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一间宽阔豪华的房间里。
“他们在莫尼山待了一天一夜?”
伊莲两根葱指高高竖起,捻着羡渊宫送来的那一份通告,红唇中一口淡淡雾气吐出,那一张淡银色的纸张化作了一片雾气消散无影。
索恩眼角微微一抽,恭声回道:“是的。在第一座山峰上待了一夜,在第二座山峰前又转了半日。”
他停顿了一刻,又小心翼翼说道:“据羡渊宫里传来的消息,那黑小子的阵图之学源自于家传,并未有所师承。”
“家传?”伊莲清脆的笑声荡漾起在整个房间内,“柯里昂,一个听上去挺不错的名字!你认为他有几分把握可以破开第二峰的阵法?”
“这——老乌斯平日行事低调,却是一头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他既然愿意承担风险,同意了此事,恐怕至少有七八分的把握!”索恩犹豫半会,还是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看法道了出来。
“哦?”伊莲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看好这事,随即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无忧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暂时不知。”
“嗯,你先下去吧。”
直至索恩的脚步声去得远了,伊莲舒展一下柔软的腰肢,嘴里若有所思道:“早知当日就该将这黑小子抢过来——”
她舔了舔自己细软的舌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白洁的面庞上泛起了一丝似有似无的妩媚笑意。
“也许勾引会更有效果一些。”
心思暗转之时,她已经启动传讯阵图,又将一份消息传递了出去,翠绿的身影缓缓化作一片雾气消失在了房间里。
出于一点私心的缘故,无忧宫的这份通告,埃尔亲自送了过去。
道顿冷冷地接待了他,或是因为记恨的缘故,或是那一双眯长的细眼早看穿了埃尔的心思,拿住通告看也不看一眼,就将埃尔打发了出来。
埃尔有点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无忧宫,心里一边感叹着“伊人难见”,纵使单相思再多也是空梦一场。
但他还没有走出几步远,道顿已经追上了他,神色间除了一丝冷意更似多了一分不屑。
“加布纳老师要见你一面。”
“啊,好。”埃尔心头一跳,强抑住心下的一丝激动。
以道顿的性格,看过那份通告后,以往免不了会有一番冷言讽刺,但这一路他竟是出奇地保持了安静。
无忧宫恢宏气派的大殿内,早有两人在那等候着他们。
大殿的主座中,端坐着一名年岁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的青年人,头发修剪得又短又齐整,只是眼角的几丝褶纹透露出了他的真实年龄远不止于此。
这名青年人就是无忧武宫的宫主加布纳。
在加布纳的右手边亭立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长着一张白白净净的圆脸,满头黑色秀丝全部盘在了脑后,狭长的睫毛下却藏着一双灵明的眼睛,衬托得容貌并不怎么出众的她充满了一股灵慧的气息。
她也有着一双颀长的**,两副碧绿的轻甲贴合地覆盖了膝盖以上的部位,腰上又是细细一圈,肩胛的部位却是两片薄薄的白玉膜,遥遥看去,更给人一种清丽脱俗的超凡之感,不敢轻易生出一分亵渎之心。
两人一进入大殿,加布纳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老乌斯尚在闭关养病?”
埃尔行过一礼,又点点头,算是一个尊敬的回答。
“难怪他会容许你这般胡闹?”加布纳居高临下,摆出了一副长辈训斥晚辈的语气。
埃尔偷偷看了他旁边的少女一眼,端正神色回道:“这件事乌斯老师已经知道了,而且这个决定由他老人家亲自做出。”
“哦?”加布纳话语中顿时多出了些玩味的意味。“这么说来,主持破阵的就是羡渊宫新收的那名弟子。以你的眼光来看,他比之蜜雪儿如何?”
自埃尔踏进大殿,目光总是时不时悄悄地瞟向主座旁边的蜜雪儿,他自以为掩饰得人不知鬼不觉,却如何瞒得过加布纳这种上一辈的老辣人物。
埃尔思绪滞纳了那么一瞬,扑朔的目光终于敢正视了一回那位令他魂牵梦萦的年轻女子。
片刻过后,他昂首正声说道:“蜜雪儿小姐天赋过人,令我敬佩不已,但我那四师弟却也称得上本宫骄子,以阵图研究而论,两人可当平分秋色。”
加布纳微微颔首,沉吟之际,看向埃尔的目光不由多了一份欣赏。
埃尔在心神动摇之刻,尚能洗尽私念,对答之间既不失礼仪,又恰到好处地维护了自己的师弟,心性实属难得。
只是这样一来,听他的口气里又实有着一分不加掩藏的自豪,对那位羡渊宫新收的弟子柯里昂和这份单薄的通告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就在加布纳思索着该如何一探埃尔口风的时候,一道清亮如雏凤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埃尔,你如何能评判得这般清楚?”开口相问的正是蜜雪儿。
她的话语谈不上半点客气,直接而犀利,犀利中更含着一丝无须言明的骄傲,同时也挑明了加布纳心中的一丝疑惑。
埃尔并不擅长阵图一道,就连老乌斯和加布纳本人也谈不上,以一个外行人的眼光做出的评判的确令人难以信服。
埃尔深深看过一眼蜜雪儿,心头闪过短短的矛盾挣扎,他埋下头去,瞬间又抬了起来,平静说道:“我师弟对绿浮宫第一座山峰阵图破去的过程,分析得与你一般精细,而你的东西他事先从未见过。”
这一番话似乎传递出了某些重要信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仅是陈述了一件普通的事实而已。
“这一点谁能保证呢?像蜜雪儿师妹——”道顿阴阳怪气地横插进一句,却被加布纳一眼将后面的话全部瞪回了肚里。
蜜雪儿此时仿佛已被埃尔的话震惊住了,低首开始沉思起来。
“哦,恭喜羡渊宫招收了一名优秀的弟子,破阵之事,我等拭目以待。”
加布纳圆滑道。
相比贝尔宫与无忧宫,另外两座武宫沉默得就像从未收到过这样一份通告,而在沉默之下,几道内容近乎相同的信息同样以一种隐蔽的方式传递到了遥远的外界之地。
……
沉沉叠叠高堆而起的文件后,嘉德耶丽一手支着半边脖子,一支金边羽笔的笔头被她咬在了嘴里,半边已是不见。
忽然,桌案后那一座似乎永未停止过运转的精致传讯阵又发出了一声鸟鸣般的啼音,接着一道指头粗细的银箔纸卷从里面缓缓飞出,如有智慧一半平平飞到了她的眼前。
“这些混蛋让不让人活了?都什么时候了,我喜欢听鸟叫,可天天这般听也会被活活腻死的!”
一名出色的武将,仅仅因为犯了一点点小错误,就把人调去担任最无用的文职传讯官,这跟自己犯的那点错误相比,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嘉德耶丽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谁要自己的拳头和嘴巴一样都比不上人家大了。
嘉德耶丽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一手抓起了那道银箔纸卷,一手剥开懒懒地扫过一眼。
“云湖城?什么鸟地方?听都没听说过。”她自己嘟囔着,迟钝的目光继续往下扫去。
“莫尼山、绿浮宫护宫阵图?”
绿浮宫——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似乎有人专门叮嘱过她一回,关于这座武宫的消息必须加速呈报。
下一刻,她陡然怪叫一声,直接从那张坐起来一点都不舒适的椅子上弹跳了起来。
“要出事了?哈,对我却是一件好事,不能打战,手痒打打架也不错。”
嘉德耶丽开始兴奋地在房间里来回踱起方步,思考着该如何抓住这一次不易的机会。
“对,给圣宫中那位送两份,给那个冰冷的家伙也送一份,不过内容嘛,嘿!”
主意已定,嘉德耶丽立刻从一方沉木盒中,取出三块晶莹的蓝色玉石,分三次分别融入了三道内容各有差别的意念。
然而,在投放的时候,她却只将两块蓝色玉石投入了传讯阵,第三块被她收了起来。
“这一块就耐心等上它几天好了。”
做完这些,她心情大好,曲指吹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声音听上去竟与那座精致传讯阵发出的鸟啼一模一样。
几乎同一时间,在隔着不知多远的另一个地方,一座略显阴暗的石殿内。
一名头发半白的老者抱臂坐在一张比他的身形宽过两三倍的大椅中,一双浑浊的眼睛半睁半合,仿佛随时都会昏睡过去一样。
在他的对面下方,站着一名衣饰鲜丽的妇人,岁月的锋刃虽然在她的面庞上刻下了几道不浅的痕迹,却也难以掩去她年轻时美丽荣华的那一份烟姿。
“阿摩司长者,此事应如何处理?”妇人恭敬问道。
“暂时不需传回族内。那个地方是一道无须言明的禁忌,几百年都没人碰过了,既然有人想要尝试,我们就等着看好戏。”老者依旧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可是胆敢破阵的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
“谁可以说得清楚,他的背后是不是站着另一个人或一方势力呢?”
听到老者这一句反问,妇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她又犹疑着问道:“是否需要告诉她?”
“她?”阿摩司第一次睁开了昏沉的睡眼,石殿中仿佛掠过一丝无声的电光。
“谁知道她是否还记得自己的真正身份?”
妇人又一次沉默了下去,直至整座石殿被黑暗湮没,里面再也没有一点声音发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