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过来,是躺在一座乡镇医院里。
眼前破败的墙壁和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提醒着我,已经脱离了那如地狱一般的古墓,重新回到了人间。
与我同屋的,是呼呼大睡的猴子,和侧身背对我的田馨,阳光从窗外射入,打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个玲珑的剪影,让我一时有些恍惚。
这一趟,我竟然活过来了。
李坦克不知所踪,亦不知小老头是死是活。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眼镜死了,他跟其他十余条鲜活的生命一样,永远的凋零在那不见天日的古墓中。
没有人知道他们曾存在过,没有人知道他们所做的挣扎,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泪与悲。
我们就是一群生活在人间的尸体,大地为棺,九天做盖,与人无缘,与世无争,执拗的追寻着我们认为值得追寻的东西,哪怕粉身碎骨。
我突然想哭,为眼镜,也为我自己。
没过几天,我们就转院来到哈医大一院,接受更专业系统的治疗。
田馨两天前被一大群黑西服黑墨镜,酷似黑社会的保镖接走。
她走时没有跟我们说一句话,只是那样看了我一眼,我也回盯着她,算是回礼。
现在谈什么背不背叛都不重要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不欠谁的,但我很肯定的是,如果再见到她,我不会手软。
当然,我最想杀的人,是小老头。
最想见的,是李富贵。
我特别想拽着他的领子,大声的问他一句,为什么?
窗外的景色很单调,天阴沉的厉害,铅灰色的乌云下是铅灰色的街道,铅灰色的街道旁是铅灰色的楼房,铅灰色的楼房里坐着铅灰色的人。
铅灰色的人带着一颗铅灰色的心。
我知道,我病了,是心病。
墓中经历的一切是场噩梦,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悄然降临在身上,不断的折磨着我,让我大汗淋漓的惊醒。
当然,最折磨人的,还是眼镜尤这个王八蛋。
他曲臂拄着墙,一脸鄙夷的望着我,“咋了,兄弟,又他妈做噩梦了?”。
我看也不看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已经死了,能不能滚远点,放过老子?”。
他摊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是你自己放不下,怎么又埋怨起我来了?”
“草,爱滚不滚,老子要接着睡了”,我骂骂咧咧的上床睡觉,故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其实心中满是愧疚。
眼镜,老子对不起你。
“眼镜”一脸微笑的看着我落寞的背影,轻声喃喃道:“老林,事情已经过去了,该放下了”。
屋外秋雨滂沱,一晚就这样过去。
第二天,猴子扒拉着我,神秘兮兮的说道:“老林,眼镜这个王八羔子昨个来没来找你?”。
我顶着一双惺忪的熊猫眼,浑身难受的坐起身来,“你说呢?”。
“我草,这个臭不要脸的,死了都不放过你,太他娘的不讲究了吧”,猴子作义愤填膺状,言语间全是调侃。
“你他妈也给老子滚远点”,我骂了一句,扔过去一只拖鞋。
猴子笑嘻嘻躲过,屁颠颠的跑过来,劝我道:“老林,你是受到的刺激太严重,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总这样下去,人会变态的”。
“草”,我冲他比了个中指。
从古墓中出来后,猴子虽然也很伤感,但恢复的很快,这让我有些羡慕他。
其实我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人,但哪怕养育了我20年的富贵叔“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也没有出现这些稀奇古怪的症状,这让我十分的困惑。
后来我跟猴子蹲在医院犄角旮旯里抽烟,猴子掸了掸烟灰,安慰我说这是正常的,第一次下斗就见到那么多古怪的东西,人没当场疯掉就不错了,眼镜的死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听完连连点头,有道理。
我问眼镜你们下墓倒斗遇到的都是这种东西吗,这职业也太他妈高危了吧。
猴子瞪了我一眼,说要是回回都这个德行,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倒斗了,这哪是求财啊,分明是送命。
这个时候医院的烟雾报警器响了,我俩赶紧掐了烟头,互相扇了扇各自身上的烟味,随后做无辜状,随着人群跑回了病房。
猴子没问我们是怎么出来的,我也没说,但是我想他应该猜到了跟李坦克有关系。
住院恢复了20天后,我们光荣出院了。
猴子一出院就不知所踪,他走之前急吼吼的说住院花了不少银子,要去整点钱儿花花,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小子是要去把圣女墓里弄到的明器脱手。
而我在这个诺大的城市里失去了方向,到底是该回老家抽烟种田呢,还是继续走下去,抓住李家父子,寻求一个答案呢。
我掏出怀中的那枚骨鸟印章,痴痴的看着它。
身边的眼镜呵呵的笑着,劝我道:“犹豫不决就不要着急下决定,在这花花世界里放荡一下,不也是一件美事?”。
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他妈就是个衣冠禽兽,死了都不消停”。
身边路过一对儿牵着手的母子,小男孩频频的回头看我,奶声奶气的说:“妈妈,那个叔叔在跟空气说话”。
母亲警惕的看了我一眼,拽紧了孩子,快步的离开。
我苦笑不止,看向身边的眼镜,眼中意味不言自明,“都他妈是你害的,老子现在变成疯子变态了”。
眼镜耸了耸肩,没在说话。
我在路边的手机店买了几百块钱的老爷手机,除了打电话和发短信就没别的功能,不过我对这东西一向也不在意。
给猴子打了个电话,他没接,估摸着正在天南海北的乱跑找买家,于是我给他发了个短信,“猴子,我是老林,这是我新号码,保持联系”。
我无奈的看着自己的通讯录,只有猴子一个人的号码孤零零的显示在那里,这时我才蓦然发现,原来我竟然如此孤独。
在我成长的20多年里,除了李家父子,没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还好,出现了猴子和眼镜,不然我真的会以为自己是不是有病。
只是后续的代价太高昂,一个人就这样的离去了,也不知道走到最后,我们的下场是否也会如此。
(扶余圣女墓·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