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常在它开始的地方终结,大陈王朝的崩溃真正开始于长安。如今的大陈已是今非昔比,三十年前,大陈英宗一系列的休养生息政策曾让大陈有重回汉唐盛世之相。但二十八年来一刻不停的对外扩展,已经掏空了大陈的国库。从这个层面来说,大陈的四位经略使在取得一次次辉煌胜利的同时一步步将他们的祖国推向深渊,失败隐藏于胜利身后。连年灾荒导致天下民不聊生,叛乱四起。蜀中公孙忌,应运雄军号称拥兵百万,雄据两川。关中天闯王打遍天下无敌手,手握大军五十万,所到之处割城据地,三次兵困长安,使大陈几欲迁都以避起锋。江南八方寨虽未公开叛乱但纠集江南黑道,设卡于水陆要冲,大陈官员也奈它不何,几有独霸江南之势。面对危局,年近六旬的英宗早就没了他三十年前的气魄,除了终日沉迷于温柔乡中,无所作为。右相断启贤一心想把他侄子四皇子轩辕旻洪扶上皇位,贪赃枉法,大搞党争。左相颜体国虽是内阁首辅,忠心耿耿,可惜年近八旬,已力不从心。大陈唯一的希望似乎是一年前突然崛起的皇太子轩辕旻韬,可惜他有一个手握六十万南征大军战无不胜的二弟,还有一个十五年来时刻以雪耻为志的老对头——大陈最具声望的绝代名将刘靖风。
天行此刻正悠闲的走在长安街头,十年人世几番新,不过三年竟无人认出一身便服的他。长安变化不大,在天行眼中真正称的上变化的是一个城市的气质,今天的长安与五百年来一样,充满着享乐与安逸的味道。
天行的悠闲马上就结束了,一个小伙计飞快的跑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天行一笑,向着长安城最大的酒楼德胜楼走去。秦益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一见天行他就忍不住在他耳边小声嘀咕起来,听的天行几乎要笑弯腰。
德胜楼里,一个矮胖无比的胖子正坐在一张大桌前,满脸的油光,双眼瞪的像包子似的,看着一桌子菜口水直流,却极力克制。这就是大陈最大的钱庄天一钱庄的主人,号称资产胜过大陈国库,天行的前任军需官周万通。周万通一身的锦衣,腰带上镶着龙眼大明珠,一身的富贵相,可惜他身上绝没有超过十两以上的银子,周家可是以惊人的吝啬著称的。
天行已经从秦益那里听说了,周万通为给他摆宴接风心痛了三天,是滴米不进,就为了能在接风宴上吃回本钱。
“万通身体可好啊!”天行终于忍住笑朗声走了进来。
“元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周万通是一脸的笑容。
天行与周万通的对话是在周万通咀嚼的间隙完成的。
“启禀元帅,东瀛的朋友不日就可抵京,还有大内萧总管的门路已经打通,两天后就安排元帅面圣。”周万通一边说居然一边撕咬着烧鸡。
“很好,”天称赞着周万通惊人的办事能力,“小心。”看着周万通同样惊人的好胃口,天行实在怕他噎死。
秦益走了进来,老实说他一见周万通的吃相就想笑,所以宁可待在外面。秦益竭力忍住笑,“报告元帅,军师已经到了,就在周老板的宅邸。”
李明机那张没表情的脸在天行看来实在比周万通,可怕的吃相好看多了。丢下还在湖吃海塞的周老板,天行打算独自一个人遛跶到周府去。
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人群丝毫没有因不到百里外潼关惨烈的战局而燥动,毕竟几百年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天行是一脸的轻松,走在大路上。突然在他身边驶过一辆马车,那是一辆黑色的马车,天行看的出拉车的居然是四匹万中选一的好马,好大的派头。天行不想多事,京中有的是有钱没处花的达官显贵。但是天行的兴趣马上就起来了,在车顶他发现了一个记号,一个他的组织用来联络的信号。巨大的好奇心使天行改变方向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驶的不快,至少在天行轻功的极限范围内。不知不觉间天行竟跟出了城外。
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
“风帅既然来了,何不上车一叙。”声若空谷黄莺,是天行前所未见的动听,只是这声音隐约带着一股寒意,让人心里不安。
这样美妙的声音天行唯一能想到的是江南明月,但这里不是江南,江南明月的声音更是充满着温柔,所以这不是江南明月,天行马上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他一直关注的人。
“风帅莫不是怕了,当心这是个陷阱。”那个声音实在有让男人无法抵抗的诱惑力。
陷阱,那这一定是一个美丽的陷阱。天行身子凌空一跃跳上了马车。
马车里一片漆黑,天行刚回过神车门已经自动关上。一较劲,天行猛使一个千斤坠,想不到,马车一点也没有停下,反是天行被自己的内力震的一晃。
手指一扣车壁,天行立刻明白了。这马车是用一种质地坚硬无比的古藤造成的。这种古藤之坚固比之江南明月楼的玄铁木有过之而无不及。
“风帅何必多心,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人,完全可以放心。”这回天行终于看到了声音的主人,应该说看到了声音主人的衣着。那是一袭飘动的白纱,轻盈间带着寒意,清丽脱俗,完全不沾人间的烟火。
黑暗中天行唯一看的清的是一双眼睛,冰冷的眼神如万年的冰雪,身经百战如天行也为之一寒。
“你听,我说。”这完全是一种命令的语气带着惊人的威势。
“风帅一心想要复职,可惜大内最新的消息,因为皇太子统兵五十万北上来援,辽国已经遣使议和,风帅两日后的召见将不会有任何成果。”
“这,”天行大吃一惊。
“还没完,现在才是最关键的部分,辽国好象要和亲,他们的明珠公主耶律明珠已经上路。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轩辕旻韬。我这里有一份计划,元帅可以过目,两天后自然有人来收。”
说话已经没有意义,剩下的是漫长的对视。终于那个目光开始游离,就在这时,马车停下了。
“风帅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请下车吧。”
天行只感到座下一空,本能的一纵,再回头已身在马车之外。那辆神秘的马车已绝尘而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府里灯火通明,李明机就站在这阴影里,他不是一个喜欢光。在李明机的身后秦益侍立着,脸上写满了不安。
“元帅回来了。”李明机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满。
“元帅可回来了。”秦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天行冲着李明机微笑。突然李明机叫住他,“元帅见过客人,还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女客。”
“明机怎么知道的?”天行很奇怪。
“香味,是体香,处女的体香,只有养尊处优的贵族才有的,混和西域灵猫香的香味。(在汉唐,香料方面罗马和以后的欧洲主要使用来自非洲的灵猫香,中原的贵族则更多用龙涎香,但皇室的贡品中确实有西域的香料。)
天行向李明机使个眼色,李明机立刻知道有大事发生了。
在周府的密室,秦益守在门外,天行和李明机轮流看完了那份计划书。
李明机面沉似水,天行脸上罩着一层霜。
一份绝对精细周详的计划,每一个细节都天衣无缝。气魄奇诡不在天行之下,精密歹毒不在李明机之下。更厉害的是制定计划的人无论对轩辕旻韬还是耶律明珠的行程了如指掌,换句话说天行知道的她都知道,天行不知道的她也知道。实在无法相信这样一份计划会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天行与李明机相对无言。这时周万通进来了。原来那批东瀛人到了。
面对李明机周万通是十二万分的恭敬,但他还是忍不住提出了一个问题。
以周万通所见,那些东瀛高手,也许在东瀛是独领风骚,但在中原而论,他们只能勉强称一流。刺杀轩辕旻韬这样的大事绝对不容有失。以周万通的意见,江南慕容、关东血刀、蜀中飞鹤、秦益的快剑,张定远的铁拳,才是此次任务的上上之选。
天行解答了这个疑问。江南慕容世家视名誉胜过生命,慕容天豪一生以侠义自居,光明磊落,锄强扶弱,决不屑作刺客的勾当。天行与慕容天豪是生死之交,朋友相交贵在知心,绝不应勉强。仇破天锋芒太露,几个月前的事情还未了结,不宜再露面。张定远此刻远在江南慕容世家,惊动他无疑等于通知慕容天豪。最后是秦益,秦益的气质天行实在无法找出模仿的人,所以他的任务是成为天行最有力的不在场证人。至于唐放鹤,天行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从蜀中调来,几日内就会抵京。
所以用东瀛人主要是,一,天行勾结了东瀛的幕府大将军德川靖一。二,这些东瀛人语言不通比较不容易泄密。
就这样在周府的地下密室里,天行和李明机敲定了整个行刺计划。一个将让整个中原在未来的数十年间不得不以铁血为生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