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人已退出门外,在院中摆好架势,淡漠神情恍然一变,此刻如临大敌。鹓雏的眼目漆黑,修眉联娟也难显善意,她周身环绕着一层淡薄得赤色火光,屏蔽了气流与飞沙,飘出阵阵寒意。每一次轻启朱唇的话音都足以颤动大气,耳膜将要被刺穿。
“枝桠何在?”她脑袋平移向后,眼内仿佛有无穷引力。
“不在此间。”东因的话音已恢复平常。趁这对话之间,丁五、金老翁及孙海标躬身逃离到室外。容施拖着洛秋躲到了屏风之后,她始终抱着脑袋,恐惧的不再开口。
鹓雏回头,闭目不视,眼睑阖落竟生新眸所覆:赤红双睛在狭长目中,映出山山水水。数秒后,方才颌首道:“确不在此。”又侧目瞥向东因,此刻目已复原,“如今,妾凭何而来?”平淡的话音飘向四方,掀起狂风,将堂外十一人推离二尺有余。他们无不狼狈掩面,仙力附着脚掌才勉强站稳。当间的黑衣人已大汗涔涔。
“高人助我。”东因指指一旁的钟依。
鹓雏定睛看了她半晌。堂外的黑衣人正捏决吟唱,齐声念道:“天动,地动,我不动。”合十一人之力,使仙气肉眼可视,形成一道巨大的梯形秉甲,挡住她一句话音所带来的飓风,使之由两旁掠过。
刮飞了朱漆木门,吹倒了半壁护墙。
堂外灾祸乱象,屋里却沉静异常。鹓雏瞧着屋外的十一人,轻声叹息道:“枝桠既不在,妾身便要归去了。”
见她纵身之姿,东因着急喊道:“你得帮我啊!”
“自然帮了。”她说,“妾身若不以仙息环护,凭君本能,此刻已不知飞往何处了。既有约定,哪怕巧合而至,也不该违背。”
语毕已腾空而去。忽听一阵凄厉嘶鸣,门外有物影划空窜入,伴有此声。如一线划过,笔直而来,拖着长长的黑影,肉眼不见其物。她立刻调转首尾倒悬半空,出手一握,才见是一副冒着寒气的脚镣。
屋外同时闪现两道黑影,停稳伫足,衣裳一黑一白,甚为夺目。观之头戴高帽,其上有字,从上至下,左边写一见生财,右边是天下太平。这二人各执器物,一个手持魂幡,一个背负巨镰。
钟依正视,蹙眉轻咬下唇,叹出一口气来。
屋外,劲风已歇。躲在石狮后的金老翁哆嗦着赶到十一个黑衣人身旁,丁五和孙海标紧跟其后。刚才还勉强站立的黑衣人已蹲下身子,满身滴水如柱,发间白烟升腾,一个个环抱双手,正瑟瑟发抖。
“你们怎么了?”金老翁粗声问道。
“寒气而已。”中间的黑衣人跪倒在地,双手撑住身子,想再次起身,奈何两腿不听使唤。
“哪来的寒气?”丁五环顾左右,周围雾气依旧,除了残垣断壁,气温如常。
突然便下起雨来,倾盆大雨淋湿了院子里的所有人。
孙海标抬头看看天,抹去脸上的雨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高人也许是提前感受到天雨的寒气了。”
成排的黑衣人里,终于有其他人开口说话。“他们要我十一人让路,当时秉甲成型,要是不挡住狂风,我们都要被吹飞了!哪有时间让路!那二人真是毫无道理可言!”他似乎心有不平,使劲捶打着地板。
“他们?”丁五疑惑问道,“你说的是谁啊?”
“管他妈谁呢!”金老翁气急吼道:“把东因给拖出来啊!”
最左端的黑衣人解下衣帽,露出桃腮杏脸,竟是一个女娃。她面向金老翁,厉声斥道:“我们不过是不让路,被那二人伸手一推,便受寒气所困,如今之事,已不是我等可以介入的了,你若那么心有不甘,何不自己进去!”说话时不断咳嗽,言罢又立刻盘腿运气。
金老翁挨训后就不敢出声,面向位于正中那位自己一直仰仗的人,小声嗫嚅道:“到底怎么了?”
那黑衣人正闭目屏息。他吞了口唾沫,才听到回话:“你且回头看看。”
丁五与孙海标同他一齐回头,看见大堂门口凭空多出了两个人。对方那稍显佝偻的背影依旧难掩颀长身形,就如同两颗将要倾倒的枯树,让人不敢靠近。
“他们是什么人?”丁五喃喃问道。
“地界府无常二爷。”黑衣人的话音绵软无力。
“谁?”孙海标回头瞧着他。
左端的女娃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嚷道:“黑白无常!”
孙海标怪叫起来,“他们来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女娃啐道。
“先是木神枝桠池里的凤属,如今又来了无常二爷,”当中的黑衣人起身而立,直视屋顶那卷云翻涌,电闪雷鸣的奇异天象,叹道:“万不可再往前一步了,这之后的事情,即便是我也招架不住。”
余下十人静默不语,眼含恐惧,席地而坐。
屋里的鹓雏已重新回落地面,她面前站着的是地界府的两大得力部将,黑白无常。白无常高举的魂幡风声猎猎,黑无常则将巨大的镰刀从身后挪到了身前。
“竟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凤属。”白无常幽幽开口,凌厉的目光穿过鹓雏落到了钟依的身上。“木神既不在,你又如何从帝江池脱身?”
鹓雏回复,狂风再起,“妾身何须向汝等小儿解释?”
黑白无常任凭风吹衣摆,平静处之。
“莫要拦路,否则将是与我二人作对。”黑无常的嗓音异常嘶哑。
“那又如何?”鹓雏语毕阖眼,漆黑双眸已覆以摄人心魄的赤红双睛。
院中十一人再次感受到了这双眼睛带来的压迫感,纷纷捂住胸口垂目避开了。
黑白无常均往后退了一步。白无常放平魂幡,遥指钟依。他对鹓雏说道:“你身后那人无三域之身,我们只是奉命缉拿,抓回地界府一探究竟,你贵为上古神兽,何必乱了秩序。”
鹓雏举起手中脚镣,寒气已由火焰燃尽。她玉指一压,留下两个指坑后扔了回去。“向着妾身扔来这脚镣之前,汝作何想?”
白无常伸手一接,掌心受脚链附着的火焰烧出个一道黑痕来,他用力攥紧以覆灭,一面说道:“若按阳间时辰来算,我们已追她数十年,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跑她了。”
黑无常身子不动,脑袋回转向后,望向院外影壁后方。
“退去。”鹓雏说。
白无常低头看看掌心的伤痕,收回魂幡竖直在身侧,扭头看了眼黑无常后,淡然道:“也罢。”
黑无常身子回转向后,他道:“这地下有只灾祸虫,末路舍的系带怕是死了,再过一会儿,这里的人就活不了了。”
“当真?”白无常亦已面向屋外。
“当真。”黑无常道,“牛头马面该有的忙了。”
话音落下,这二人忽然便从眼前消失了。与此同时,鹓雏纵身一跃,成一道金光飞往天际。
钟依走到屏风后把容施叫了出来。
“怎么这样了?”容施目瞪口呆的盯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可这屋内除了桌椅翻倒外却毫无破损。
“没事了。”钟依回她。然后面向东因问道:“他们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东因呼出一口长气,透过雨帘,他看到屋外那十一个人正伏在地上,另外的三人陪伴左右,即便屋外的黑白无常已不见,他们也依然不敢靠近这屋子。
“末路舍的灾祸虫,”东因回说,“当然就只有津鸦了。”
“这是何物?”钟依又问,“末路舍又是什么?”
东因略一思索,径直走到平躺在地上的洛秋身旁,低头问道:“单合是不是有个虫盒子,骆驼爷写信给我提过,说那里面有几只波蛆,盒子呢?”
“地窖暗道尽头的空地上。”洛秋痛苦的回道。他的肋骨被打断几根,现在连喘息都极度困难。
东因沉吟片刻,转头看向钟依,为她解答疑惑。“看在你借了些仙气给我叫来鹓雏的份上,我现在就替你解答一下吧:这末路舍是九天第七殿堂的仙人白染着建立的一个组织,这白染着被天帝和后土娘娘视为邪神,这组织自然也就是邪恶的了,末路舍的宗旨是什么一直没人知道,但世上长脑子的人基本上都不会去惹他们,也绝对不会和他们扯上关系。毕竟那是和整个地界府与九天作对的人。这些只要是修仙的人都知道,入了殿堂的仙人就更应该知道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见钟依摇摇头,他又接着说道:“这津鸦是白染着饲养的一种仙虫。它原本是生活在列姑射山脉的普通虫豸,后来被末路舍全数捕捉,扔到成天云礼池饲养,又被白染着赋予了仙的特性。白染着会把这些津鸦分送给一些他所关注的人饲养,饲主就会成为津鸦的系带,一旦饲主死亡,津鸦也会死去。津鸦一旦死了,白染着就会对死去津鸦的地方降下天灾。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明白。所以津鸦会才被称为灾祸虫。”
“什么天灾?”洛秋抬起脖子问他。
东因头也不回地说道:“降颗大石头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