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后是班主任开车载我们四个回去的,他没有问我们考的怎么样,在车上一直都是默默的开着车听我们讲一些以前我学校里的趣事。走到半道上我们就看见之前载我们来的那辆巴车好像是爆胎了,班主任看到就用调侃的语气说,“你们看,还好你们都坐了我的车,要不然也要和她们一样,被丢在路上等着修车的人来,我就像你们的福星是不是?”我们几个女生听了都“哈哈大笑”,也不由得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当时早就预定了班主任的车。
我回到家后我爸妈还在田地里干活,我就把自己的东西清理一番,那些已经用不到了的书就放在我隔壁一间用做仓库的差不多十五平方米的房间里。里面还放了一张六十厘米高的木架床,是我们搬来新房时我奶奶给我用来睡觉的,现在床上堆满了我家的新旧棉花被。有一张上面用红色毛线勾着“1997”的字样,我问过我妈,那是九七年弹的,是我外公亲手弹来给我妈做嫁妆的,十几年来里面的棉花还是白白的软软的,看着和新买的差不多,而我只要在学校住宿就是用的那床被子,阳光晒过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棉花清香。靠北的两个角落里推着我和我弟五六年级到现在所有不用了的书,我记得我爸还卖过一蛇皮袋,但是只有几毛钱一斤,就算一袋七八十斤也没有卖很多钱。
爸妈晚上回来后问了我考的怎么样,我就说还行吧!然后他们就没问了,可能也是怕问多了我会不高兴,毕竟很多孩子最不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父母过多过问自己的成绩,。而我也没有主动说起考试对于我来说到底是难还是容易,因为我自己心里也很没底,虽然我把卷子全部都填满了。之后半个月我就一直待在家里等着结果出来,早上一起床就把一家人的衣服拿到门前两米宽的小河中去洗好,中午十一点时把饭菜做好,晚上只要把饭放在电饭锅里就行了,其余时间就是抱着个手机看看小说,和同学们聊聊天,决计没有提到成绩的事。半个月后分数下来了,我只考了四百四十多,连最差的高中分数录取线都没有达到,那几天内我心情有些低落,我妈就不断的问我要不要再复读一年再考,或者是安慰我说要不要选个职中读,我那时也没有读书的**,而职中在我们这里要么是幼师,要么是美容美发,我都不学不来。我妈见我整个人都恹恹的,也就什么都没说了,我又恢复了整日无所事事的样子。
暑假期间有一个职业学校的老师亲自来家里找过我,他说他的学校是学美容美发的,问我有没有兴趣想报名,我说那些我都不感兴趣。而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你让我学我不喜欢的东西时,我心里会自然而然生出一股抗拒,更严重的甚至厌烦,以至于会学不进去,到时交了钱我又什么都没学到,岂不是很亏。所以我拒绝了那个老师,但是没想到他毫不在意我的拒绝,一直不停的在那里说,到后来他说的太快我没有插话的地方,就没有再出声,低着头盯着手机的手机发起呆。那老师一说完见我没反应,顿时生起气来说教我,说我怎么能不尊敬老师呢?我摇摇头还是没说话,以为我这样他就会走了,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他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开始骂我,我自己也这么大了,虽然有的地方做的确实不懂事,但是好与坏我还是分的清的。他一骂我我就大声打断了他转身走了,看到我走他有点不高兴,又骂了几句才离开。
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他这样的人太过啰嗦,也习惯了啰嗦,更习惯了让别人听着他的啰嗦,太过自我为中心。只是到九月份开学那几天我想了一些,我是不是真应该考虑那个老师和我妈说的话去读一个职中也许更好点,但后来我还是没去,这就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转折点,读与不读书的选择。
九月份到十月份那一个月里,每次村里人看见我就会问一句,“你怎么没去上学啊?”我就说我没有考上,他们又会问,“那你考了多少分啊?”我说四百多分,然后他们“哦”了一声就不说话。可是没过多久就会变成一副我说不清的表情对着我说,“那是不是要去相老公啊?”我有时笑笑不说话,有时就说,“我年纪还小,等再过几年,我妈也说了的。”我妈确实说了,不过我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只为敷衍他们的推脱之词。
虽然十五六岁在我们农村结婚生子不算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是接受不了。就像我婶娘家的一个女儿,她还没读完初中就自己回家说不想读了,她家人也没有勉强她,就让她一起跟着大人们一起去田地里干活。我小时候和她的关系挺好的,她有什么吃的都会给我一点,我妈也挺喜欢她的。等我上初中的时候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村里逢人看见她都会夸一句“手脚干活真麻利”,在农村,你要是考上大学,人们最多是一时羡慕,而要是家里孩子能干活能做家务,那必定是每家每户大人拿来激励自家孩子的榜样。
我差不多初中读完时,我和我妈说怎么没有看见她,我妈就说人家已经嫁人了,孩子都怀上了。我听了感觉很是惋惜,同时从心底涌出一股淡淡的连当时的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抵触,抵触这样的封建思想,抵触我们做儿女的无法抗拒父母的要求,抵触包办婚姻。于是我就和我妈说我一定要在二十岁之后再嫁,我妈当时同意了,可是我不敢保证她话语里的真实性。
在十月初过完国庆时我一个堂哥带着我未来堂嫂拜访我家,闲聊之后我妈知道我堂哥过完国庆就要去南昌工作了,当时我也没有在场就问我堂哥愿不愿意把我带着一起过去找找工作,我堂哥想了一想下答应了。告诉我后我也同意了,毕竟不读书打工是农村人唯一的出路了,然后我堂哥问我有没有身份证,我说我还没满十八岁,就办了一张临时的,他说有就行并让我一定要带着,我点了点头。
十月四号也就是出发前一天,我妈一边帮我收拾东西一边嘱咐我让我到那边一定要听哥哥和嫂子的话,不要给他们添麻烦,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看到我妈折了一床大被子塞进蛇皮袋子里,我就问这是为什么,我妈就说,“你哥说他在一个厂里有认识的同学在做什么人事管理,本来你年纪小,还不能达到他们厂里的标准,但是有你哥的同学就不一样了,而且也查的不是很严,可以放心去。”说完想了一会儿然后又担忧的看着我说,“厂里活比较重和累,你要是坚持不了就和你哥说,他会去接你,带你回家。你只要记住一点,不许跑出厂外,不许一个人出去逛街,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记住了没?”我说记住了,我妈又说了好些让我注意的事,我一遍一遍的记在心里,我妈虽然见识少,但是她听一年的闲话也足够我能享用一时了。不过我妈这副模样比我当时刚进初中还要忧心,可不是呢,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以前去的最远的地方也是市里,如今就要去省会大城市了。
第二天我爸和我堂哥一起骑摩托车前往镇里我嫂子的家,等吃完午饭再坐下午的大巴到南昌去。我爸帮我把被子、衣服包裹、洗漱用品卸下来后,只叮嘱了我一句,“钱我也没有给你太多,如果不够用就借你哥的,回到家再还,有什么事记得和我们打电话知道吗?”我说知道了,但是心里想的却是,我当时还小,经历的太少,要说借钱我还真说不出口,总觉得很丢人。
到嫂子家后,她爸妈刚把饭做好,看到我来一点也不意外,显然是堂哥和嫂子已经打过招呼了。嫂子还有一个妹妹,现在也在南昌读大学,我进来时她正在房间里看电视,堂哥让我进去和她一起,我有点拘束的和她一起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她好像感觉到了我的拘谨,一边和我讨论电视剧情一边那出些干果牛奶给我吃。等她爸妈把最后一个汤端上来时我们已经聊的有说有笑了,但是我也知道她在迁就我这个只读了初中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嫂子家很小,是以前那种还没有改建新农村时的老房子,光线暗不说房间也特别狭窄,中午吃着饭都要开着头顶很淡很淡光晕的灯。嫂子一家很热情,不时的招呼我吃这个喝那个,堂哥也怕我拘束,不停的往我碗里夹肉,我皱着眉头说够了,我堂哥才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打趣我,“怎么会够呢,我可是听你爸妈说你从小就爱吃肉的,到这可不能少吃了,你要是饿瘦了你爸妈不得抓着我打啊!”她们四人听后纷纷大笑,我恨恨地瞪了一眼这个每次和我说话不着调的堂哥,然后也跟着她们一起笑。
吃完饭在嫂子家坐了一个多小时,下午一点我们就带着行礼出发去车站了,到停车广场时那里已经有一辆镇里到南昌市的大巴车等着,我们把东西塞进座位下的底下车厢里就上车用自己的包占好了四个位置,然后就靠在车边等着司机吃了饭来。期间嫂子爸妈给了我们一人一瓶八宝粥和一个苹果,堂哥看了忙推说不要,我见状也跟着做,只是我不太在行这些,到最后堂哥的给了嫂子妹妹带去学校吃,我的还是拿在了手里。
一点二十车开始开动,我终于踏上了这班第一次离开家的巴车。上车后我看着手里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小声的和身边嫂子妹妹说,“要不我把我的也给你,你带去学校吃。”我当时想的是,反正是你爸妈给我的,那我还给你也是一样的。她没要,说没关系让我好好留着等饿了再吃。然后她插上耳机开始听歌,她问过我要不要听,我不太喜欢听英文歌就拒绝了,坐在座位上抱着书包左右前后打量周围路过的景色。几次堂哥和嫂子都会关心的叫我一声,问我有没有要想吐,我说不会,他们就一边交谈着一边仍旧注视着我,到最后他们三人都靠着椅背睡着了。
快三点多时我们终于到了南昌,拿着行礼出了客运站后我们四人就开始想办法要乘什么车怎么去目的地,公交车没有直达的,还慢,于是我们坐了出租车。又坐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他们嘴里一直说的下萝(忘记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萝)。我们下车后,堂哥一边走帮我提着被子一边看着周围各个像学校似的建筑和我介绍说,“婉婉你看,这里就是大学生们嘴里的下萝,我们现在走的的大路两边是南昌的大学学校聚集地,周围几乎全部都是大学,你大伯的女儿你堂姐也是在这里读的会计。”我听了就问,“你和堂嫂也是在这里读的吗?”我来之前问过我妈,堂哥和堂嫂是在读大学时认识并谈恋爱的,今年毕业更是见过了对方父母。堂哥闻言一脸不知道想到什么的开心的笑容点点头说,“是啊!”然后就没说了,我估计堂哥也是不好意思当着我和堂嫂妹妹说他和堂嫂之间的事情吧,不过我也没有问,只是一边看着各式各样的大学一边在脑海中幻想初中她们一直谈论的“校园爱情”是什么样的!
走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我提的两只手都感觉不是我自己的了,才到了一栋两三层的小楼房面前。堂哥转到大门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拿出钥匙开门,堂嫂就和我解释说这是她们租的房子,只有二十几平方米,就像是房东把多余的楼梯下的空间改造而成的,但是里面厨卫、房间、床什么的都有,厨房用品就要自己买了。
我们收拾完东西就去了离各个大学不远处的菜市场和超市买了一些锅碗瓢盆和柴米油盐回来做晚饭,因为我们人多又是第一次用新锅在新家做饭,所以堂哥与堂嫂决定吃火锅,那是我第一次吃火锅,哥嫂不吝啬,肉买了很多,底料也是又麻又辣的很有味道,只是嫂子太过热情以至于有点让我招架不住。我每次刚吃完她买的巴掌大的小碗里的菜时,她都要问一次我够不够、饿不饿、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加一点,我只能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告诉嫂子我吃的很好很饱,嫂子就笑着说,“一定要吃饱才好!”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但是都没有点破,嫂子要帮着哥哥照顾我,我又要麻烦嫂子吃喝住用几天,这里面如果分的太清就没有意思了。
当天晚上睡觉时我们都是睡的自己的被子,我和嫂子妹妹睡得床,堂哥和堂嫂打地铺,看见有些过意不去,就和嫂子妹妹商量着要不我和她打地铺,把他们两个换上来。谁知道和堂哥堂嫂说了之后他们谁都没有同意,然后就是我们在这边劝说,他们在那边推脱,最后还是我们妥协了。我从十点多躺在床上起,一直到十二点多眼睛都在睁睁合合间不断重复,一个是开了空调我睡不着,一个是换了地方睡不习惯,这也导致第二天我早起而非晚起。
第二天吃完早饭嫂子妹妹就收拾东西坐着车去了自己的学校,而堂哥和嫂子则开始打扫自己的屋子,我问要不要我帮忙,嫂子一把把我退出来让我再门外玩会儿手机等着,说:“这房子太小了,三个人会挤的,有我和你哥就够了,你先歇会儿,等我么得忙完就去买菜做中饭!”我说好,就在屋檐下搬了一个在房东那里门前拿来的凳子坐着等他们。
到第三天早上吃完饭时,堂哥才带着我和我的行礼一起打车去了事先说好的那个厂里办理入职手续。我们到时,堂哥同学正在接待前来应聘的人,我在一边看着,男的都要去一个小房间里脱上衣检查,我就问堂哥我是不是也要那样检查,可是我环顾四周也没有看见一个他们内部的女员工在场。堂哥看我担忧就和我解释说,“这是只有男生才会检查的,主要看你身上有没有刺青纹身。”我顿时明白了,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格呢!差不多人都走完了堂哥才带着我上前,等堂哥与他看待一番他才看向我问道,“有没有身份证?”我拿出给他登记,“有没有进过厂?”我摇摇头,“身上有没有刺青?”我摇摇头。他拿给我一个蓝线吊着的小牌子,里面写了我的名字和工作地点、职务,“行了,可以了,”然后他又看向堂哥,“待会儿我会亲自带她去住的地方,你就放心吧!”堂哥点点头,临走时嘱咐了我有事或者不想做了一定要给他打电话。我说好,然后等堂哥同学忙完才带着我走进了这个我人生第一次工作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