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扇将帕子垫在假山跟前的石头上,搀扶苏合坐下。
“丫鬟诚不欺人,这花园不知深浅,树影穿插交替,一不仔细就可能迷了方向。”
苏合四看一周,山石旁有几颗樱桃树,向阳处密枝重叠,背阴处疏枝了了兼有发褐发枯的病虫枝条。其中果子业已摘去,只留树冠上还青中带些点点的深红。
看来是野生没有人修剪除虫的樱桃树了,苏合用手撩起肩上垂着的发梢,被汗水浸湿的颈后,瞬间感觉到一丝凉意。
“姑娘不必担忧,这里一不是深山老林,二不是八卦迷阵,再有几位姑娘也看着姑娘往里来了的。”
画扇担忧苏合为此操心,边安慰边从怀里掏出新帕,敷在她颈后为她擦拭着汗珠。
苏合垂着头盯脚尖,脑子里想的却是林佳芷说的那几个字。
她发现她在听了那几个字后,瞬间升起烦闷呼吸开始不畅,便急忙别过众人往深处走。
她不想看见林佳芷的脸,她不想猜测林佳芷说的那几个字节是什么意思。
苏合咬了下唇,将林佳芷的映像驱出脑外。
现已走了一段路,距离发现林玉敏的地方也有了些脚程,她是感觉身子有些吃力,这才停下歇歇脚。
苏合伸手拭去额角的汗,走路间不觉什么,可没想到一停下,有股热气就从身体里往外冲,汗液也尽数沓湿衣衫。
她穿了件棉麻料子的薄衫,看着有些素更不如纱制的华丽,但胜在身子能够不受热汗腻捂,便就在近些暑气重的日子里穿着,今日来西府自然也是。
这般休息了片刻,等她觉得身子舒爽了些,便站起来准备走。没想起方一站起便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有金光闪闪,头颅也一阵阵发紧。
她又急忙靠在山石上,闭上眼睛深呼吸。
“可被热风侵了?姑娘不要紧要不要”
“只是起的有些猛了。”画扇的话还没说完,苏合便摆手,低声说道。
“今日可能也太勉强了,身子有些受不住。”
听苏合说话有气无力,画扇虽焦虑,但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掺着她尽量往阴凉处走。
一动身,却又忽然听得哪里传来一声:“且等等!”
画扇一惊,扶着苏合的手一颤。
苏合回身见从樱桃枝里走出来个人影。
面生的长相,约莫十六七岁,丫鬟打扮。
看来是府里的下人。
在她打量丫鬟时,丫鬟也在打量二人,“两位妹妹可为何事?”
她问道,
妹妹?
画扇惊讶,这人竟将她们都看做了府里的小丫鬟。
“放肆,这是我”
苏合拽了下画扇的衣角:“这位姐姐勿怪,天热的厉害,我们二人只想着躲暑。不想一时竟找不着方向了。”
“也难怪,这里不好辨认方向。”丫鬟脸色稍霁,“不过这里是姑娘园后,你们哪里当值怎能避暑避到这里?”
“啊…”苏合神色有些不安,“我们一直跟着嬷嬷,不怎么出来走动的…没想一不留神竟然闯入了姑娘园子,可怎么办呢?”
“你放心,这倒没什么。”
丫鬟收了戒心,点头:“是跟着宫里来的嬷嬷吗,这就对了。”
苏合支吾着应了。
“对了,我且问你,可听见我们说什么了吗?”
丫鬟出声问道。
苏合见她想到什么般神情一下子又紧绷起来,便说:“我们一走过来姐姐就出来了,真嚇了一跳呢。”
这话的意思是没有听到丫鬟说什么了。
可她的说辞丫鬟好似不怎么相信,“你们跟我来。”说了一句后往前带路。
“姑娘,这…”
画扇有些不解,“为何不直截了当的对她表明身份,何必和她斡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合嘘了一声,低低对画扇说道,“你看她这般谨慎心思沉沉,若我直接表明身份还不知会想什么。”
“我只来西府一回,何必闹得人心惶惶。还不如就搪塞过去,跟着她一遭也好安她心。”
跟这丫鬟走了不到二百来步,便见一小片绿茵空地,有三四个丫鬟靠在树根下面纳凉。
难怪会问她们是否听到了什么,这地方在上风口,话音顺着风的确很容易传到她们方才休息的山石那里。
“你长的标致嗳,是哪里当值的,怎么有些面生?”
有人看见她们了,便问道。
那丫鬟上前低语几句。
苏合和画扇等她们说了会儿,见丫鬟朝她们示意,便拉着画扇坐了下来。
丫鬟们对她们笑笑,便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闲话。
“姑娘,我们可以走吗?”等了片刻,画扇小心翼翼的凑到苏合耳侧问道。
嗯。
苏合颌首,开口道:“各位姐姐”
“啊你们不觉得她很好命吗?”
她的声音起了个头,便被一道女声遮住。
苏合不好再次打断,只让丫鬟先说。
“又颜色好,又有才情。这一飞上枝头,一辈子就不用愁啦。”
那丫鬟双手交握,满脸红光颇带羡意的说道。
“我要是她,做梦可都笑醒的!”
咯咯。
另一个丫鬟捂嘴笑,“你个不害臊!“不过莫说你,我也羡慕的很,这天底下有几个丫鬟,不,不止丫鬟,就是有几个姑娘能有那么大福分入他眼?”
“是啊,她命还真好。”
“但我听说,她那府里人就可凶,整日没少背地里骂她。”
“还不是嫉妒罢了?可就算嫉妒也没用,她们也奈何不了她的。”
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兴奋。
“请问…”
画扇轻咳了一声,“请问姐姐们说的是?”
苏合诧异画扇的举止。
“姑娘,我其实也听过咱府里有人议论什么丫鬟怎么的,这几天讨论的人还挺多…就有些好奇”画扇面色微红,压低声音道。
什么丫鬟竟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苏合皱起眉头,有些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吧?”
“骗人的吧?”
丫鬟们齐声惊呼,倒将二人吓了一跳。
“你竟然会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多久没有出来过了?”
心急口快的丫鬟就说:“是他啊,那可是他啊!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说不知道?”
“谁?”
画扇看了眼苏合,迟疑问道。
“曾府曾公子,曾钰啊!”
丫鬟叫道,“不会吧,真不知道啊,我以为你们装呢!”
苏合心里一咯噔。
“曾公子和他丫鬟好上了,听说两人如胶似漆的跟什么一样。我有个小姐妹在曾府当值呢,说她有一次看见那丫鬟坐在曾公子腿上喂他吃樱桃,把她臊的跟什么一样…”
“而且啊我还听说,那丫鬟本来被夫人发作了撵到后院,但她不死心整夜整夜的守着曾公子的门,终于感动了曾公子…”
丫鬟还在啧啧说道。
苏合只觉耳边轰的一声炸的她七荤八素。
湘烟?
那个丫鬟是湘烟的吧?
一瞬的,她便想到那日睡意朦胧间看见的娇艳的人儿。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可曾钰他真的会…
旋即,脑海里又浮现出林佳芷的身影,她正轻磕着唇,一字一顿的说着:
“我知道了。”
她说的是这几个字。
正因为她知道曾钰和湘烟好上的事情,正因为她知道她不知道,所以才嘲讽的笑,对她说她知道了。
而她要表达的是:
你看,曾钰天天苏苏的叫你,可他选择了湘烟。
你看,你多么可悲。
你不知道,我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苏合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便想通了林佳芷的话,或者说,她认为的林佳芷说的意思。
可是,她不喜欢曾钰,而林佳芷喜欢,他和湘烟发生了什么,难过的应该是她不是自己。
而自己其实是舒了一口气的吧,曾钰若是喜欢别的女孩子,自己内心里的愧疚能好受一些,是吧?
苏合轻声问道。
“姑娘姑娘。”
画扇担忧的凑过脸来,“怎么了又不舒服吗,呼吸这么急促?”
不舒服?
苏合呆呆的望着画扇,画扇眸中映出的女孩子模糊不清。
她不舒服吗,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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