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在我没有接到砖头的电话以前,我从来没想过我身边的人会发生这样的事,没想过两个活生生的人会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甚至连他们的生存痕迹都可以的被人全部被抿去。
更没有想过,在我接到砖头电话的那一刻,命运的转轮已经将我完全带离原来的生活轨迹,进入另外一段诡异而又匪夷所思的人生。
这件事情,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那时候我还守着家里的一个小古董铺子,但是我不是做古董生意的。
我叫胡宁,是个掮客。
掮客这个职业,从古至今一直存在,这一职业也可以被称之为投机者。也就是介绍买卖双方交易的中间人,靠赚取中间差价养家糊口。
我介绍的买卖双方多是做古货的,说起来,入这一门受益于我爷爷。
我家老爷子以前是城里出了名儿的掮客,早年间接手了一盘生意,但是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他老人家就把生意撒手给了我爹和我的两个叔叔,老爷子就此金盆洗手,整天在窝在乡下老宅里,不愿意出门。
我小时候老感觉爷爷当年肯定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因为那件导致他老人家后来茶不思饭不想,没过多久就枯瘦如柴,原来那双极其厉害的眼睛也瞎了,以至于他们那个年代圈子里的人,给我爷爷取了个绰号,叫胡老瞎。
到后来我大了之后,爷爷就让我二叔在古玩市场给我开了间铺子,拿来做平时的联络点用,我现在接手的很多爷字辈跟叔伯辈的客人,还是当年和爷爷都有交情的。
开这个铺子的时候,爷爷跟我强调过三件事,也就是约法三章。
第一件,买卖双方不得是洋鬼子。
爷爷说,咱国家的好宝贝不能流落到洋鬼子的手里,这是叛国。至于别人卖不卖、介绍不介绍的,那我们胡家管不着,不过得管住自己个儿,不能做出这些个懊糟的事情来。
第二件,什么老物件儿的生意都能做,唯独不做玉。
第三件,收敛好奇心,一切顺其自然。
我当时心说这老爷子真怪,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件事,第一件倒是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我也不待见做洋鬼子的生意,也不愿意让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那些个瑰宝流落到外国人手里。
第二件和第三件就让我有点儿迷糊了,玉器生意不能做,还不能有好奇心,这不是瞎掰么。
古往今来,不管是高古玉还是老坑玉,属这个东西最赚钱,怎么还不让做了?
我当时一直不明白,但是等我接到砖头的电话,以及遇到后来的那一系列事情时。我回首再看,才蓦然发现爷爷当初那么对我说,是早就预料到我会好奇心大胜的搀和到那件事情里去。
这一切还得从砖头的电话说起……
接到砖头电话的那天,我和往常一样正在铺子里收拾一沓拓本,多是一些早年的碑拓,因为怕返潮,所以平时没事的时候也拿出来晾晾,砖头的电话来的时候,我刚刚收拾好,坐在太师椅上给自己泡了壶茶。
电话里,砖头只跟我说了一件事。
九条失踪了。
九条是我一个发小儿,从小一块儿长到大的,他和砖头都是退伍兵,退伍以后砖头在他家门口开了个小卖店,九条是个生猛的人,闲不住。
刚一听到这个消息,我还以为砖头是跟我开玩笑,但是他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让我在铺子里等着,他马上就到。
当时听他那种语气,不太像是开玩笑,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心说九条一个月前还在我这儿谈了一个买家,他要是失踪了,这生意不就谈崩了吗,到时候我这儿怎么跟人交代。
九条这小子从小就没正形,退伍以后更喜欢在路上跑,前几年跟一伙儿人跑到缅甸贩玉,后来又跑到藏区一带,不过这小子从藏区回来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了,跟我那叔叔辈的谈生意,也是电话联系的,基本上整天不见人。
想到这里,我顿时心里有点埋怨。
生意做成做不成没关系,好歹得跟我说一声啊,我也是靠信誉和名声吃饭的,这小子,太不正经了!
挂了电话过了有一刻钟,砖头火急火燎的就从外边冲进来,惊的我差点儿没把手里的紫砂壶摔了。
那紫砂壶不值什么钱,但是对于我这种爱好者来说,也是相当珍贵的了,顿时把壶收好,不满的骂了他一句:“见鬼了?”
砖头摆摆手,捋了一把寸头,上气不接下气的捞过我旁边的杯子“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水,呼哈呼哈的喘了两口,才道:“宁子,九条真失踪了。”
我根本不以为意,九条这孙子经常失踪,去年还失踪了整一年呢,有什么稀奇的,于是当即嘿嘿的笑了两声,道:“去东莞吧,一准儿能找到。”
令我没想到的是,砖头没说话,歇过来气儿之后,直奔我铺子里的电脑跟前,按了开机键。
我惊诧,“九条藏电脑里了?”
砖头啐了我一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有点发毛,当即特不耐烦的来了一句,“有话说,有屁放。”
他挠了挠头,似乎在组织语言,半晌道:“宁子,你说……万一九条要是……要是死了,你信吗?”
我当即呸了他一口,把手里的茶杯转身放到柜台上,道:“没听说过么,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咱俩都歇菜了,九条都不一定能死。”
这话刚说完,我就发现砖头的表情有点古怪,他转过头拿着鼠标点了几下,连接了网络之后直接登录了他的邮箱。
我铺子里的网速很慢,在邮箱登录的过程当中,砖头转过头来突然跟我说了一句,“宁子,我昨天收到一张照片,好像是……好像是九条的。”
照片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我看砖头的表情很不对劲,于是道:“什么照片?”
砖头说他也无法形容,让我自己看。
说完他就不理我了,专心致志的看着电脑屏幕,片刻过后,邮箱提示登陆成功,砖头赶紧去翻收件箱,我看到他邮箱里有一条已读邮件,而且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发的,收件人的名字是一串数字——0526198。
砖头点开邮箱,一张照片顿时出现在屏幕上。
看到这张照片的同时,我脑子“嗡”的一声,手一滑,手里的紫砂壶“啪”的一声直接摔到了地上。
这张照片……怎么形容呢,悚然,诡异!
照片的拍摄的时间是在半个月前,照片整体十分晦暗,看样子是在一座荒废的院子里,背景是一座茅草屋,用的还是老旧的木门,屋门大开,中央的房梁上吊着那种老式的灯泡,拍摄角度是在院子里,四十五度角的方位。
然而让人觉得惊悚的不是这张照片的背景,而是院子里的东西。
在茅草屋的门前,灯泡打出一束光照在地上,地上蠕动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寿衣,双眼被剜,两个血淋淋的大洞直勾勾的看着拍摄取景的相机,胳膊和腿全部成了一滩烂肉,只剩躯干部分在艰难的蠕动。
这人配上照片的背景,看上去诡异无比!
我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那种感觉,整个人的脑子好像顿时爆开了。
因为……这张照片里的人,我和砖头都认识,就是九条!
我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惊,顿时又觉得心头上像是被人剜掉了一块肉,这照片如果真的是九条的,那他这样子……显然已经……
我不敢往下想了,愣在电脑前一时间脑子根本回不过路。
估计砖头早料想到我会是这反应,从我的桌子上捞过来一盒烟,点了两根递给我一根。
我接过来,发现自己的手抖的厉害,好不容易夹好了往嘴里送,发现自己嘴唇也在哆嗦,半晌才深深的抽了一口。
砖头也没说话,大概怕我再受刺激,干脆就“啪”的一声把邮箱关了。
我们俩抽着烟,都没说话。
谁都知道这照片意味着什么,九条和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样子不夸张来说,就算烧的面目全非我和砖头也能认得出来。
可是猛不丁的发过来一张照片,又是这样一张诡异的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照片,我和砖头都不敢吭声,好像生怕一出口,就认定了照片里的人就是九条一样。
“咳咳!”
大概是抽烟抽的太猛,呛的我剧烈咳嗽了两声,眼泪都呛出来了。
这种情况,不开口也不是事儿,我静了静神,问砖头:“照片里的人……是九条吗?”
砖头嘬了一口烟屁股,身子往电脑椅上一靠,眉头都拧到一起了,点点头说:“像。”
“咱们怎么办?”我知道现在说什么话都是假的,总得商量个办法,“要不先去一趟藏区,确认一下这人是不是九条?”
砖头很烦躁的挠了挠头:“行吧,这事儿你得跟你家二爷通个气,我回去告诉我老娘一声,咱们明天下午碰面,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