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丑十足的像是一个守财老奴似得,小心翼翼的将他的“嫣妹”安放在他的独家丈六地皮上,这才直起腰来,长舒了一口气:“呼,哈哈,真是太好了。”
郁无关没好气的白一眼他:“好个屁,废了大半天功夫,弄出一块烧饼来,还是不能吃的!”
丁丑连忙两指竖在嘴间,嘘的一声,小声的道:“姑娘师父,不要吓唬嫣妹啊,他很胆小的!”
“被你们气死了!唉,根本不能指望你们啊!”郁无关无力的摇摇头,看看远处,甲丑、乙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闭眼坐起了关,这什么世道,才刚刚醒来没说几句话,又装活死人去了,真是随性的令人发指!
剩下这三个,为了一块泥巴烧饼居然把自己累到了摇摇欲坠!
“这世道,难道就不能做点有用的事情吗?”郁无关摇了摇头,已直撸起了袖子,“一块破泥巴烧饼,我郁无关就不信胜不过你们,哼,重虚忘实!”
郁无关再不敢靠这几个不靠谱的家伙,亲自打来水,一拳一拳炼好了泥巴,又反复锤炼千百次,这才依着心中所想将泥巴慢慢的揉塑成了自己心中所想的模样。
添柴、生火、暖炉、转鼎,郁无关此时精神力颇为不弱,一番努力丝毫不乱,直待火候把握的心有所觉,这才将亲手捏塑的泥巴一个个放入了转鼎之中。
催火转鼎,郁无关同样的心火合一,缓缓聚、散、裹、吹着火力一丝丝渗入泥塑,一点一滴的锻炼泥性,去其湿懦、强其干韧。
如此这般,火焰一催一吐,炉鼎一圈一转,直至天黑,大火熊熊的直蹿上了十四五米高来,火炉顶端,火舌呼呼的一伸一蹿,灵动变幻犹如雄赳赳的一尊火灵在祈天而舞。
“成了!”郁无关抹一把头上的热汗,雾气滚滚中取出转鼎,将一个个泥塑取了出来。
“哈哈哈哈!”郁无关越看越是得意,不由叉腰自雄,顾盼神飞的仰头道,“哼,一块破泥巴烧饼也可以当宝?见了本姑娘的神作还不吓死你们!”
郁无关片刻不来怠慢,又将三年前取回来的石英石等矿石取来,选捡好了一份份在转鼎中排列、堆砌好了,这才加足了柴火,入神聚志,全神贯注的又鼓动起了大火。
呼呼燃烧的大火眨眼已经烧了一夜。
“咦,好奇怪的味道!”终于养足了精神的兵王丁丑、戊丑、和丙丑这才一个个的醒了过来。
却见郁无关正神清气爽的坐在一块大石案旁,静静的望着一株绚烂如火似得花树入神。
“姑娘师父,这,这是什么,好,好奇怪,好神奇的感觉?”兵王丁丑瞪大眼睛东看看西看看,搔着脑袋连连摇头问道。
郁无关闭着眼睛一声轻笑:“傻瓜。”
丙丑也点头道:“的确好奇怪啊,这水似乎不一样了,是因为里面的花瓣吗,嗯——”丙丑闭着眼睛长长吸一口气道。
郁无关轻轻拍下石桌:“还是丙丑懂得水的不同。”
丙丑已然闭着眼睛,细细闻着:“味道的确隽永清香,殊为新奇,可惜,水性涩而柔中伏刚,花瓣却一味的香浓酥软,以刚水犯柔,味道里似乎有畏缩不舒的气象。”
郁无关顿时皱一下眉头,难怪感觉的有一点美中不足,这丫的丙丑有些道行啊,可依旧嘴硬的说道:“你懂得什么?天地诚有缺憾方为贵,八八六十四卦,水火既济之后是未济,既济是完,未济是缺,完缺循环,周流不息,又是一轮八八六十四卦,如此盘旋不住,永无止息,这才是易!”
丙丑顿时肃然起敬的道:“多谢姑娘师傅教诲,果然奇妙无穷意犹不尽。”
白发无愁搓一搓手,终于忍不住道:“姑娘师父,您这几个白色奇怪石头好玄妙,似乎是石头,可里面又有火,火裹在了泥中,似乎仍旧奔腾咆哮似得。”
郁无关心中窃喜,哈,终于问道了她瘙痒处,可却又皱眉道:“什么有火在咆哮?”
白发无愁用心听着,忽然用手指着一个白色石头道:“呀,火要出来了。”
“什么?”郁无关连忙细看。
就听极其轻微的一声刺啦声响动,郁无关辛苦一夜锻造出的雪白瓷瓶就从中裂开一道细纹来,纹路蜿蜒向上,刺啦声不断,像是冰裂似得,眨眼已分出四五枝来。
郁无关顿时老脸一红,她是心浮气燥了些,瓷瓶中火力未曾锻净了的。
兵王丁丑却啪啪一阵鼓掌:“好神奇啊,姑娘师傅,这是您特意锻炼出的吗,花纹好美啊,呵呵,丁丑好喜欢的。”
郁无关咳嗽一声,端起瓷瓶在瓷杯中注下一泓花瓣茶,慢慢端起来品着道:“是啊,很厉害吧,我这冰裂白瓷瓶比你那块破泥巴烧饼是不是强多了?”
兵王丁丑顿时睁大了眼睛,更小心将瓷瓶捧了起来,用力放在耳边摇一摇,疑惑的眨着眼睛道:“可是,这块白石头好混乱的啊,又急躁、又委屈、有火、有水、还有些痛苦,嗯,乱七八糟的一直都在胡言乱语,他好难受啊。”
郁无关顿时眉毛一挑,怒道:“你胡说什么?把我的白瓷瓶放下来!”
丁丑果然放下白瓷瓶,一转身却跑了,不多时,却又把那块泥巴烧饼取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石桌上,又将白瓷瓶放了上去,认真摆好,丁丑这才舒一口气,退开一步,认真听了半晌才欢喜道:“嗯,很好了,白石头有嫣妹安慰,安静的多了呢。”
丙丑、白发乙丑都是深有同感的直点头:“果然好了许多啊,那股浑浊混乱的气息消弭了很多的。”
郁无关大皱其眉,自己一夜苦炼而出精美绝伦的史上第一白瓷瓶啊,配了个这么丑的烧饼一样坑洼不平的托盘!真是岂有此理!
丙丑这几个家伙却还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什么世道,难道他们完全不懂美或者丑的区别吗?还是他们看东西根本不用眼睛!
“咦,不用眼睛!”郁无关忽然一惊,将信将疑的闭上了双眼,一霎时间,分明有一股至精至纯的清气正包裹着石桌,那白色的瓷瓶!郁无关竟分明觉出白色瓷瓶是在享受,啊,难道自己炼的白瓷瓶也成精了,不是,不是,难道,真的是那块烧饼!
那烧饼明明的毫无用处,可是,瓷瓶竟然对他那样的依恋,似乎是在同天地最淳朴、最本真的气息接触着,似乎,是回到了一切的原点!一切力量、物质、有生命、无生命的原点,混淆了空间和时间,没有了物质和精神,只有那一点纯粹——厚重、苍茫。
郁无关静静的体会着,身躯不由的一阵摇荡颤抖,这几个笨蛋到底炼出了什么?这烧饼,是凿破苍穹壁垒的一个点,是撕开天地法则的一个口,无法解释,唯有一丝丝泄露着天道的宁静!
郁无关努力体会着,忽然全身一凛,天地万物或生或死都有他内在频率,可这奇丑的烧饼,竟然安静到没有了一丝频率,极静!
而正因为其无,万物之有反而为他所包容,反而沉浸其中,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他的无,反而能够调和万有!
“啊!”的一声,郁无关正渐渐入神,心中那巨大女神塑像却猛然的睁开了双眼,郁无关全身热汗淋漓,大惊失色的一下跳了起来。
那奇妙的感觉,那朦胧的一团清气,一霎那间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石桌上,仍旧是那个丑陋凸凹的烧饼。
郁无关全身软软的怔怔出神,丁丑慌忙扶着郁无关坐下,小心的为郁无关倒来一杯花瓣茶。
“呜?这茶!”郁无关一惊,竟然把大半杯茶都洒了。
“姑娘师父,怎么?”
郁无关摇摇头,再次凝神看着那丑陋的烧饼,不由得暗暗咂舌:“这烧饼,他难道就是,无用之用!自身十全具足,似乎完全无用,可用心体会,融入他,却又奇妙无方,明明对自身来说毫无用处,可偏偏用心和他接触,却有说不尽的好处,这,真的是天道!”
郁无关惊讶的目瞪口呆,这样丑陋不堪的一块泥巴烧饼吗?怎么可能!
“不,不,绝对不是的!”郁无关连连摇头,“这块泥巴最多只是拥有极致纯粹的土性而已,可说是天道之一,却绝不可自代天道,但是,倘若能补全其余天性呢?”
郁无关抬头看着丙丑三个呆头呆脑的家伙,这些认真的笨蛋,会有他们创造不出来的奇迹吗?
可是,这会有多难?天下之土何止万种?丑烧饼不过万分之一!而土之后更有金,木,水,火,太难了!
这丑烧饼只有天地万分之一土性,虽然神奇,虽然能够以无化万有,可究竟不能化的了自己心中那座女神像,那神像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是什么时候已经慢慢在她心底凝聚而成!郁无关不由得被一阵恐惧深深的攫住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