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冥辰刚摆脱了困局正往族中疾去,那厢灵药山冥族的迎客堂里已是高朋满座,好不热闹。
大堂里,为首正中坐着的正是冥战擎老爷子,他老人家早早换上了一袭青色云纹长袍,头戴京白玉冠,一看就知道这身搭配无论从裁剪到颜色还是配饰确实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老爷子此时身侧右手之位倒并非是往日跟随其左右的长子冥崇山,而是大刺刺端坐着一位衣容华贵的老妇人。这妇人身着绯云锦缎,面容保养得宜,看上去最多也就五十来岁,正是中州花氏的当家主母花玉凤,也就是冥崇山的亲娘。
所以,亲娘在上,冥崇山哪有位子可坐,只好陪着难得一见的笑脸,垂手立于其身侧。而花玉凤却并不多看这唯一的儿子一眼,反而一手牵着昔日爱徒今日的媳妇玉玲珑,谈笑风生,这神态简直比在自个儿家还自如。
花玉凤和玉玲珑身后还站着十来人,有男有女,男的皆神态俊秀,女子则眉眼如画,这十来人往那里一站,十分抢眼。花玉凤正拉着玉玲珑的手一一介绍,这些都是她门中的优秀弟子,也算是玉玲珑的师侄子弟辈。
玉玲珑本就是大家出身,这些年帮着冥崇山打理宗族,举止益发进退有度,对着一众小辈微微一颔首,礼貌又不失风范。
再瞧那大堂左侧上首也端坐着一人,年纪与冥战擎相仿,面容消瘦,一双鹰目却极为凌厉有神,体格较之常人足足高出一头,身形奇瘦,一身黑色蟒纹长衫,上绘山水,神情间略微带着几分病态,却丝毫不让人生出小觑之心。此人正是楚州分家的族长琴渊。
琴渊不像花玉凤喜好排场,他身后只不过跟着三人,两男一女皆是简单黑衣长袍,这三人的衣襟上也分别绘着一些楚州风物,看来对本家极是自重。两名男子都是二十上下,同样面容清瘦,体格也不像一般练武之人那么壮硕。女子稍许年轻,只不过相貌平平,简直让人过目就忘,但这三人往那里一站气势强大。
“呵呵……老琴呐,你们琴家一直子息不旺、人丁单薄,但是每届族比总是有些出人意料的小辈呐,不比我们冥氏一族差呐……“冥战擎就算夸人也不忘扯上自己,这真真是他一贯的做派。
“过奖!”秦渊只是随意客气了一句,目光只往厅堂别处扫了一圈,明显懒得搭理这个浮夸的老头。
冥战擎讨了个没趣倒也不以为意,转头对着右侧上座的一名中年人问道:“怎么今年端木康这个老家伙没来?”
右侧上座的中年人立即恭敬地起身,神色间掩不住有几分小小的得意,拱了拱手回道:“家师闭关已有一年多了,此刻正是在突破聚气境冲击培元境的关键时刻,待家师出关,必定亲自登门相会。”
今年他用的词是“相会”,而往年端木家登门递上的名帖那说法都是“拜望”。
中年男子说完,左侧的琴渊明显不自觉地偏了偏身子,心中已是震动不已,毕竟他也徘徊在聚气十重有些年了,论突破一直不见契机,心知要想捅破这一层是有多难。
花玉凤听到此刻也停下了与玉玲珑的对话,眼神不由瞥向了身旁的冥战擎。
“嗯,都一百一十多岁的人了,再不冲击培元境估计以后都难有机会成功喽。”冥战擎摸了摸鼻子,略带矫情地说道。
中年人名叫端木器宇,是端木康的远方侄孙,但平时办事颇为圆滑妥帖,所以深得端木康信任,跟在端木康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对冥战擎的脾性也颇为了解,故而也不多作计较,大方一笑,落座。
端木器宇微微一笑不说话,但是他身后的弟子对着冥战擎的话显然流露出些许不忿。毕竟他们都是端木家子弟,师尊被人调笑了,心里头自然不舒服。端木器宇身侧一名青衣弟子脸露不屑、双目微侧说道:“师尊闭关一年有余,近日坐关处灵气波动甚是厉害,隐隐有突破迹象。前几日,王朝已经派御使亲达柳州,只等着我家师尊成功晋级便启程前往王朝都城面见陛下接受赐封。”
赐封?
冥战擎听到这话脸色也不自觉微微一变。
见端木器宇依旧坐着笑而不语,那青年胆子更大了,索性往前一步朗声说道:“听闻冥老爷子早已踏入培元境强者之列多年,可是据小辈所知凡是踏入培元境者都会亲赴王朝帝都接受皇室赐封,但是冥老爷子似乎自从接手宗族事务以来已经几十年没有离开过株洲地界,所以,也不知这传闻是真还是……”
的确,但凡成为培元境强者,皇室皆会授勋册封以示嘉奖,顺便也是皇室同大世家拉近关系的一种手段。培元境突破困难,放眼整个王朝也不过十几人而已,这些人彰显着一个王朝的战力,所以一旦有人突破,皇朝自然不遗余力示好。
方才冥战擎本来也是实事求是的一句话,倒也并非嘲讽端木康,而现在端木家这一席话,登时让老爷子有些下不来台,却一下子又不知说什么。毕竟以往在株洲地界上大家都念着灵药山几分薄面,还没有人当真敢拿这事挑衅过他。冥战擎当即从座位上“蹭”地站了起来。
但这时倒是身边的花玉凤突然一声轻咳,老爷子胡子抖了抖,略微踌躇了一下,面色一冷,却还是再次坐了下来。
冥崇山和玉玲珑听到端木家人这么说自己的爹,彼此对视一下,脸色也颇有不快。
冥家的下人们虽然平时背地里对于老爷子自恋又自大的做派颇有微词,但当面有人来挤兑自家老爷子,下人们倒也同仇敌忾,一致愤愤地向端木家的来人投以敌视的眼光。
反观端木器宇倒好,端着茶杯喝茶,也并不呵斥自己的子弟,摆明是默许了那年轻弟子的“放肆”。那人自然看懂端木器宇的态度,于是,正待张嘴再次开口……
“那个谁,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我们冥家的事,你有屁个资格知道?还有……你们那个师尊即将突破聚气境,那不就是说还没突破,既然没突破,要你跳出来炫耀个鸟!”
突然间,一道清冷的声音痞痞地自堂外传来。
冥家的下人一听这满口“屁”啊“鸟”啊粗鲁的调调,就知道一定是那个外表乖乖又斯文,实质邪恶又有些怪脾气的小三少爷冥辰回来了。
“辰儿,你回来啦。”冥战擎立即起身热情招呼起来。刚才冥辰虽然言语粗鲁实在不符合冥老爷子一贯的风雅做派,但心里知道冥辰是在给自己出头,心头不由一暖,招呼的声调都比平常高了几分。
“辰宝宝回来啦,快让祖母看看!”冥战擎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花玉凤已经站到了冥辰身前一把抱住了他。
“奶奶,您的飞花逐影身法又精进了。”冥辰一边着实被那句“辰宝宝”肉麻到一身鸡皮疙瘩,一边对着花玉凤乖巧笑道。
这边人家一家团聚,显然已经不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另一侧,那名青衣青年在端木器宇的眼神示意下一边退下,一边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被花玉凤抱在怀里的冥辰不由眉头一皱,一转身向着那青年,冷声道:“怎么,你还不服了?”
冥氏一族的人素来护短,冥战擎和冥辰闲来无事也会互相内掐,但是若面对外人,则是立马枪口一致对外。
那青衣男子见冥辰出言狂鲁,再细看这小子锦衣玉带却身形单薄,年纪也才不过十来岁,还满口脏话,想来就是一个被族中长辈宠坏的小少爷,所以,神情间也流露出十分地不屑。
“不服又怎样?”青衣男子一瞥上座的端木器宇,见他这次似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便知是默许他的作为,于是,心中冷笑一声,往前一步走出,似是打算给冥辰来个下马威。
“一招!”冥辰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完这青衣男子,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一招?”青衣男子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一招……就把你打回老家呗。”冥辰挥着手,突然间又皱了皱眉眉头,一本正经问道,“对了,你那老家在大陆上哪个方向?东边?还是北边?”
“你!”青衣男子,脸色泛红,显然被挑起了怒气,恶狠狠说道:“好,在下柳州端木家,端木清风向小少爷讨教。”
“嗯,本少爷会给你指教的。”冥辰自顾自掸着衣服上的风尘,大大咧咧随口回道,连眼皮都没抬下。
“你!你,你……那请出招!”端木清风为之气结,索性一撩衣摆,大步走到大厅正中,左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嗯……族比那天吧,族比那天本少爷就赐你一招!”,冥辰懒洋洋说道:“今天本少爷运动量太大,肚子饿了,要先吃饭。”
“你!你……你简直……”“咬了咬牙,无赖”两个字是没骂出来,但端木清风脸本来还算俊逸的脸被气得一阵发绿。他本是端木家的旁系子侄,但是修炼天赋极好,所以在端木家一贯深受器重,端木家嫡系的少爷小姐也从来对他都是笑脸相迎,却不想今天遇上冥辰这么不给他脸面,他被气得气血翻腾,简直当场即要暴走起来。
“清风大哥,那就族比那天,你好好和他过过招。”一直站在端木器宇身后的一名少女突然幽幽出声说道。
少女十**岁,一身鹅黄衣衫,容貌娇艳,正是端木康的重孙女端木家的四小姐端木莲。
“哼!”端木清风愤愤看了冥辰一眼,再望向那少女,片刻后神情终于平复下来,缓步走回端木器宇身边。
“那个……那位大婶,族比那天你们两个可以一起上。”,冥辰挑眉,拽拽地比了一只手指,说道:“我还是一招!”
“你!”少女容色姣好,一向颇为自得,今天一听自己被一个小孩子称作大婶简直要气疯了,当即手腕一沉想要出招。
“咳!”一直随行于端木器宇身后的一名灰衣老者突然一声咳嗽。
冥战擎细看,却不大认识此人,想来应该是端木家族中辈分颇高的执事。
端木莲看了此人一眼,果然一跺脚,收起手势。
众人再看冥辰,只见他早已经摔了人家转身直接往内堂饭厅走去,连头也不回……
端木器宇对着少女摆摆手,端木莲见端木器宇也出手阻止,一咬牙,转身退回,心里暗忖,族比那天一定要好好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而此刻冥家的下人也才真正见识到这位小少爷的泼皮嚣张。
冥辰也不管身后众人的看法,只大摇大摆吃他的饭去了,在他冥三少爷的字典里,武技、气劲、甚至灵脉都不如两个字厉害,那就是——气魄。
好吧,就是……气魄。
所以,他右手偷偷一拧,一道原力被打在青金石地砖上大力反弹,从地面以四十五度角度卷起的浮夸风浪着实为他不羁的背影中注入了无数……气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