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瀛云大陆广袤,共有十二洲,是谓瀛云十二洲。冥氏所在的株州位于大陆东南边,相邻的还有宛州、寻州、瑞州、九原,西边有柳州、潞州、十万山,北边有吾州、千重疆、北覃,非川,另有大族花氏的中州居中。
追至上古,瀛云其实应本有十三洲,第十三洲便是这……仙洲。
相传这仙洲原是背负在一只在圣冥灵龟的背上,而数千年之前灵龟不知为什么而将神魂惊醒,便驮着整座仙洲裂土而去。这仙洲去往哪里,无人知晓,但据说仙洲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重返瀛云大陆一次,仙洲法术通神,无人不知,只是近两百多年来,仙洲却并未重返,所以瀛云大陆上现下的年轻人便将这仙之一洲逐渐淡忘,只当是一个遥远传说而已。
“你,你与仙洲有什么关系?”乍提仙洲,姜元勘心中一凛,旦心想清云子法术虽然高明,但比之自己犹有不如,细想之下倒也镇静了下来。
“苏离,还记得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么?”清云子冷冷看了姜元勘一眼,却并不接他的话,反而是对着苏离问道。
“记得!”苏离肃然答道。
“好!那么就让这老贼见识下仙洲的法术!”清云子缓步走到苏离身边,似胸有成竹,从容说道。
就在冥辰和冥战擎力战姜元勘的同时,清云子悄悄把苏离叫到了一旁传他以法门。所以此刻苏离点了下头,就地便盘膝坐下,两手照着清云子方才的指点,一道接着一道集结出了一套极为繁复的灵诀。
突然,他一声大喝:“起!”
只见高楼之上,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翻卷起万千积云,或如奔牛、或如飞廉,云形翻涌变化,陡然间,有一道闪电带着疯狂之意朝着苏离当头劈下。
然而——
“咻”一声清亮的鸟鸣骤然响起,随之便猛然迎上那道闪电,那金红色巨鸟喙口一张,便直接将那道闪电吞入腹中,巨鸟金喙碧眼,周身皆燃烧着灼热的赤焰,在半空中迎风作舞。
苏离因为已经开启了丹蕴,所以并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时时需要念那一套冗长的口诀,只需凝神意起便可将护体丹蕴释放。
姜元勘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幕,脸上浮现起的居然又是一层贪婪之色。
“老贼,擦擦你的口水!”冥辰虽然深受重创站不起来,但嘴里丝毫不留口德。
——原来,是火凰!
众人之中,唯有清云子忍不住暗暗叫了一声。
众人之中,也唯有他认出了这丹蕴的非凡,当即心想,这般丹蕴即便是仙洲之上也是从未出现过的,看来今天真的是老天助我可以手刃仇人。清云子口中念念有词,忽地拔身而起,将自己的残灵投入了苏离的丹蕴之中,那厢的小豆失了灵力,摇了摇,最终缓缓倒下。
火凰?冥辰离清云子最近,那一声火凰听得可是分明,心里暗想,苏离的丹蕴不是玄鸟朱雀么……怎么又是火凰了?不待冥辰细想,只见那清云子的残灵在投身玄鸟后,那玄鸟周身在刹那间赤炎大盛,居然顷刻化作了一只赤金色的巨鸟。
巨鸟眼神凌厉,在空中徐徐盘旋开了,只轻轻一挥翅膀,便将众人头顶上的风雷鼎打落。待那风雷鼎咕噜噜滚落到了一边,姜元勘才终于第一次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巨鸟金色的翅膀翻起,巨口一张,一道纯金色的火焰便直射向姜元勘。
以自己的最后残留的灵魂之力祭祀丹蕴,燃烧自己的灵魂,即便从此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这便是魂祭比血祭的可怕之处,姜元勘面色大变终于是怕了。
“轰!”姜元勘被重重击中,身子一晃,一口褐色的血浆从口中喷出。
“你,你们……你们不能杀我,哈哈哈哈,若是杀了我这阖闾镇便失了守镇之人,到时妖魔出世,人间将永无宁日!”姜元勘被巨鸟的纯金火焰击中,气息萎靡,但心中有所持倒也不怕只放声狂笑。
“轰!”清云子此刻借助火凰之力,早已杀红了眼,一心手刃仇人姜元勘,全然不听姜元勘的说辞,只不断聚集着周身残余灵力,对着姜元勘又是一道火焰攻射过去。
清云子狂舞在空中,对着姜元勘大下杀手,但众人却敏锐地感觉到,脚底下的阙楼随着姜元勘力竭呕血倒是真的开始颤动起来,仿佛……真的有是什么蛰伏已久的妖物,正待破土而出。
“苏离,苏离你怎么样?”冥辰奋力朝着苏离爬去。此刻,苏离却是眉头紧皱,凝神入定想要召回丹蕴玄鸟,但清云子寄宿玄鸟正杀在兴头上,苏离骑虎难下有苦难言,只能双手掐诀勉强维持,一袭白衣早已被冷汗湿透。
“师傅!师傅他不能杀!”姜焱风扶住石柱,朝着半空中的清云子大叫。
“怎么?你还想帮着他不成!”清云子猩红了眼睛,从半空中俯视姜焱风,厉声质问道。
“清云子大师,您快收手,这两仪阵若是缺失了压阵之人,妖魔便将出世,惑乱人间呐!”冥战擎也跟着大呼道。
清云子旋舞在半空,眼中的光芒变了几变,而姜元勘见清云子住了手,当即便又有恃无恐冷笑道:“若你们今天杀了我,那么,你们都得给我陪葬,哈哈哈哈……”
“姜贼!世人与我何干,今日我定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清云子终于被姜元勘再次激怒,当即挥舞着巨大金翅,掀起滔天赤焱。
众人脚下山摇地动,半空中清云子却只顾招招逼近姜元勘。
姜焱风终见相劝无用,沉吟半晌,叹了口气,对着冥战擎说道道:“冥老头,请助我!”
“怎么?”冥战擎一跃而起冲到姜焱风身边。
冥战擎刚勇非凡,同样受了伤,姜焱风只能伏地不起,而冥战擎运了口气,居然还能蹦跶起来,要不是此刻深陷险地,他定是又要将自己大大吹嘘一番。
“元劫丹!”冥战擎待看清姜焱风手上的东西后大大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你要怎样?强行突破?这‘元劫丹’是猛药,一个不甚便是身死魂破,再无转圜的余地。”
姜焱风苦笑,这“元劫丹”本是他想尝试炼制“仙升转灵丹”的失败之作,药性燥烈,但此刻似乎也别无他法了,唯有一试。
“冥老头,之前说此阵有两个阵眼,择一即可,你快把我扶到另一个蒲团上。”姜焱风乘冥战擎不备,猛地将“元劫丹”吞入腹中,大声说道。
“你……你!”冥战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但眼看脚下那阙楼的墨色玉石渐渐有了崩裂之征兆,冥战擎只得一把托起姜焱风,将他推上了阙楼之上的另一个蒲团。
天空中瞬间有雷云涌动,比之方才那玄鸟出关……不落半分。
“哗!”一道闪电从天际飞来,这次,是直接朝着姜焱风劈去。
姜焱风咬着牙,受了这第一道雷劫。
“唰——唰——唰!”之后又是六道闪电,看势头是丝毫不打算给人有喘息之机,接二连三就朝姜焱风头顶劈去。而姜焱风在受完最后一道雷劫后,面色已是苍白如纸,气息全无。
“焱老头!”冥战擎离他最近,脸色少有地凝重,眼见着姜焱风拖着本就重伤的躯体在雷劫下毫无抵挡之力,就这么硬生生生死雷劫之下,不由大恸。
“小风!”
一声大喝,狂风散开。清云子终于肯落下云头,灵体虚幻,如风中残烛一明一灭。
“哈哈哈……啊哈哈……我早说过,你们能奈我何。”姜元勘见姜焱风身死,毫无痛惜之情,赤红着眼,得意狂笑。
“噗!”
突然,姜元勘笑声戛然而止,惊怒交加中叫道:“是你!”
众人在姜元勘惊惧的叫声中看清,此刻手拿匕首往姜元勘头顶天灵捅下的正是那名青衣锦袍的少年——小豆。
“我——要——你——死!”小豆不知何时苏醒,何时又站到了姜元勘背后,此时的他目光黄浊,神色疯癫,支持他的全部力量便是那数十年的刻骨怨恨。
姜元勘忿忿不甘,却最终重重倒地,谁也想不到一代宗师道最后会是落得如此下场。而那小豆在见到姜元勘身死之后,也终于伏地不起,再无气息。
苏离收回了丹蕴,在大地猛地一震中,滚到了冥辰身边,不由出声笑道:“看来,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短短一瞬,众人心中忽忽闪过的是各自千般的旧时光景,有人失落、有人遗憾,有人惆怅,也有人认命……
然而,半晌之后,众人以为的天地大劫却……并未来到。大地在颤动了一会儿之后,居然渐渐平息了。
“原来,那姜元勘不只是个疯子,还是个骗子。”冥辰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幸好幸好,我最讨厌不修仪容,死相难看了。”苏离看着自己一身白衣破破烂烂,也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袂。
然而,两人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轻咳自姜焱风口中传来……
原来,人修炼中每一次勘破都会引动天地雷劫相抗,或是经历、或是考验,人越是聚力相抗,雷劫便越是声势浩大,而方才姜焱风力竭,受劫时全无抵抗,那小浮屠劫的威力居然也就相应弱了下来。而姜焱风只凭着毅力死撑到底,居然,就被他这么硬生生挺了过来。
“姜大师,恭喜你跨入了混元境。”琴渊坐在地上喘气,勉力扯开一个笑容,恭贺道。
姜焱风苦笑着摇了摇头,端坐于蒲团之上。琴渊见此情景也觉得有几分尴尬,只能讪讪侧身一旁。
“焱老头……”
冥战擎和冥寒林见姜焱风这般模样,皆是咧了咧嘴,却呐呐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姜焱风一一看了看众人,像是要把那些样貌牢牢记在自己的脑海中,他阖上双目,许久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你们走吧!待你们出了镇门,我便会将这镇子永世封印,再不现世!”
“师傅!”
“焱爷爷!”
冥辰和苏离自幼跟着姜焱风修习炼丹,彼此感情深厚,两人不由双双红了眼眶。
姜焱风看了看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似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他一生之中最为崇敬师傅清云子,最为牵挂大长老姜元勘,最耿耿于怀的便是姜族一夜失踪之事,而今日心中谜团尽数揭开,一桩桩却是原来皆是自己无法面对之事,姜焱风不由心灰意冷。
“走吧……”冥战擎见阖闾镇这处境,此情此景也别无转圜他法,只得长叹一声,说道:“焱老头,保重!他日若得解救之法,我第一个便来寻你!”
冥辰和苏离彼此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决心,终有一日他们要携手将师傅姜焱风从这里解救出去的。
众人一一与姜焱风告别,飞身下了阙楼。从阙楼走至镇口,全无一人相遇,清云子解释道原来这里的姜族之人皆是被姜元勘拘了人魂,一旦姜元勘身死,这边原本还如行尸走肉般的镇民便只能跟着魂飞破散。
一行人一路唏嘘出镇,待走到镇门外,已是月上中天。
冥辰转身回望,高高阙楼之上,一盏青白纸灯忽明忽暗,像极了众人此刻晦涩不明的心情。当最后一个人跨出镇门之外,只见阖闾镇忽地一阵扭曲抖动,那石阶、那城墙,在众人眼前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作无形,两厢不见。
阖闾镇消失不见,而姜焱风以永生之身压阵此处,看似绝地,却又留一线生机,只是世人往往只看到天意弄人,又有多少人能读懂上天的那一丝悲悯……
冥战擎带领众人率先振作回头,清云子目光却还遥望着那高高阙楼,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别过身,清云子对着冥辰招了招手,说道:“辰儿……你过来。我受人之托要指你一条明路,如今我以残余灵力勉力支撑至此,恐怕过不了多久便要烟消云散,我说的话你且要一字一句好好听着!”
写到这里的时候,正是这个城市的秋天,我希望可以慢慢下去,设想中冥辰和苏离总是会再次回到阖闾镇,在故事里的许多年后,在现实中的……许多年后,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现在在看着这个故事的你又会在哪里,也在很多很多年后的某个秋天里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