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常老师留了一篇作文《妈妈的白发》,叮嘱同学们明天早上一定交上去。
下课了,同学们叫喊着纷拥出教室,兰馨开始收拾桌面。“我出去”低沉的男中音在她耳边低响,兰馨侧脸看向同桌,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兰馨才想起,他们是两张桌子并在一起的,等于四个同学在一起,同桌要是出去,她必须起来让路。兰馨站起来出了凳子并且后挪了两步,肖亮慢悠悠的站起来,朝教室外走去,兰馨望着肖亮的背影暗然失笑:“老态龙钟的一只熊啊!”“咳!咳······!”背后一阵轻咳,兰馨听的出来,这是有意的并且是冲着自己,她冷冷的回过头,中山装男——清澈的眼神含笑正望着她并且示意她脚下,兰馨顺他目光看去,只见他干净的白色运动鞋正被自己踩在了脚下,兰馨尴尬的忙抬起脚,脸上飞起一抹绯红,中山男站起身跺了剁脚,身体稍稍前倾,用了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没关系,只踩到了鞋”,兰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说句道歉的话却又觉得多余,刚要坐下,“班长,有人叫你”清脆的女声在兰馨耳旁炸开,兰馨着实吓了一跳,随之手突然又被人拉住了,一股暖流直冲手臂,兰馨倏地抽回手,快速逃回座位并且把手藏到了身后,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脸惊恐与戒备的盯着面前的女孩!她个子比兰馨略高,红色夹克衫白色裤子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短发黑亮微卷露出耳朵,肤色白皙红润,眉毛黑的都发光,双眼皮大眼睛,睫毛根根清晰黑亮翘起,一看就是一个身体健康,活力四射的女孩儿。她同时也被兰馨的反应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释怀大笑起来,露出整齐的大板牙非常的白亮:”哈······!吓到你了吗?你怎么这么胆小啊?哎呀,你的手好凉啊!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欣,和你同名不同姓,我们有缘吧!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我照顾你!”兰馨暗嘘了口气,身体依然戒备,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语气尽量轻柔:“你好!”李欣笑了,拉起兰馨往外就走:“姐带你出去转转。”兰馨不喜欢被人拉着手,却不好意抽回,只好身体僵硬的跟着她往外走。李欣突然回头喊了一嗓子:“班长,体委叫你去打球呢,快点啊!”虽然兰馨有所防备,还是被惊了一下,手一抖抽了回来,李欣不以为然的大笑起来,飞快的又拉过兰馨的手,带她跑出走廊!
玉龙河中学的操场要比兰馨家乡的操场大三倍多。
家里是小学和初中在一起混搭,两个村子的孩子们在一个学校上学。一个村八个生产队,每次开学时,每个班级都会分两个班,可是,一到学校要求交书费和学费的时候,两个班级的学生合起来都不到三十几个人了,等到年底的时候剩下的学生不到二十个人了。虽然村里一家基本上都有两个孩子以上,但是让孩子上学的家庭只有一小部分,大多数家庭学费和书本费的确是交不起的,还有一部分家庭觉得上学是多余的,特别是女孩子,有的班级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去年国家有了新规定,初中统一去镇上读,初中的老师也会被全部调过去,但是村里的初中老师不光教初中,还代课小学课程,就连每班的班主任也是身兼多职的,所以暂时会保留初一和初二,缓和一年给老师与学校交接和调整的时间。文件下达的猝不及防,老师们乱了,初二的二十个学生当时就懵晕了,临时被告知要去镇上,好多学生都没有了选择。没有交通工具,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这是天大的困难——村里一百户能有一辆自行车就算不错了,如果早上六点钟往镇上徒步而行,大概上午十点钟左右能到学校;中午还要吃饭,没钱的只能从家里带,装饭的铁饭盒冬天饭凉夏天菜酸,所以,后来初二只有三个学生去了镇上,其中一个是老师家的孩子随父亲调动一起转学,那两个是村里干部的孩子去镇上可以住在亲戚家,剩下的一部分有些绝望的选择了退学,还有一部分选择留级,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明年的初中也许会再恢复呢!
初二最后就剩下十个学生,其中就有梁梓,这十个学生成了学校里面的一道另类的风景!
虽然梁梓和兰馨是一个村的,但是对于宅女的兰大小姐来说,却真的不认识这个男孩。另一个原因是,梁梓家是才搬过来一年多的异姓,所以,兰大小姐不认识也算正常了。
兰馨在村里只认识老爷(爷爷的弟弟)家,姥姥家和邻居还有几个同学,但是他们的家里,兰馨是一次都没有去过的,原因有两点:一,村里家家都养狗,兰馨对狗有恐惧症,因为八岁那年被兰妈指使去后院刘奶奶家借东西,没想到,被她家的大狗挣脱狗链扑倒并咬了她的屁股,当时兰馨就吓傻了没感觉到疼,刘奶奶可是吓坏了,抱过她就上下检查了一遍,当看到她屁股上新撕的口子,急忙扒开她的裤子,就看到了屁股上於紫的两个狗牙印,刘奶奶抡起大木头棒子狠狠削了一顿大狗,然后剪了一把狗毛,嘴里神叨叨的不知道嘟囔些什么,把狗毛烧成灰糊在了兰馨的屁股上,兰馨这时才缓过神来,一边抽泣着,一边抱着刘奶奶做为精神补偿的十个鸡蛋,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晚上兰馨趴在炕上,兰妈检查了伤口说没事,郑重其事的说,明天再去刘奶奶家剪点狗毛给她糊上,等她把十个鸡蛋吃完就好了。兰馨咬着滑溜嫩香的鸡蛋,望着妹妹直勾勾的眼睛和流着哈喇子的嘴,她觉得被狗咬也是一件好事,起码有鸡蛋吃啊!她趁妈妈没注意,塞给妹妹一个鸡蛋,妹妹乐的满脸只剩下牙了,边吃还边羡慕她被狗咬真好!气的兰馨直翻白眼,诅咒妹妹出门就被狗追,结果妹妹从小野到大,一次都没有被狗咬过,倒是兰馨,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单独出门。
第二个原因:随着年龄的增长,保守的兰爸看那个男孩都惦记他的闺女。晚上有男孩子在村里吹口哨,兰爸就起身去院里拉着大狗转一圈。有一次晚上放学,有一个男生和兰馨并肩同行讨好她打算抄作业,正巧被从地里回来的兰爸看到,当时就站在路边一副要咬死人的样子瞪着男生,吓得男生脸都白了撒腿就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一个男生敢去兰馨家问作业。兰爸背地里叮嘱兰妈,不让兰馨随便出门,放学了就在家看书,于是兰馨就彻底成了宅女,以至于村里一些腿脚不方便的老人都不认识她,偶尔碰到都会问她是哪个村的,谁家孩子?所以当梁梓家搬来一年多,兰馨只听闺蜜小梅说过却没见过,直到梁梓成为她的同学!
李欣拉着兰馨去了厕所。厕所在操场西侧杨树林边上,红砖红瓦砌成外面刷着白灰,整齐的三个平房,男左女右中间是两个单间是给老师准备的,里面一排水泥板隔断,环境整洁。家乡学校的厕所是石头砌成,泥土勾缝大板石,兰馨每次站上去都会腿软担心自己掉下。男女厕所中间的墙上总会被男生那边扣出几个小洞,女生这边就不断的用石子堵上,那个小洞十年如一日的顽强屹立在岗位上,拆了堵,堵了拆·····!
兰馨和李欣站在杨树林边,李欣拉着兰馨的手,和旁边的女生欢快的聊着天,兰馨好奇又假装淡然的观察着周围······!
学校四周杨树环绕。此时北方的气候刚刚回暖,有些脾气急躁的小草,星星点点的钻出头来,捉迷藏似的若隐若现,不用心看是发现不到的!杨树依旧光秃秃的,但是细看就会发现,白色的树皮上发出淡青色的光泽,树枝上也有了淡黄粘稠的叶苞,那就是宣告春天的脚步已经靠近了!
操场上两个篮球架分布在学校的东西两个角落,一群男生围在一起正争着蓝球,场面很是热闹。一个排球场在学校的西侧,兰馨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是班里的几个男生玩的正欢。
突然,兰馨有一种被人偷窥的感觉,那个眼神竟然让她还有些熟悉!她下意识的随着感觉望过去,搜寻片刻,嬉闹的操场上没有一丝痕迹!也许是错觉,她抬手轻轻的挽起眼角一丝飘飞的碎发拢到耳后。
李欣拉着兰馨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挨肩席地而坐。李欣看到什么就说给兰馨听,很快的,兰馨知道了一些情况。兰馨的同桌肖亮,也是刚转校的,家里离县城不远,街边的人家都很富裕,从肖亮的穿衣就可以证明这一点。肖亮和班长最好。和其他同学不怎么说话。中山男生是班长董锦秋,听说是某个产煤大市里的城里人,家庭不详,现在住在舅舅家,他舅舅是镇上唯一一个医院的院长。董锦秋是初一后学期转过来的,为人随和与同学老师相处都很融洽,一直做班长,学习也是不错的。黑衣男生是体委罗玉卜,本镇子的小霸王,家里三个姐姐,他是唯一的男孩,父亲是镇上派出所的所长。罗玉卜小名“萝卜”,他奶奶给起的,说她孙子金贵起个贱名好养活,但只有他奶奶敢叫,别人谁敢叫,罗玉卜就跟谁急。罗玉卜最忠诚的两个跟班:小眼睛有点胖的是王明军,家里独苗,爸爸是镇里的党委秘书,王明军虽胖但是体弱多病,他跟罗玉卜扯大旗的时候多很少打仗,对同学们很仗义,所以人缘还不错。小眼睛大个子圆脑袋的是于辉,楞头青一个,罗玉卜指那他打那,他爸爸是林业局的局长······!
李欣热情的介绍每一个在操场上她看到的班里同学,兰馨是个脸盲,对于没有感觉的人,不见三次以上是记不住的。她不忍心拂了李欣的热情,就装出认真捧场的样子,听着她的话就暗自总结了一下:初二·一班,有一部分是官二代,还有一部分是官二代们的亲戚,所以在班里一不下心得罪了一个人,牵扯的可能是一片。兰馨似乎也明白了李欣主动示好的原因,她家庭普通却是一个自尊心强的人,所以在班里是没朋友的!但是兰馨还是有些喜欢李欣的,喜欢她的真诚,喜欢她的随心所欲!
“这里有你喜欢的吗?”李欣突然回头看着兰馨,兰馨一楞,李欣大眼睛里闪着几分促狭,用手指了指排球场上的男生,兰馨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没有!有你喜欢的?”兰馨小巧的嘴角翘起一丝嬉虐,李欣扫了一眼球场,满眼不屑,语气充满嫌弃:“他们一撅屁股,我都知道放什么屁,他们看不上我,我也一个都看不上他们!”“呵呵······!”兰馨没忍住笑出了声,李欣嗔怒,抬手就朝兰馨的腿上拍去,兰馨灵巧的躲开,对于这个想出手随时就出手的女汉子,兰馨已经有了防备。李欣的手很自然的拍在了地上,随之掀起了一股尘烟,兰馨忙捂住嘴往后又躲了躲,李欣却被呛的咳嗽了几声,兰馨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幸灾乐祸的笑着站起身,一只手捂住鼻子和嘴,一只手轻轻的为李欣拍背。没成想,李欣却反手抓住她跳了起来,一脸阴谋得逞的坏笑:“你不够朋友!我拍你下,你能死啊?你要不躲,我能呛着嘛!”兰馨咬住下唇,深呼了一口气,娇嗔道:“你看看我这小身板!你一巴掌拍不死,拍吐血是肯定的,从小到大,我爸妈是一巴掌都没打过的,要是让你拍一巴掌,上学第一天,我可能就光荣牺牲啦!”李欣眨了眨大眼睛,盯着兰馨,若有所思慢悠悠道:“嗯,这身板就像我家小猫似的!我说我第一眼看你的时候就喜欢你呢!我现在明白了,你有一种······一种让人······想保护你的感觉!而且是,心甘情愿的特别想保护的那种!”兰馨忍住笑,白了她一眼:“算了吧!让你保护我?那我,早晚得让你拍死!”李欣有些讪然,白净的脸上微红,她拉住兰馨的手,语气带着讨好:“我改,以后再也不拍你啦,你别不理我!”李欣其实长的很漂亮,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但是真的没有一点女人味道,此时的一丝羞涩,倒是显露出一点女儿家的本色。兰馨握住她温暖的大手,温柔的回她:“你很好,我怎么舍得不理你呢!是我这个人,从小体质不太好,所以承受不住打打闹闹的,以后,还需要你多照顾着我呢,你可是我这唯一的朋友啊!”李欣高兴的眉毛都飞了起来一把搂过兰馨,兰馨撞在她胸膛上疼的不由的闷哼了一声,李欣忙把她松开扶正,惊慌的连声道:“兰馨,兰馨,我是高兴的,我改!我改啊!”兰馨皱着眉,咧了咧嘴:“我知道,咱俩回教室吧,我觉得还是回去坐着安全!”李欣嘿嘿傻笑着,小心翼翼的拉着兰馨的手,全身心呵护着她朝教室走去。
一路贴心保护,两个馨欣说笑着走进走廊,初二·一班门口围了很多学生窃窃私语。李欣把兰馨护在身后,突然大喊一声:“上,课,啦!”兰馨虽然有所防备,但心脏还是被吓得微颤了一下!
围堵的学生们却是吓了很大一跳,胆子大的气恼的回过头来查看,胆子小的慌不择路的窜回教室,人群中有个背影让兰馨的心神一晃,有些熟悉,待她想仔细看时,人已经淹没在人流中。
李欣在几双愤恨的眼神下,一脸的得意洋洋拉着兰馨的手缓缓迈进教室,兰馨还在努力回想着刚才的背影,任由李欣的牵拉。
班级里,同学们鸦雀无声,神情紧张的都挤在讲台前,空出的教室里,有七八个男生,高大健硕一脸不善,有的还嘚瑟着腿抽着烟,明显得看的出来他们不是学生,此时,他们正把一个白净瘦高的男生围在中间,他微低着头,一头卷发凌乱不堪,左侧脸已经红肿表示着刚才他被人打过。
同学们没有一个敢吭声的,眼神各异,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的。罗玉卜懒散的坐在他的桌子上冷漠的看着热闹,董锦秋一脸微笑在中间劝解着,兰馨很心塞,这要是在家里,同学们都是团结的,怎么会如此冷漠!她捕捉到了男生无助,哀伤,胆怯的眼神!兰馨毫不犹豫的迈出一步,高声道:“喂!你们······他······啊!”兰馨的话刚喊出口,就感觉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