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两天前。
在昏昏沉沉之中, 月山习依稀残留着一丝意识。
他之前是在——
好像是收到了某个俱乐部的邀请, 听说俱乐部捕获了一个稀有的rhnull血型的人, 他以美食家的身份去参加, 想要品尝一下这道特殊美食的味道。
整个日本,rhnull血型的人屈指可数, 而且研也喜欢。
那个人好像叫“香川津”?
记忆暂停在对方脸上古怪的笑意处, 再之后便是俱乐部崩塌的爆炸声,人群四散, 混乱与恐慌蔓延开来,五区的搜查指挥带领大量搜查官包围了俱乐部, 击杀了所有试图反抗逃跑的喰种。
这一切,与前几天喰种餐厅的客人的下场何其相似。
仿佛是报应一样的下场。
以“美食家”身份独自前来俱乐部的月山习败于经验老道的法寺项介之手。
“啊!”
月山习汗流浃背地惊醒, 犹如经历了一场噩梦。
朦胧的光线揭开眼前的画面。
与他往日见惯了的奢侈场所不同,金属质感的墙壁与大门映入他的眼眸,折射着冰冷的色泽, 这是造价昂贵的库因克钢。而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马桶, 除此以外空无一物,他坐在床上, 身上的衣物也变成了一件白色的简陋衣服。
这些场景是如此符合他对库克利亚的认知。
紫眸不受控制地微颤,他试图把这里当成还未醒来的第二场梦。
“不会吧……我被关到库克利亚来了?”
月山习的手摸向脸上。
心中一凉。
那张遮掩面容的半月牙形面具早已消失不见,证明他的身份暴露了。
监狱外,一道脚步声走来, 停住。
“310号。”
灰崎深目阴冷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却没有打开门。
“有人想见你。”
……
在五区ccg分部, 完全不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的法寺项介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这次成功驱逐喰种俱乐部的事情有点怪异。
他打破惯例,喊来了居住在五区却遭到喰种绑架的一名受害者。
这位身材高大,不管是眼神还是气场都充满正气的五区搜查指挥犹豫一下,询问对方:“你身上那个报警器……似乎是直接接通我的办公室?”
坐在椅子上,手腕被包扎好的香川津答道:“欸?好像是的。”
香川津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平平无奇的挂坠。
这是别人给的报警器。
法寺项介皱起眉,一个普通人无缘无故的有搜查指挥办公室的报警器,这很难让他不多想。不过他转念又记起对方的资料,对方似乎是什么rhnull血型的拥有者。
据说这种血型的人很少?看来是ccg高层要求保护的对象。
“你下次注意一点。”
法寺项介叮嘱了对方一句,也没要求收回报警器就离开了。在他走后,坐在走廊椅子上的香川津并无什么受害者的特殊反应,而是一脸困扰地按着手腕:“损失了一些血……这个月的供血量就不足了。”
一副缺少生活费模样的青年慢吞吞地走出ccg分部。
而在不远处,v的人见他安全到家,撤离了这里。
美食家永远不会知道,在他前去俱乐部的这个决定背后,是多少情报和算计促成的结果。而他想要尝鲜的对象更是专门给和修家供应血的“专业血包”,对方的血每个月定时抽取,制作成和修研喜欢吃的小点心。
这是一次完美的钓鱼执法。
钓上来的鱼——
要是公开身份,大概可以惊动整个日本的鱼群。
二十三区。
ccg关押喰种的超大型监狱——库克利亚。
qs班的人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了,脸上仍然满是紧张和兴奋。以小静丽为首,他们跟在和修研身后前往监狱长的办公室,等抵达了之后,和修研对他们说道:“就和上次一样,你们赢了b级喰种之后,我会让监狱长给你们安排a级喰种。”
小静丽刚想问详细一些,和修研难得有些细微的不耐烦:“你们先出去,我有事情想要问监狱长,门外的库克利亚搜查官会给你们带路。”
小静丽只好打消主意,说道:“好的。”
b级以下的喰种都是没有长大的孩子,唯有b级以上,s级以下的喰种可以在不启动机关的情况下单独释放出来。
这些事情,以特等搜查官的权限很容易就能做到。
“和修特等,难得看见你来找我。”
灰崎深目走了出来。
他的面容干瘦,锅盖头下的脸十分平凡,一双眼眸怎么看都带着阴蛰的意味,库克利亚的监狱长在所有特等搜查官里也属于特殊的存在。
他是唯一由拷问官升任副监狱长,又升任监狱长的特等搜查官。
看到冷漠优雅的和修研,灰崎深目又想起了对方在废弃装置启动后崩溃绝望的面孔,前后的反差对比,即使是见惯了人性的他都啧啧称奇。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库克利亚了。”
“……”
和修研为他的话眉心一蹙,暗骂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今日来是为了qs班的训练。”和修研不管对方信不信地说道,“以他们的成长速度,相信离可以迎战s级喰种的那一天不远了,我想知道库克利亚s级以上的喰种名单。”
灰崎深目的双手负于身后,“s级以上的喰种?看来qs班的潜力很强啊,据我所知,以优秀成绩毕业的搜查官也很少能在一年就达到这种地步。”注意到和修研没有带库因克武器的细节,“下次来库克利亚,还是带上武器比较好。”
和修研不领情地说道:“我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不必操心。”
上次就是这个混蛋和爷爷一起把金木刺激得绝食的。
“嗯,是我多嘴了。”灰崎深目不慌不忙地接话,在验证了对方的权限后,转身去拿打印出来的喰种名单给和修研。和修研耐心把s级以上的喰种名单看完,目光在被关押在ss层的“美食家”的名字上停顿少许。
虽然他知道“驱逐”喰种的后果会是杀死,关押,或者赶走三个可能,而赫者的可再生赫包和月山家继承人身份会保住对方,但是一日没有亲眼见到对方活着的记录,他就无法放下心来,害怕自己得到的会是死讯。
事到如今,他能确定月山习被关押在库克利亚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喜意产生的瞬间,和修研看到了监狱代号310号“美食家”下方的一排字,整颗心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冷了下来。
310号所有权:法寺项介。
“所有权……”
呵呵呵呵呵,他的人竟然被挂在别人名下。
和修研险些脸黑了下来,就算自己与法寺项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在月山习的这件事情上,他就想要宰了那个该死的同僚。
“所有权一般归驱逐了该喰种的搜查官,只有少数特殊的喰种不会给搜查官,而是放在监狱里看管。”灰崎深目见他好像不明白,饶有兴趣地解释道,“这算是ccg对立了功的搜查官的奖励吧,最近和修特等驱逐的喰种不少,可惜活口不多。”
和修研没心思和他打机锋,直接了当道:“我之前驱逐了喰种餐厅,却没抓到餐厅的主人,所以对这个美食家挺好奇的,能让我见他一次吗?”
灰崎深目慢悠悠地说道:“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个人被关押在ss层,每天启动机关的次数有限,一般情况下,只有进食的时候可以放出来一次——”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告诉你,310号在你来之前已经经过了审讯。总议长亲自过问了他的事情,我觉得你想要见他,首先要得到总议长的允许,毕竟总议长下令了,包括我在内都不许探究310号的真实身份。”
在库克利亚待了几十年的监狱长颇有深意地看着和修研。
“我也很好奇呢。”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可以惊动总议长。”
灰崎深目成功令和修研失去客套,脸上是冷到让人心悸的讽刺表情:“是谁又与你何干?灰崎特等,你是在刺探ccg的机密吗?”
灰崎深目答道:“并无。”
而后,他向和修研伸出手,把态度放低了很多,“恕我无法违背命令帮你,和修特等……或者说研大人。”
每一任库克利亚的监狱长,皆是总议长的亲信。
和修研只是未上位的少主罢了。
直到离开库克利亚,和修研的心里都像是憋了一团火,有一种愤怒和无奈的情绪乱成麻地冲撞在胸腔里。在ccg的管辖范围内,他几乎没有用不了的特权,可是真正要动用特权去见月山习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
每流逝一些时间,就代表月山家离危险越近一步,他不愿等他能够知晓情况的时候,收到的就是ccg下达给s2班的驱逐月山家的命令。
和修研打开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培荣,v可以调出库克利亚的囚犯吗?”
过了一会儿,他脸色难看地放下手机,培荣告诉他v的高层可以调出囚犯,然而监狱长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家主大人或者吉时大人,无法隐瞒下去。
见人办不到,调走人也办不到,无论哪条路都要直面爷爷。
向来对和修常吉不慌的和修研心里发虚。
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
要是能提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他大不了和爷爷摊牌,告诉他自己和月山习交往了,ccg也不至于一声招呼不打就抓了他的人啊。
和修研有些想要哀鸣:“难道要说我看上他了……让爷爷放他一马吗?”
这个理由不靠谱到他都说不出口。
把qs班丢在库克利亚的和修研,心情混乱地回到ccg本部度过一天。下班后,和修研与和修常吉、和修吉时同坐一辆车,欲言又止。
和修吉时注意到侄子今天不同寻常的纠结,“研,有事吗?”
和修常吉的目光也看向了他。
和修研干笑:“没事。”
他心底第一次强烈希望金木能出来。
这个局面,唯有金木研有希望能够打破,以他的立场,他要是为月山家求情就是背叛和修家的利益,他实在没有理由劝爷爷不对月山家下手啊!
回到和修邸。
和修研与家人用完餐,见爷爷去大花园散步,他溜去了叔叔的房间。
书房里,和修吉时诧异地见到仿佛在躲父亲的研。
“研?”
“叔叔,我能要一个喰种的所有权吗?”
“……所有权?”
和修吉时斟酌着告诉他:“理论上喰种是可以作为奖励送给搜查官,但是这项特权大部分都是名义上的,你要了所有权也不能把对方带出监狱。”
和修研说道:“在库克利亚范围内的所有权也行。”
和修吉时打趣他:“女的还是男的?”
和修研腆着脸道:“男的。”
和修吉时微不可察的一僵,眼睛飘过窗外的大花园,“哦,男的啊……”他让伊丙鹤出去,单独与侄子谈道:“如果是最新被抓的美食家,你别想了,父亲已经派人监视月山家的一举一动,你最好别撞到枪口上去。”
和修研倏然抬头,惊讶道:“美食家与月山家有什么关系?”
和修吉时静静地看他演戏:继续演。
和修研:“……”
和修研:“好吧,我知道他是美食家。”
“叔叔,你就帮我这一次吧!”和修研知道月山习和他联系过密的事情暴露了,就算是和修吉时也不认为他是无辜的,“我不想让这个人死。”
和修吉时提醒道:“他不会死。”
赫者级别的喰种,用来供应赫包再好不过了。
和修研没有别的办法,咬牙说道:“叔叔,我喜欢这个人。”
和修吉时面对侄子的从容态度出现了剧烈波动,一抹惊愕浮现在脸上,这是他第一次从和修研的口中得知对方喜欢一个人。
“你喜欢他?”
“……嗯,要不然我为什么会隐瞒呢。”
和修研想要苦笑,自己何尝没感觉到月山家的威胁,但是月山习用性命对他做出的保证打动了他。
他愿意相信月山习,对方死也不会泄露和修家是喰种家族的秘密。
“叔叔,我听灰崎深目说他受到了审讯……我想见见他,可是灰崎深目非要说没有爷爷的同意,谁也不能见他。”
“你就当我看上了这个男人,帮我保住他吧!”
“叔叔!”
不管和修研怎么说,和修吉时都皱着眉头没回答。
在和修常吉即将散步回来前,和修吉时被和修研求得没办法,走到窗户旁看了外面一眼,快速问道:“你确定不会干涉月山家的事情吗?你不保证的话,我是没有办法让你去见月山习的,父亲知道了会找我算账的。”
和修研垂下眼帘,目光闪烁,下定决心。
“我确定。”
先见到月山习再说。
月山家的问题,交给金木来解决。
和修吉时在他耳边低声说出办法,和修研点了点头,出了书房,回到三楼的房间。他半夜唤来了自己的v组织部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打晕了对方,在利世瞠目结舌的表情下,让对方帮他看着这个可怜的部下。
“我出去一趟,帮我瞒住家里。”
和修研换上v组织的衣服,收敛气息,迅速通过单独的电梯下楼出门。
夜里,库克利亚开启了拉出ss层的机关。
假扮成v的和修研脸戴银白色面具,以和修吉时的命令为由,踏入监狱的控制室输入密码,在灰崎深目反应过来之前打开了ss层。
他关闭了摄像头,要求任何搜查官不得看ss层的范围。
而后,他终于去了想要去的地方。
310号牢房的门打开。
在亮若白昼的库克利亚灯光下,他看到了昏暗无光的牢房里坐着的男人。
月山习的狱服染着血,头微低,颈骨犹如被折断了一般。紫发下的白皙面颊上流着血,看不清双眼,整个人失去意识地贴着墙壁坐着。
牢房是如此狭窄,血的味道几乎散不去。
他背后代表的利益太大了。
百亿、千亿的家产,月山家几代经营下来的财富可以让任何人心动。
为了能够交上满意的情报,拷问官不会顾忌对方在人类社会的身份和地位,只会一心一意地挖掘出月山家的底细。
一不小心,弄坏人也不奇怪。
“啊啊——”和修研发出几个促音,喉咙仿佛被堵住了。
心口被巨石压住。
在慢慢靠近后,黑发青年丢开面具,蹲下身,双手颤抖地捧起月山习的脸颊。他看见了那双失去了眼睛的憔悴面容,还有注射rc抑制剂过多造成的苍白。
“月山,月山……”
和修研的声音多出仓皇,仿佛在触及残酷的刹那被灼伤了手。
他真的不知道啊。
为什么几天之内就变成这样了?
爷爷不允许任何人来看“美食家”,是不是猜到了他会来?为了不让他发现“美食家”遭到审讯的下场,所以没有对他透露半句月山家的事情?
脑海中有太多太多猜想,蜂拥而起,和修研只能怔怔地看着月山习。
“唉。”
一声叹息从背后传来。
在牢房门外,灰崎深目闭着眼睛没有去看月山习的真容,而是平静地说道。
“研大人,你不该来的,你现在走我就当不知情。”
“是谁、谁审讯他的……”
“我不会说的。”
“是谁审讯他的!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
即使眼帘遮挡了视线,灰崎深目仍然感觉到了一种狂暴的气息占据了所有感官,那是极度危险,极度可怖的感觉,皮肤下的神经末梢都为之颤栗。
灰崎深目不言不语。
在他的消极对待下,和修研暴怒的情绪稍缓,失控的泪意压抑在眼底。
和修研不再理会这个当木头人的监狱长,上前重重地关上牢房的门!在光线陡然暗下来之后,他回到月山习身前,割破自己的手腕,把血喂给对方。
“多喝一点……”
从手腕上流下的是独眼喰种人类状态的血。
纯净,甜美。
身上受到极大伤害的月山习微微有了一些反应,嘴唇本能地吮/吸血。他的动作非常慢,大部分血只湿润了嘴唇,没有进入口腔里。
和修研在伤口止血前再次咬破,含住一大口血,送入月山习的嘴里。
在药力和血液的互相作用下,月山习的眼睛在缓慢恢复。
还是不够。
在喰种本能的驱使下,月山习的牙齿微张,即使没有意识也感觉得到唇肉的柔软与美味,何况是血液的滋味流淌在喉咙里,激发着萎靡的食欲。
喰种不是小说里的吸血鬼,血液里蕴含的rc细胞远远不如肉里的多。
和修研的下唇被咬住。
有些发麻,却又没有被月山习咬破皮。
在渴望吞噬血肉与微妙的眷恋挣扎下,月山习的牙齿只做出轻轻厮磨的表现,舌头迟钝地舔过没有喝完的血,完全没有过去品尝美味的贪婪。
只剩下本能。
身体面对痛苦之后的应激反应。
“我不会让你被他们折磨的……我会带你出去……”
和修研细不可闻的对月山习说道,也不管他能否听见,为他补充了一些rc细胞后,他整理好v组织的衣服,戴上面具重新走了出去。
“灰崎特等。”
灰崎深目站在那里等待他的说话。
“我会想办法让他换个地方待着,在此之前,我不希望看见他身上有任何受刑的痕迹。”和修研经历了这场变故后,声音低而沉重,“他的所有者是我,只能是我,要是让我发现他受了刑,你这个监狱长就当到头了。”
灰崎深目闭着眼把310号牢房的门锁上,回头对和修研说道:“三天。”
他只能保证拖延三天时间。
“好。”
和修研深深地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库克利亚。
和修邸内,也发生了一场冲突。
“父亲,研去库克利亚了。”
“就因为你的心软,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有什么事情再和我说一声!”
白发老者坐在座位上,恼火的看着放孙子去见月山习的吉时。
“父亲……我不想家里再闹矛盾了。”
和修吉时叹了口气,对侄子一踩底线就炸的脾气算是明白几分,“保下一个喰种不算什么,只要他的‘背景’没有问题,留给研当礼物罢了。”
和修常吉冷厉道:“这次不一样。”
一个人类的大家族,和修家可以不在乎,那是他们不在一个层次,人类以个体实力而言,是不可能威胁到掌握库因克技术和喰种力量的和修家。
而一个喰种家族——
这是在走和修家上位的老路!
和修吉时头疼地劝父亲:“没什么不一样的,就是月山家的家世麻烦了一点,等没有月山家之后,一个月山习也翻不出水花。”
和修常吉听他的意见如此,不悦道:“即便是这样,也要等一段时间才行。”
哪里有还未收网就放掉鱼的。
和修吉时:“父亲,您是想要家里再吵起来吗?”
和修常吉:“……”
和修吉时估算着研回来的时间,再接再厉道:“别说研了,金木要是也喜欢月山习,这次就真的麻烦了,我们先放松一些,给他们一点理解我们的机会。”
和修常吉迟疑道:“可是……”
和修吉时:“?”
和修常吉沉痛道:“已经审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