有容子渔望着脚下长河,忽然道:“姑娘师傅,您方才高悬太极于大河之上,是有意是无意?”
“你说什么?”郁无关懵然不解的问道。
有容子渔叹息一声道:“看来是无意,过涉灭顶,您意与神会,不知不觉欲变鲫鱼为金鱼,青龙探爪,鱼龙变化,姑娘师傅虽然无意,可有五百万年智慧为底蕴,极寻常的事情也就极不寻常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姑娘师傅可曾忘记那第一杯茶?”
“茶?”郁无关浑身一颤,不由一阵心惊肉跳,那一杯茶,一夜之间,让五个朝夕相处的淳朴道者几乎变成了野兽。
有容子渔叹息一声:“该来的总会来的,第一杯茶,第一条金鱼,对姑娘师傅来说都是极普通寻常的事情,不过是将五百万年智慧用道法展现出来罢了,可是,这个世界上,道法高姑娘师傅百倍、千倍者大有人在,拥有五百年智慧菁华的,您却是绝无仅有。天上地下,化腐朽为神奇,变树叶为茶叶,变鲫鱼为金鱼,唯您一人而已。”
郁无关全身一阵颤抖,又惊又惧的失声道:“我,我”
有容子渔的声音却异样的宁静起来,哈的一声长笑:“等吧。”
“等,等什么!”郁无关虽然修为远远胜过了有容子渔,可如今只有依偎在有容子渔身边才觉安全宁静。
“等终究要来的,这妖孽无时不刻在紧紧盯着我们,如此大破绽,岂有不拼命施展手段的?”有容子渔轻轻握着郁无关的手,笑道,“你看,天边的云多漂亮,宛然如一朵巨莲擎碧空。”
郁无关哪里有心思看云,只是心烦意乱道:“魑魅喜人过!咱们不如先躲开?”
“躲到哪里?”
“啊?”郁无关顿时一阵哑然,敌人从何处来尚且不知,又去哪里躲?“可是,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当然不能!”有容子渔忽然提气一声长啸,直激荡的千山唱和,万鸟齐鸣,铺天盖地,犹如漫天大雨已将呼啸而至一般。
“就这样等他?如何?”有容子渔转过头来咧嘴傻傻一笑。
郁无关原本一腔忧惧,此时见他一笑,忽然间不由得一屁股和有容子渔并肩坐在了一起,也张口尽情肆意一声大吼:“啊——!”
郁无关清音袅袅,回环百折直上青云,天地间只有她一声啊的大喝,重重叠叠,回音千万无处不在,倒似乎有无数人正向郁无关遥遥呼喊沟通一般。
郁无关顿时得意的一笑:“怎样?”
有容子渔提气仰头,长长一气吐出,滚滚如雷一般又是一声畅快淋漓的大吼:“好——!”
“很、好——!”郁无关不甘示弱,同样一声吼出,照样痛快之至了无牵挂。
“好——!”有容子渔仰头大笑。
“很、好——!”郁无关同样引吭高歌。
“前面两位高人,可是鱼龙大菩萨殿下!?”数十里外遥遥一声大吼,轰轰隆隆,群马奔腾一般呼啸而至。
“来了!”郁无关和有容子渔相视一笑,协唱一月,总算不得不谢幕了。
有容子渔懒懒的向石头上一靠道:“你有六字大明咒,修为又高过了他,你来答他吧。”
郁无关没好气的白一眼有容子渔:“你个惫懒家伙,这种事情也要我女孩子家家出面吗?”口中说着,却侧耳听去,已然一声高喝道:“正是大菩萨你家姑娘在此!”
这十一字郁无关以六字大明咒喝出,字字音调变化,声声如雷似电,跌宕百折,虽然清清灵灵无有一丝烟火气息,可一声喊出,那未曾现身的仁兄顿时啊的一声痛呼,听得分分明明,竟然连连退开六七步才能宁定。
“果然是鱼龙大菩萨殿下!”那人再不敢怠慢,凝神静气一丝不敢运气,规规矩矩道出后已向这边飞奔而来。
片刻功夫,尘土飞扬,浩浩荡荡的,竟然奔来数百人马,为首一人龟背牛唇、巨口熊掌,身高九尺,形态奇伟,率领众人大步而来。
郁无关见那人双眼神光隐隐,乍紫忽金,虽然相隔数百步,可两个瞳仁却分分明明犹如太极一般无二,顿时失色小声道:“不好,这个人修为已经到了青龙七宿之箕宿,更即将突破而到玄武七宿,比我厉害的太多。”
有容子渔轻轻一握郁无关的手,却只是仰天一啸。
那奇伟之人在十步外远远停住,恭恭敬敬的行礼罢,才朗声道:“后学无知孔距拜见鱼龙大菩萨殿下,方才我国弟子颜挥无理,望赎罪。”
孔距身后一个玉面朱唇的佳子弟便噗通一身跪倒,顿首三拜道:“颜挥无理狂逆,求鱼龙大菩萨指教责罚。”
郁无关惊奇的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规行矩立,绝不有丝毫懈怠杂音,怎么都不像是来找茬的,顿时不由问道:“你们何所闻而来?又是为何而来?”
颜挥仍旧规规矩矩跪着,孔距也丝毫不见愠色的柔声道:“子鹿,请鱼龙大菩萨指教。”
“是,”一个孔武的八尺大汉便恭恭敬敬的手托木盆而出,其中,一条殷红点点如梅花绽放的雪白大鱼正鱼鳃开合不断,“末学弟子子鹿拜见鱼龙大菩萨殿下,一月前家师在沫水偶得此鱼,知其变化非凡,蕴含天地至理,对鱼苦参一月,终于金诚所至,奇鱼开口。”
“鱼开口,他说什么?”郁无关顿时问道。
子鹿礼数丝毫不缺,行礼后才敢道:“是,奇鱼开口,言说乃得鱼龙大菩萨点化之恩,方有天地间第一奇变。”
郁无关却皱眉不解道:“什么奇变?不过是一条普通的鱼,吃了,放了,两无关碍,岂不是干净的多?”
子鹿答不出来,只好躬身看向孔距。
孔距躬身一礼才朗声道:“鱼龙大菩萨见识高远、卓绝无尘,孔距佩服十分。然吃鱼、放鱼的确为小事,可鱼中变化,鱼为何会变,因何而变?这其中大有奥妙,孔距浅陋,积五百年修为始终难解,特此万里求教,愿闻真诀。”
有容子渔忽然睁开眼睛道:“倘若我不说呢?”
孔距一怔,转身端过鱼盆道:“奇鱼开口时曾说过,您一定会说。”
“哦,何以见得?”
“奇鱼说,他就在鱼身之内,您不说,永远无法见他。”
郁无关顿时站起来失声道:“他,他是谁?”
孔距规规矩矩道:“他就是他。”
郁无关不由转身向有容子渔问道:“真的是他吗?”
有容子渔长叹一声,苦笑道:“不错,果然是他。”
“岂有此理,好大狗胆!”郁无关苦苦找了三十六年了无音讯,没有想到今天这妖孽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自己送到眼前来待宰,顿时已怒喝道,“你修道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事有反常即是妖的道理么?这破鱼竟能开口说话,分明是妖孽无疑,不速速杀了祭天,却还高高捧着他!”
孔距深深一礼,头几乎要垂到了地上:“孔距愧疚万分,自然知道妖孽该杀,可是,这妖鱼中又明明有至理深蕴,杀之可惜,请鱼龙菩萨殿下说明至理,杀鱼不过举手之事。”
有容子渔却也突然一下站了起来,厉声大喝道:“孔距,你清清净净修道五百年,如今不守心中清净,却去听一条妖鱼摆布!一条道理说来容易,可一条之后必定贪二,如此永无止息,你的清净心将再无宁日,索道理而无宁静,是自坠无间地狱、无穷苦海!速杀此鱼,还归本真,迷途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