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大半夜,驱散了连日的闷热。顾府的蜀葵终于凋落了,几个下人撑着伞从一丛一丛的剪秋纱中行过。
为首的老婆子尖下巴,高颧骨,一脸刻薄相,那说出的话也是刻薄:“你们听说了没,昨个大少爷回来了,早些时候听闻染了时疫,我今早可看见了,都没个人形,啧啧,今年暑热褪的晚,又怕是个寒冬,真不晓得那身子可能熬的过去。什么大少爷,要我看呀就连看门的都不如,夫人还要我们伺候他。”
瞧她那副嫌弃的模样,一旁几个也连声附和,唯有最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片子低着头,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她绾了双缳,一身旧衣裳,半个月前被人牙子卖进来,自小吃过苦的人此时听那老婆子这么说内心不由得有几分同情。
雨过之后,空气格外清爽,几个人到了青山阁,远远的就见那是个杂草丛生的破落地,几个人的嫌弃掩饰不住地挂在脸上。
小院子里瞧不见一个人。
“周大妈,没人。”一起的秋菊道。
“喊一声不就是了。”她说着还自言自语,“就怕喊大了屋子都要塌。”
“少爷!”她东张西望慢慢往里走,突然一边的草丛里爬出一条蛇,颜色乌黑,吐着舌头,鳞片在日光下犹如闪着玉石一般的光泽。
眼尖的几个赶忙往后退,周大妈排着胸口口里让道:“吓死我了。”
“没人没人,走走走。”她皱眉,感觉背脊发凉,“什么鬼地方!”
不止她一人感觉奇怪,一个小厮道:“听说先前的李氏就在这里上吊自杀的,我有个守夜的叔叔说,夜里从这里经过,运气不好就能看见挂在树上的白绫,里头还有女人的歌声。”
周大妈一掌拍在他头上:“还嫌不够吓人?那个女人不能提。”她瞪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厮。
李氏就是大少爷的生母,原本是个妾,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硬是被抬了贵妾,可惜生第二胎时元气大伤,生下个死婴。人一下子像憔悴了十岁一样。
老爷喜色,先前还念着旧情,时间一长又被新来的姨娘勾了魂,留下她自生自灭。连带着她生下的大少爷也不讨喜。
八年前不晓得发什么疯,那么想不开,一根绳子在青山阁井边上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老爷听闻了只说了两个字:“厚葬。”
往后又是花天酒地去了。
但老爷不在乎这个人的生死却在乎别人怎么说这个人。
曾有一个背后嚼舌根的被活活打死。
“是是是。”那小厮自觉地打了自己几巴掌。
几个人谈话间已出了青山阁,落在末尾的碧安犹豫了会停止脚步。
“这样不好。”她想了想说。
闻言周大妈冷笑:“你好你留着。死了都没人替你收尸。”
这话说的真不客气,日光落在身上,碧安却打了个寒噤。
一双杏眸里寂寂如一滩死水。
她听到周大妈说:“这个小蹄子不知天高地厚,装什么好人。”
“这世上坏人多了去,就她一个老好人,活该到这里。”
碧安的手握紧又松开,看着穿过指甲的光束,恍惚中听见背后有人喊她。
“你是……?”
她回头,一瞬间说不出话。
风从墙头翻过来,吹落夏花,光线正当好。
“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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