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哥说晚上的生意带着我,跟在安可诚的车后面,我的心情难以言表。拿黑钱和亲自参与交易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我虽然一直想参与,但真的机会来临,我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忐忑。
正如鬼哥所说,我是个进去过的人,比一般人更怕警察,这也就要求我的心里素质过硬,才能在警察出现的时候,不会因为恐惧而露出马脚。
鬼哥进去过几次,他的心里属于非常强大的那一种,说不好听一点,他已经练就出没皮没脸死不认账的无赖品质,即使他真揣着毒品从警察眼皮子地下过去,警察要查他,他也能理直气壮地列出几条公民权利吓唬警察。
但显然我还没到这个地步。
其实贩毒的高层要么就是进去过很多次,要么就是身家清白找不到一点前科,前者是经验丰富,风里来雨里去,狠辣狡猾,后者则是容易伪装,让缉毒者云里雾里摸不到头绪。
我已经失去做伪装者的机会,所以如果想进入核心领域,就要靠着我这一进一出的经历让自己显得强大。
只有我不怂,对方才不会把我看扁。
鬼哥当时说话的时候,明着像是在反对安可诚的提议,叫我知难而退主动退出,但我现在回味起来,他倒是像在做戏给安可诚看。
因为曾经鬼哥表现出过隔过安可诚和我套近乎的意思,所以今夜他那么果断地拒绝我的加入就显得有些自相矛盾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以进为退、欲擒故纵,让安可诚以为是他的不懈努力之下我才获得参与交易的资格,叫他放松,以为我是他拉拢着的人。
我的心不由一紧,把关系从头理了一遍,志成云收我做义子,所以安可诚想要拉拢我,但鬼哥明着打压我,其实在引导我,而且一切都是背着安可诚的,像是在一点点地把挑头的人剥离出圈子。
难道他们想要自己独揽生意?
那安可诚这个牵头人也太冤大头了吧?
我叹息一声,有空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好歹还能分析一下别人在圈子里充当的角色,可自己呢?突然被关注的感觉,难道都是因为我被志成云这个家伙看上的缘故?
想想都觉得悲哀——我的一生似乎都是因为拼爹而被上天垂青。
前面的安可诚停了车,我也渐渐踩下刹车。
他下了车,朝我这里走来,敲敲车窗,我放下来,他说:“到了。下来吧。”
“嗯。”我解开安全带,从副驾上拿起手机,他忽然拍了我一下,“东西放下吧,人上去就行了。”
我一怔,看向自己的手机,突然反应过来,忙把手机和蓝牙耳机都扔在了车上,笑笑下来。
“别紧张。”他在我旁边低声说着,眼睛已经瞥到了那霓虹灯拼接的“星光之城”上——这是流连忘返街开发之前,西城会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之地,不过被大查了几次,已经元气大伤,再没有昔日的辉煌。
鬼哥上一次进局子也是因为星光被查而受牵连坐了两年。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星光的老板被逼跑路,西城会大多树倒猢狲散,安可诚想要在西城会搞事情、抓人心,呵,很难。
“呼。”我出了口长气,“不紧张……”
“今天是取货,咱俩只管看,别说话。谁给你东西都接着,但别用,更别吃、别喝。”安可诚叮咛着。
我余光扫了一下他的侧脸,让我有种他真是我兄弟的错觉。
虽然这些行规我早就从别的渠道听说过(怎么说也是进去过一次的人——我不是在骄傲x3遍),但还是为他事先的叮嘱而小小感动。
“听见了没啊。”他见我没回应,扫向我怨怼道,“这不能马虎的。”
“知道。”我看向“星空之城”闪烁的灯光下形成的阴影,里面站着几个人,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互相交谈着什么。
安可诚仿佛察觉到我的视线,说:“这地方交易很多,但这几个人都是为了里面更大的生意在演戏,要是此刻有便衣出现把他们抓了,里面就察觉到风声了。”
“然后他们身上没货,最多因为疑似团伙被拘留4八个小时,警察找不到证据,再把他们放了。”我笑着把安可诚的话头接了过来。
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可以啊。不过还好咱们有钱,不必从这么小的角色做起。”
我笑笑,“你也说了你有钱,何必还做这些。”
“说得跟你差钱了似的。”他笑着摇摇头,“走吧,我看见鬼哥了,咱们进去。”
说话间我也看见了斜对角停的白面包车里走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鬼哥无疑。
我点点头,跟着安可诚进了星光之城。
说是城,其实只是一栋又长又高的大楼,外观像压扁的城堡,如果去掉这些霓虹的伪装,它一个个窗口就像鬼怪的大口要将你吞下,透着股阴森之气。
但它毕竟还“活着”,纵然被查几次,它仍然苟延残喘,披着五颜六色的光晕,像一个病垂的女人慎重地施粉描眉,渴望将她昔日的风华绝代昭显于世。
只可惜,年华已逝,覆水难收,曾经的辉煌也只能停留在曾经的记忆里。
我对这里的记忆是十分深刻的。
尤其当我从五楼的电梯间出来,踩在那熟悉的地毯上,回忆便如潮水将我淹没。
六年前,我大一放假旅游一圈回家,他们约我出来玩,日子我还记得十分清晰——2010年6月26号,那天是个周六,我从自爱玲那里连坑带哄地“骗”来一笔钱,就应了他们的吆喝,一起到“星光之城”k歌,包了50八号房。
花钱如流水,但年少轻狂的我们偏偏要充大款,点了一打又一打的酒。
他们轮番占着包厢里的卫生间吐,我也喝高了,胃里难受,就去了五楼的公用卫生间。在厕所里吐了半天也没东西,只好洗把脸回去。
可脑袋晕晕乎乎地,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在迷宫一样的走廊里扶着墙走了半天,终于看见了50八的牌子,我笑着就推门进去了。
一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还没脱出口,我就傻眼了。
这房里的人怎么全换了?
我晕晕乎乎地凑近他们,问他们咋不一样了,他们目光闪烁,好像在藏什么东西。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在交易毒品,就没当一回事,拍拍桌子说:“人呢,都出来!”
志成云认出了我,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一见是他,就笑着说:“云叔,你怎么来了,没带随和那老家伙吧。我瞅瞅。”
我往桌子地下去看,志成云忙把我拉起来,像是在掩饰什么。
我脸一板,“你居然带随和来抓我。他人呢!”
志成云笑着安抚我说没带人,问我怎么喝成这样。
我说我跟朋友出来玩,能喝,没醉,我还能喝好几瓶呢。
他笑着说是,然后让他旁边的人给我倒酒——就是他的管家。
其实当时我看见了管家做了些古怪的动作,但谁会想到有人要故意下药害你呢?还是你爸爸所谓的好朋友,生意的好伙伴。
我没有一点防备,和他干了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饮而尽,还对他说什么你比随和强多了。
当时我竟然没有理解那群人脸上忽然扬起的笑容。
我还以为他们是看我酒量不错……
事后想想,我简直是傻——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多少个日夜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在我脑海里反复拼凑,我怎么会傻到把503看成50八,怎么会戒心全无地喝下别人送上的酒水。
到底是我太自负,最终才被别人算计。
可笑的是,6月26日还是什么国际禁毒日……
“想什么呢?机灵点。”安可诚的声音忽然飘进我的耳中,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鬼哥似乎听见我们说话,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把我看得头皮发麻。
好在他转过去了,但下一秒我就懂了他的笑意。
因为我们停在了503的门前。
今天ktv没有营业,楼道里安静的和那天截然不同,灯光也早因为客户的反响从昏暗的桃色灯,变成了家居的暖黄。
气氛全然不同,但我还是在看到503的一刹那,心狠狠颤了一把。
“怎么了?”安可诚用眼神问我。
鬼哥笑笑推门走了进去,安可诚也收回目光尾随而入。
我和安可诚坐在最外侧的沙发上,鬼哥一个人在最里面坐下,点起了一根烟,看着我们——准确地来说,他好像在看我。
安可诚应该不是头一次参与这种场合,淡定地倚在沙发上打量着房间。
说起来这个房间的沙发和壁纸都换了新,但格局还是没变,还能看出昔日的影子,我在这里的一颦一笑都仿佛在我眼前重演,傻得让人酸楚。
“你真的不记得?”鬼哥忽然狠抽了一口烟问我。
安可诚看向他,见他盯着我,便也看向我,有些懵。
看来安可诚对我的事真的只知道梗概。这样的人怎么能当首领?
细节决定成败。他对手下人的过往知之甚少,很有可能将是他未来失败的决定性因素。
“什么?”
我假装听不懂,因为他有点明知故问。我怎么可能把这样“重要”的地方忘了——我人生的转折地!
他吐着眼圈,淡淡地说:“那天在这间房子里帮你说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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