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自获得仙石后就再未出门,街坊偶尔要来参拜,他便给人定了规矩:先是找篾匠制了三个蒲团,整齐并列的排放在陨石前端供人垫膝,说此意喻为跪天;后又寻得个黄铜香炉,费劲贴满金箔、土壤堆面划了三线,让人每次参拜时插香三列共敬九支,说是此意喻为崇拜九阳。
村里人以为村长是传授天知,便纷纷照作——甚至种田农夫也去求取香火,一拜便是一个晌午,往复几日,地里作物枯死也无人再去照料。
洛秋在屋里陪了母亲三日,欲外出游历的想法是愈发的强烈。但见布生嫂子不过三十好几却面黄枯瘦,褶皱面容上已显老态,眉眼周遭也尽是乌圈。再也不见她牵着黄牛去给人作劳务,连村寨街道都久未踏足,终日担惊受怕,这般心有忌惮的模样又使他不得不把外出心思压却心底。
村中祭祀气氛狂热,他只顾管好自家田地。那日,他于午间田边小憩,昏睡过去,梦境中漆黑旷野空无一物,唯有之前扔入河流的几条蛆虫在蠕动靠近,他连连后退,蛆虫脑袋又忽然扩大数倍,使那纹路细节、头顶毛发都清晰入眼。他吓的梦中惊叫,迟迟不醒来。前来探望的布生嫂子恰见此景,尤为害怕,可无论如何拍打他也毫无回应。
梦境中,顷刻间遍布巨大蠕虫,领头一只竟开口与他说道:“黄毛小儿竟敢扔我入河!若明日午时之前不来河岸将我打捞起来,尔等一家定将暴毙烈日之下!”语毕,黑暗褪去,初现白光,渐渐耀眼,最终才使他惊心坐起。一摸额头,已是汗珠淋漓。
又见眼前布生嫂子担忧哭泣的模样,他定神舒气,连忙说道:“娘,我没事,别担心。”想起梦境,拔腿就跑回屋里寻那木盒子。布生嫂子尾随而来,担忧问道:“到底怎么了!”
“做了个梦,”洛秋翻找着自己的一堆杂物,拾起来再扔下,也不见那盒子,“娘,可见我前些日子带回来的木盒?”
“那****与我说话时扔在一旁,我以为你不要便拆了作柴了。”布生嫂子回道。
洛秋烦躁抱头,布生嫂子连忙又道:“还没入火堆,我去拿来给你重新筑好!”说着就要出门,洛秋连忙叫住她。
“娘,不必了,我再寻法子。”他使自己镇静下来,眼光在屋子里四处搜索,最终落定在壁上挂着的绿色葫芦。
“有了,”他道,“我拿这个就行,反正也没什么用处,凿几个眼就是。”
他找布生嫂子要了根粗针,拿起葫芦就往溪边跑,跑得累了,稍稍慢步歇息,两指捻起粗针意图在葫芦壁上凿出几个透光的小孔来。眼见溪流近在身前,可那葫芦圆壁竟也光滑如初,粗针倒是扎透进去了,再一拔出来却难觅凿迹。
刚一靠近岸边,就见到熟悉的蛆虫在枯枝上蠕动,形态虽细小,但异常醒目。
洛秋站定不动,抬头望着天,苦笑了两声,再仔细盯着那几只虫子,道:“说句话来听听!”
自然,虫子没有应声。
他用干枝把虫子小心翼翼地夹进葫芦,刚要把盖子拧上,手中葫芦却剧烈抖动起来,振动幅度之大,让他骇然撒手。葫芦在地上滚了一圈,洛秋再拾起,疑惑自忖之际,却听有声音传来:“这般恶臭!怎是触地葫芦!那镶金乌木盒去了何处!”
“谁在说话?”洛秋惊心四望,寻起声源。
“臭小子!问你镶金乌木盒去了何处!”声音又道。
“谁?”他只觉话音近在耳畔,可又不见人踪,想起梦境,遂谨慎举起葫芦细听。
“问你盒子去了何处!”这一声确从葫芦中传来。
“还真会说话呀!”洛秋惊道。
“若不想死去就把爷爷放出来,换那镶金乌木盒来,我在那待得习惯了。”
洛秋将要拧紧盖子,一面赔笑道:“那盒子坏了,我带你们回去,凿几个小眼通气就是了。”
“慢!慢!慢!”声音惊慌起来,“莫要拧紧咯!你这臭小子是想害死我们吗!”
“怎么就害死你们了,”洛秋停下动作,疑惑说道,“我这不是特地来救你们的吗。”
“这触地葫芦乃上仙品纯真纳气葫,是末路舍的吸魂之物,你把我们扔入其中,过了一时三刻等着喝蛆虫脓水吗!”
洛秋愣了半晌,随后晃着葫芦细听内中波动,不解说道:“照你说,这是仙器咯?”
“可不是!”葫芦里的声音充满嫌恶,又道:“莫非是末路舍?”停顿片刻之后,语气就显得低沉了些,“我让你救我们罢了,何必如此下狠手!”
洛秋拔起葫芦盖,眸子挨着葫芦细嘴,只瞧见一片漆黑内壁,“再说我要害你们我可就真害了啊!”
“别别别!”余音绕耳,他听到葫芦里传来的话音变得低声下气,“把我们放出来,你走吧,我们自己会有办法的。”
“不用这么见外,好歹单合养你们许久了,”洛秋道,“我带你们回去,若不愿意在这葫芦里待着,给你们换个地方就是了。而且,我还有事情要问你们。”
为了避免弄巧成拙,他始终没有把葫芦盖儿拧上。将这绿色葫芦尽贴耳廓细细听闻,一路走回家中。布生嫂子见他神秘兮兮,伐柴的斧头停了一会儿,又叹息着自顾忙去。刚一踏进屋内,葫芦里就有焦急喘息声传来,声音又道:“疼疼疼…这池子开始沸腾了,臭小——小公子能否快点让我们出来。”
“话变得挺及时啊。”洛秋将葫芦置在桌面,换了双宽松的布鞋,再走过来道:“我叫洛秋,你就不用那么麻烦想称呼了。”说话间偶然瞥见房间角落母亲早已重新搭筑的乌木盒,会心一笑,又道:“我这就给你们换地方,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吧,烦请快些,我的同伴已没了一半身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