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婶说,直到2012年,失踪了三年的桂花嫂突然又回到了闵家寨,还出了三千多块钱请人翻修了一下破败的房子,将草顶改成了石棉瓦。
桂花嫂翻盖了房顶之后,就在堂屋中间安了气势磅礴的香火,供奉的却和闵氏祖宗无关,而是这个神仙那个天尊等诸神牌位。随后就对外放出话来,宣称自己在外拜了高人为师,能帮人下神看病。
桂花嫂原来倒也是个巫婆,但是名气很小。因为附近的村子里有着元婆和杨三奶两个资深巫婆,再加上一个捉鬼的道士罗二公,所以几乎没有找过她下神看病。
“据说啊,她的道行还是很浅,学的和元婆、杨三奶她们的不是一个门派,蒙着一个算一个”。黄婶原本对下神就很感兴趣。
“元婆给人下神看病,不出三天就见效,而且收费也合理,从十二块到一千二百块……随便你给,给多少她都收。但是桂花呢,还没有开始下神就先谈价格,几乎没人喜欢找她,只有元婆出门了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有人勉为其难的请她敷衍一下。”
顿了一会,黄婶压低声音说:“还有就是,她的阴气很重。”黄婶强调完之后一脸的痛苦状。
“阴气很重”闵子墨自言自语,心中不觉打了一个寒颤。随即问:“那么你昨晚上为什么要找她来下神呢?”
黄婶狡黠一笑:“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她阴气重,不是正好可以和鬼神对话了吗?”
“那么你昨天给了她多少钱?是不是事先就讲好价格的呢?”
“她敢!”黄婶突然瞪了闵子墨一眼,说:“这几年她的生活还是很艰难,年纪大了,劳伤病多了,干不了农活了,自己又不去敬老院。政府倒是给她发了低保,但是一个月那两百来块钱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这些年,我不就在一直帮着她吗?我现在有点事情请她帮忙,她还敢跟我讲条件?”
闵子墨忽然想起母亲一下气买下老宅的事,于是笑了笑说:“哎,妈,我说您还藏得深呢,您突然之间在哪里弄来的八十万?现在还有多少银子?借两个来花花嘛。”
“憨包娃儿,少给老娘鬼扯。”黄婶骂了一句就起身走开了,嘴角扯起一抹阴笑。
黄婶一进屋,闵子墨决定趁桂花嫂不在家,赶紧悄悄去她家看看。
原来的两间土墙房,因为很多墙面已经垮塌了,有一半就变成了石墙房。房顶尽管盖着石棉瓦,但是桂花嫂在村子里还是算很穷的人家。以前秀儿在的时候,秀儿就住里屋。外屋就有着很多功能,又是堂屋,又是饭厅,又是客厅,又是桂花嫂两口子的卧室。
还好,门是虚掩着的,闵子墨轻轻一推就开了。这个房子家徒四壁,锁不锁都无所谓。
闵子墨蹑脚蹑手的走进去,堂屋里一片漆黑。闵子墨就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四处照了一下。除了一张桌子和一扇石磨,什么家具都没有。对了,还有一架木梯,搭在厢房的墙壁上,可以爬上里屋的二楼。
乡下的房子除了堂屋之外,其它房间都会用木板或者竹竿隔出一层所谓的“二楼”,供存放粮食用。
闵子墨不忙上楼,先钻进了里屋。
里面更黑,原来在土墙上凿出的一扇窗子,也被桂花嫂用脏兮兮的布帘遮住了。
这也难怪,桂花嫂阴气重,见不得光。
刚一迈进厢房,电灯突然就亮了,一个人从床上慢慢地抬起身子,阴冷地问:“哪个?”
闵子墨着实被下了一大跳:这个人,怎么会是桂花嫂呢?
这桂花嫂不是在夜郎谷里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躺在自家床上?
没有听见回应,桂花嫂就直接下了床。转身看见是闵子墨,也不生气,只是怪腔怪调地说:“哟?大记者,访贫问苦来了?”
看来桂花嫂的确在外面拜过师学过艺,能知道“访贫问苦”这个成语,以前可是连一句话都说不抻展的。
闵子墨突然灵机一动,借坡下驴说:“上面安排了采访任务,配合搞精准扶贫,我就来你家看看,如果可能,回去反映一下,尽量争取一些帮扶政策”。
闵子墨特别把“看看”这两个字样说的很重,强调自己不是“擅闯民宅”的。
不料桂花嫂并不买账,下床之后就端出一根板凳丢在窄窄的堂屋门口,然后就把闵子墨“赶出”了房间,阴阳怪气地说:“谢了谢了,难得你大记者还挂念着,要是我家秀儿还在,我也用不着吃低保了。”
闵子墨知道她是故意拿话刺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悲从心来。
抛开刘萌琪失踪的事情,眼前这个被全村人都叫做“桂花嫂”的老妪,着实让闵子墨心里好一番凄凉。一米六的个头,矮小而又瘦弱,尽管努力的想把自己收拾干净,但是衣袖上的破洞还是执着地诠释着寒酸。脚上是一双沾满了泥土、周边的橡胶皮已经剥落了的解放鞋,而且还没有了鞋带,四只耳朵就沮丧地耷拉着。
要是秀儿还在,要是秀儿和闵子墨……桂花嫂真的用不着吃这个低保。
心里一阵发酸,闵子墨就从挎包里拿出钱包,数了一千块钱,双手递给桂花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说了一句:“你收着。”
桂花嫂很诧异,终究没有和钱过不去。
她就握着十张百元大钞,随意坐在堂屋矮矮的门槛上,似乎在寻思着说点什么感谢之类的话。不料突然浑身颤抖,钱就掉在了地上,然后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闵子墨昨晚上才看过杨三奶下神,猜想桂花嫂又突然被神仙附体了,所以就没有太大的惊讶。就在她用山歌的调子吟诵“下神台词”的时候,闵子墨一闪身就钻进厢房里。
厢房里的家具少得可怜,不用搜查就能将房间一目了然,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藏得住一米七身高的刘萌琪。闵子墨的冒进,反而惊动了床下的几只老鼠,迅速躲进石墙的缝隙里吱吱乱叫。看着家徒四壁、凌乱不堪的屋子,惹得闵子墨又是一阵心酸。
闵子墨出来的时候,桂花嫂还在下神。闵子墨把掉在地上的钱捡起来,塞进她的花布上衣口袋里,然后离开。
尽管有杨三奶说过刘萌琪“无性命之忧”这句话垫底,但是闵子墨还是非常心慌。
再这样在闵家寨等下去也是徒劳,闵子墨终究相信了杨三奶类似于无稽之谈的猜想,心里默默祈祷着……
闵子墨驱车离开了闵家寨,来到青城县之后,神差鬼使的把车开到了红枫大街,又神差鬼使地来到了刘萌琪家。抱着压根就不存在的希望,闵子墨敲了很久的门,然后沮丧离开。
傍晚七点钟,闵子墨还在离省城还有三十多公里的高速路上,好好的晴朗天气,突然就下起了大雨。
闵子墨顿时百感交集:萌琪啊萌琪,你现在究竟在哪里?你又没有带雨具,湿透了怎么办?我又不在你的身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