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这场舞戏,是在室内拍的。
昔日热闹的公馆如今空荡,柜架上的古玩摆件都没了踪影,仆从伶仃,隐约地透着山雨欲来前的萧索与紧张。
一个时代即将落幕。
即将奔赴远方的青年来探望恋人最后一眼,就此转身就是一个世纪。
——他们都不知道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此后一个在沙场浴血,半生寂寥,一个在乱世飘离,远渡重洋。
直到百年后,他们的子孙从一张小相上解读出岁月的故事。
简宁坐在布景里的西洋长沙发上,她勾着披肩,撑头读剧本。
这场戏给她的压力很大,魏泽说戏时,让她把这场戏理解为“最后的狂欢”“同孤注一掷爱情的告别”,他们尽管自始至终没有点明别离,但玉娴心中应该知道,这一别大约就是永诀了。
简宁有些吃力地消化这场戏的情绪,临到今日总算琢磨出了一些感觉,可是魏泽临场换了对戏的人,让她心里越发地没地了。
更何况——那是霍彦琛。
简宁有些烦躁地将剧本合上,收手一抬头,便看见了从门口走进的,穿着民国时的礼服,一脸冷峻的霍彦琛。
为了贴近裴知的造型,他戴上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越衬得严整与禁欲。
他大约是觉得领子不大舒服,手指勾着领口,别了别头。
简宁不自觉地望着他,忘了错开眼,由此被霍彦琛抓了个正着。
霍彦琛走到她的面前来,将手一摊:“第二支舞。”
“什、什么?”
“这是我邀请你跳的第二支舞。”霍彦琛一本正经,“你还欠我一次。”
在探戈的礼仪里,男女方一旦起舞,至少应共同跳完三次。
简宁笑了,去拍那只伸手来的手:“生离死别在即呢,别逗我笑!”
这样说着,还是把手交托到了他宽厚的掌中,然后被霍彦琛轻而不容拒地稳握住。
魏泽指导摄像挑好机位,只用拍到霍彦琛的背影即可。
一声“卡”后,简宁的眉眼低垂了下来,恹恹地站在阳台上,指尖夹着一根烟,烟抵唇上未及抽,身后就传来了一声。
“玉娴。”
白色的窗纱轻曳,隐约地投出男子颀长的身形。
玉娴嘴角弯了弯,把烟按熄在杯中,转进了屋内。
镜头依然在阳台外,透过窗纱,朦胧地追随着这对年轻男女的身影。
从推,到握,男子握着玉娴的手,在指节处落下虔诚的一吻。音乐随即响起,身形相贴,耳鬓厮磨。
这一段原本不需要任何的台词,台词部分会在补拍特写时加入,但霍彦琛在一个转身时,俯下首来问。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跳舞,是什么时候吗?”
简宁被他突然的话音一吓,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以霍彦琛的身份,又或是戏中人身份来问她。
错愕间,霍彦琛带她离开镜头,示以背姿。
“四年前,12月21日的国剧盛典晚宴,你获最佳新人奖的那一晚,是章平之教授牵你入场。”
“那一晚你跳了四支舞。第一支,是和章教授,余下三支是和方远。”
“我当时坐在离你不远的地方,我无数次想如果我当时站起来,带你走,后来就不会发生那些事。”
“我也不必时隔一千多个日夜,才能邀你一支舞。”
回忆旧事时,霍彦琛的眉目一片朗阔,语气中也难得的有了起伏,他不再是人口相传中,高高在上的商界传奇,他霍彦琛也不过是个有求而不得,断而不舍的普通男人。
鲜少的剖白和动情,连带着目光也灼灼。
这教简宁也忘了,自己究竟是那个乱世里孤注一掷的玉娴,又或是离魂易居的宴如。
她只记着自己在男人再开口前,踮脚主动吻了他,以吻封住了他假想的所有可能。
睫轻颤,她看着男人,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如果是那样,也不会有现在的这个吻了。”
她轻声地回他前话。
一停顿后应她的,是男人低首,强势又温柔的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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