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一夕间站到了今朝的身后,眸光淡淡地扫过四周,面色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漫不经心的模样。
白云无视周围众人,只冷然看向高台之上的白歌,“你难道不知道朝华圣殿是什么地方?难道要让血染此处?这可是对圣尊的大不敬!”
白歌冷然漠视,“圣尊有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帝姬,我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这到底是圣尊的命令,还是你的命令,你自己心知肚明!”白云脸色黑沉至斯。
白歌脸色阴郁,闻言只冷哼一声,“给我拿下!”
“谁敢!”今朝冰玉般冷然的声音响起,凉薄而不失威压。
她一把拔下发间的玉簪,高高举过头,“凤凰花在此,有如圣后亲临,谁敢放肆!”
一双寒眸淡淡扫过去,上千人被她的眼神看得背脊发凉,握着剑下意识后退一步。
今朝拿着簪子,上前一步,众人退后一步,再上前一步,再退后一步。
其他三人护在今朝身后,随着她一步步往高高的阶梯迈去。
白歌完全没想到,她竟然还备有后手。
凤凰花是朝华圣后的象征,见此簪有如圣后亲临,就算如今圣后已死,她的身份依然摆在那里,圣尊一日没有废黜,她便一日高贵尊荣,任何人不能逾越,不能不敬!
今朝四人就这样一步步迈着阶梯往上,上千人围在他们周围,不敢上前,也不敢撤走。
白歌看着离自己越来越的今朝,眸中溢满毒光。
想不到,她当年煞费苦心除掉的人,如今死了,也依旧要借她女儿的手压她一头,原以为,那个女人死了,她便是这朝华最尊贵的女人,可是没想到,她的女儿有朝一日或者回来了,以王者之姿,绝世之容,满身气势迫人地走了回来!
她不甘,她痛恨!
白歌狠狠握紧双拳,咬着牙,对一旁月笙道,“立刻去请各位长老过来!就说灾星回来了,请他们出手降拿。”
月笙看了今朝一眼,眸光几闪,应了一声,便迅速离去。
九千多层台阶上,没五步便是一个人,每一个人手持长剑对准了今朝四人,却看着她手上的凤凰花,不敢上前。
白歌咬了咬牙,快步退了回去。
今朝四人刚刚走到白歌方才站的高台之上,一群身着长袍,手持权杖的人从宫殿的左后方赶来。
十多个年过半百之人走到白歌一旁。
其中一人急急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歌抬手往今朝方向一指,“当年的煞星回来了!”
十多人齐齐看向今朝,待看见她手上的凤凰花,面色骤变。
其中一人道,“祭司,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通知我们?还有,圣尊呢?可有禀报圣尊?!”
白歌面色阴沉地摇头,“圣尊如今在闭关,这等小事我不好打扰。”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帝姬身上的凶煞之力你又不是没见过,就凭我们这些人根本拦不住她!”
“不会!”白歌笃定地摇头,“她不敢的,一旦动用凶煞之力,她便会受到反噬,她不敢这么做!”
“祭司,你糊涂啊!”一人狠狠地跺了跺手上的权杖,“动用凶煞之力是会受到反噬不错,但是祭司你别忘了,咱们朝华的人可都是身怀异术之人,不包括在那芸芸众生之中,如今这个时候,你莫不是想去找个普通人来给她杀?!”
白歌浑身一僵,她急着除掉顾今朝,竟是忘了这事。
朝华的人各个身负异能,并不算在普通人之列,今日别说今朝是杀一个人,就是她把人都杀光了,也不会反噬,因为强者自有强者的自保之力,若是不幸身亡,那是他自己无能,不能和七国众多普通人一般受此待遇。
“速速去禀报圣尊吧!快!”方才那名长老又急急道。
“我去找圣尊!”其中一名最为年轻的长老转身就往圣殿内跑去。
这么片刻的功夫,今朝四人已经走完了九千多层阶梯,站在了华丽精致的宫殿外。
白歌并着十多名长老立在殿前的金玉大柱前,今朝四人就站在高台的最外,与他们隔着十数步之遥,一千多人手持长剑与白歌众人形成四面合围之势。
今朝不紧不慢地将凤凰花玉簪插入发中,遥遥朝十多名长老福了福身,“诸位长老,别来无恙啊!”她面带笑意,温柔娴静,一双寒眸却似结了冰,封住了其中杀机。
十多名长老看着她这副与圣后想象的绝世容貌,几乎不用特意去查证,便能确定,眼前的就是朝华帝姬,在他们心里扎了九年的刺。
“白云,你这是做什么?想造反不成?!”一名长老视线落到白云身上,当即瞪着眼呵斥道。
白云哼了哼,偏开头去。
那名长老被他这态度气得胡子几颤,脸色青黑。
“祭司,各位长老,还有帝姬诸位,圣尊请你们进殿!”方才跑掉的年轻长老又跑了回来,急匆匆地说了句。
白歌面色一瞬间五光十色,随即哼了哼,一眼不发地转头进了大殿。见状其余长老一并跟上。
今朝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浑身上下散发着一层层的凉意,目光透着那一根根金柱落进殿中,却出了方才进去之人的背影外,什么也看不见。
一只温热的手将她发凉泛白的手包裹住,凤栖梧牵起她的手,偏头朝她勾起唇角。
今朝面色有些白,见状,心里的那抹寒凉被坚毅所取代,她牵了牵唇,反握住凤栖梧的手,迈步往殿中走去。
白云和秦盛雪相视一眼,然后跟着走了进去。
紫金色为主的大殿金碧辉煌,雕龙刻凤,华贵非常。
今朝却直直看着正上方的高位上,一人一袭紫金色华袍,斜斜依靠在精雕玉琢的椅背上,双眼轻瞌,刀削斧刻的精致五官上尽是沉凝深邃,整个人仿佛一团迷雾,令人捉摸不透。
仿佛知道今朝几人进来,他轻瞌的眸子缓缓睁开,那一瞬,万千光华皆被他吸走,眸若北极高原上的冰川,寒冷,深邃。其中倒映着今朝的声音,一袭绯红,又仿佛是北原森林中的一处篝火,融化了万千寒川。
秦盛雪暗暗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朝华圣尊,心里连连惊叹,年轻,深沉,冰冷,丝毫看不出年纪,说是今朝的父亲他都不敢相信。
今朝握着凤栖梧的手紧了紧,有些用力,可她的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看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一般。
凤栖梧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动声色的温柔包裹着今朝。她颤抖撕裂的新房得到安慰,得以新生。
满殿寂静,唯有殿外吹来的徐徐风声和白云的行礼声。
今朝一瞬不瞬地看着朝华圣尊,同样,朝华圣尊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今朝。今朝的眸中尽是淡漠寒凉,朝华圣尊的眼中是雪原冰川,两双极近相似的眸子,其中却没有丝毫温度可言。
“怎么,多年不见,帝姬不认得圣尊了?”白歌略显嘲讽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朝华圣尊眸光微动,落在今朝发间的凤凰花发簪上,有那么一瞬间,眸中的冰川裂开了一条缝,但是很快便被隐藏了下去。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唯有凤栖梧,他从入殿开始,便一直看着朝华圣尊,那一刻的异样被他看在眼中。
今朝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目光错开,落在朝华圣尊面前的大理石砖上,声音清冷而寒凉,“三日前,和我们一同来的还有两个人,九朝匙亦在他们手上,圣尊可有履行承诺答应他们一个要求?”
白歌有些错愕,她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别人的事!
随即她又释然,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把话题扯到旁人身上,她心中冷笑,什么朝华帝姬,不过和芸芸众生中的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朝华圣尊默然不语,偏头看向月笙。
后者立即弯腰道,“奉祭司之命,那两个人关起来了。”
朝华圣尊眸中一闪而逝的幽光,他目光淡淡地落到白歌身上。
后者下意识抖了抖身子,连忙道,“圣尊,那两人并非九朝匙之主,唯恐其对圣尊不利,白歌私自做主把人关起来了。”
“关在哪里?”朝华圣尊开口,幽幽凉凉的低沉寒音,轻淡而满含威压。
白歌道,“在邢楼。”
今朝浑身一僵,仿若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心脏。
邢楼!
她下意识握紧手心,右手却是握住的另外一只温暖的手掌,她刹那间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朝华圣尊。
正好,朝华圣尊也看着她,眸光隐隐泛着寒,如一汪深泉,看不清情绪。
“把人带过来。”他低沉沉地下令。
“圣尊……”
白歌下意识抬头看他,一对上那一双古井无波的幽凉眼眸,她心底惊凉,转头看向月笙。
“我立刻派人去。”月笙应了一声,转身走出殿外。
“圣尊……”白歌欲言又止。
朝华圣尊看着她,眸中染上些不耐烦的情绪。
白歌连忙道,“圣尊,帝姬如今回来了,她的身份若是为朝华百姓知道了,恐会引起恐慌,若是我们不处置了她,也难向朝华上下交代。”
这句话的意思,是要重施九年前的刑法了!
“祭司大人此言有理,圣尊,为了朝华的存亡,圣尊万不可动摇决心,还是早日下决定为妙。”一名长老跟着附和。
见状,其他的长老也一并跟着要求处置掉今朝。
白云朝前拱了拱手,道,“圣尊,那些都只是传言罢了,这么多年朝华依然好好的,那些所谓的灾难也并没有发生,帝姬根本就是无辜的!”
“右护法这话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朝华没出事,那是因为帝姬不在朝华,如今帝姬回来了,朝华早晚会出事,难道要为了她一个人就害了整个朝华都吗?!”一名长老冷声反驳。
“那按阁老的意思,我不在朝华,朝华便没有事吗?!”今朝冷冷淡淡地开口反问。
那名长老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今朝冷笑一声,看向白歌,“若是如此,那祭司大人为何要在七国时对我穷追不舍,甚至不惜牺牲数十万将士和一整个国家也要杀了我?!”
白歌浑身一震,双眸微睁。
殿中长老同时吸气,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白歌。
“祭司,真有此事?”
白歌冷冷一哼,“帝姬为了报仇,当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这便是不承认了!
“是与不是,你我最是清楚,当日赵国外,祭司大人带二十万大军围困,撺掇赵国王爷断绝边境粮草和书信,险些让赵国被燕国和宋国灭亡,赵国数十万将士差点化为一抔黄土,此事,你就是不认也得认!”
今朝话音一落,白歌便感觉到数十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其中一道尤其冷冽森然。
她一抬头便对上朝华圣尊那双凉飕飕的目光,身子一抖,险些拿不稳手上的银杖。
“大祭司,可有此事?”朝华圣尊漠然开口,语气有些冷。
白歌连忙摇头,“没有,圣尊绝无此事。”
“喔?”朝华圣尊眯了眯眸,“那你是奉了谁的命令,去追杀她的?”
这个‘她’自然就是指的今朝。
这一次,不仅是白歌吓得浑身一抖,便是今朝也忍不住抬头望上去,一双寒眸中溢满了难以置信。
他问,是奉了谁的命令要追杀自己?
意思是,他并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圣,圣尊,我没有,没有追杀帝姬,我只是担心她在外面过得不好,并没有要杀她。”白歌此刻已经顾不上今朝会怎么拆穿她了,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除掉了圣后,成为这朝华最尊贵的女人,她决不允许今朝回来取代她!
她守在圣尊身边九年,她就不信圣尊会相信这个孤煞之星而不相信自己!
“祭司大人真是不知廉耻,敢做不敢当!”白云在一旁冷声讽刺。
“你给我住嘴!”白歌回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白云偏开头,不屑地哼了哼。
“圣尊……”
白歌回头再欲解释,朝华圣尊却突然失了耐心,从位置上站起身来,一步步迈下阶梯,一步步走到今朝面前。
今朝抬头望着那双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眼睛,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涩涩的,有什么东西就要落下来。
朝华圣尊负在身后的手抬起来,抬到今朝的头顶,似要揉一揉他的头发,最终却捏成了拳头,随即收回手,动了动唇,“回去吧!”
只三个字,他深深地看了今朝一眼,拂袖而去。
今朝一瞬间泪水决堤。
凤栖梧将她揽进怀里,任由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衣襟,目光落在朝华圣尊有些凄凉却挺拔的背影上。
九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歌死死盯着今朝,眸中的恨几乎要将她淹没。
十多名长老看着今朝,摇了摇头,先后离开。
月笙带着秦盛楠和江素音回来,却发现殿中只剩下今朝四人和白歌。
他有些愣神,圣尊就这么走了?!
白歌狠狠剜了今朝一眼,愤愤然离去。
月笙正要跟上去问问情况,冷不防被今朝唤住。
他转头看去,今朝已经擦掉了眼泪,整理好了情绪。
她看着月笙,声色冷然坚定,“月笙,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现如今她也已经猜到,九年前的事并非她想的那样,或许她狠了多年的人根本就不值得恼恨。
月笙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皮,素来风情冷魅的脸上尽是犹疑之色。
今朝就那么看着他,其他人也都死死盯着他,尤其是白云,他那眼神就跟箭似的,大有再不说就要把他射死的意思。
月笙比白云年长十岁,九年前他还只是十二岁的稚子,但月笙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左护法,当年的事,除了圣尊和十二位长老之外,只有白歌和月笙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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