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儿是二房的女儿,庶出。她娘是陈家二夫人林氏的丫鬟,当年陈二老爷陈山平在楼里迷上了个花娘,陈二夫人为了收拢丈夫的心,便把身边最貌美的丫鬟给了陈二老爷。
这丫鬟名叫伊芸,后来当了芸姨娘。
芸姨娘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虽然是夫人的人,可夫人嫉妒心重,容不得人,要是知道自己怀了孕,不安分,自己一定没有好下场。是以,怀孕以后,借口做了梦,梦见陈老夫人,要去庙里祈福。
恰好那时候陈二夫人也怀孕了,可这第二胎坐的有些不稳,许是刚刚除掉了丈夫迷恋的那个花娘,陈二夫人总觉得心虚,于是也上庙里祈福,想借佛祖的庇佑,安胎。
芸姨娘便借这个机会,让庙里的庙祝来说话,说是二夫人这胎凶险,要有个孕妇留在庙里祈福挡灾,不然,那死去的女鬼只怕不会放过二夫人。
要是平日,二夫人可不怕这些,她是武林儿女,胆子比旁人大的许多,可如今怀有身孕,孩子又确实胎像不稳,这就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陈二夫人的贴身嬷嬷沈嬷嬷就说,芸姨娘有也有身孕了,不如,将她留在庙里,祈福挡在。反正这丫头的卖身契在陈二夫人手里,要是不安分,处理她,方便的很。
陈二夫人深以为然,就这样,芸姨娘就留在庙里养胎。陈二夫人为了自己的儿子,小心仔细地养着芸姨娘,深怕她的胎不好,连累自己的儿子。
八个月后,陈二夫人顺利产下老二,半个月后,芸姨娘顺利产下一个女儿。
有了这个女儿,芸姨娘越发低调,甚少在陈二老爷面前出现,人也不太打扮,整日灰扑扑的。陈二夫人见她这样,便放心下来。恰好那时候陈二老爷又整了个外室,陈二夫人重心转移,陈宝儿跟芸姨娘就这样在府里安全活下来了。
如今,陈宝儿眼看就要十六了,也该到成婚的年纪。陈二夫人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陈二老爷根本不管事,芸姨娘简直要愁白了头发。
“姨娘,瞧瞧,这是我给你弄的绿豆汤,你喝了消消暑!”陈宝儿端着绿豆汤进了芸姨娘的小芸园,笑嘻嘻道。
芸姨娘见了自己的女儿心里自然欢喜万分,可喝了两口,心里又酸楚起来。“我的儿,你要是投在夫人肚子里,哪里连喝碗绿豆汤,都要自己费心的地步!”
陈宝儿神色淡淡,也不安慰她,等她自己擦了眼泪才道“姨娘不要总这样,如今我们好歹还活着,比那”陈宝儿用手指指西南边,“比那几位要好的多!”
芸姨娘想想也是,可到底心有不甘“说到底,你也是陈家的小姐,如今你也快到婚嫁的年纪,可夫人老爷一点为你相看的意思都没有。”
“阿娘急什么”陈宝儿早将丫鬟都赶出门外,屋子里就只有她们二人,便不再伪装“阿娘,大小姐陈眉都还没嫁出去,我急什么!”陈宝儿不以为然,嫁人?现在谁还有心惦记她,大房二房没分家,大房出了那么多事,大小姐的婚事又黄了,如今谁还有心思管她。
“你不懂!”芸姨娘神色紧张,盯着门口道“昨日,我听陈大夫人来找二夫人商量,说是说是要是陈二少爷这事了不得,就就把你嫁过去给水家老三赔罪!”
“她疯了!!”陈宝儿大骇,吓的跳起来“他大房惹的事凭什么让我二房擦屁股,再说了,那水家要的是他陈东楼的一条腿,把我嫁过去算怎么回事?”
陈宝儿气的想吐血,大房也欺人太甚了。
“可不是,我也是这样想的,可也不知道是谁给大夫人出的这个主意,说是那水家三少爷如果断了腿,别的都好说,水家家大业大,总还养得起他,可要是腿断了,那就娶不到好媳妇了。陈家要是能赔个女儿过去,再相帮一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芸姨娘说着,又哭起来,自己这么些年伏低做小,努力装作不存在,就是为了防止二夫人对付自己。
可如今,自己是相安无事了,可自己的女儿却那水家的少爷要是还健全着,自然是门好亲事,求都求不来,可如今断了腿,这在武林上就是废人一个。
一个废人能有什么出息,自己的女儿怎么这么命苦。
陈宝儿咬紧牙齿,恨不得生吃了大房的人“谁出的主意,除了她陈眉,还有谁!那个贱人,怪不得马长行不愿意娶她,活该她嫁不出去!”
“大大小姐,她她这是为何啊?你得罪她了?”芸姨娘不解,自己的女儿一贯跟在大小姐身后,马首是瞻,不敢怠慢,大小姐这是为何啊?
“为何?还能为何?阿娘难道还不明白,这陈家的人,哪有一个善茬,心情好的时候,把怎么当猫儿狗儿逗一逗,一旦有事,必然把我们这些庶出拿出去挡事儿!如今他大房大祸临头了,可陈眉自己不愿意嫁人,自然把我推出去!她休想如意!”陈宝儿恨恨道出最后一句。
“那,那这该如何是好!!二夫人可是点头了”芸姨娘心慌道。
“哼,她大房想的再好,也比不上水家的意思重要,只要水家不买她的帐,她想也别想!”陈宝儿不屑,陈家大房真把自己当回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惜人家水家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对对对,这事关键还要看水家的意思,要是水家不同意,她想也白想。那那我们找水家去”芸姨娘着急说。
“回来,阿娘就这样上门,水家怎么会搭理你,没的还惊动了大房,到时候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陈宝儿赶紧拦下芸姨娘。
“那怎么办?”
“你别着急,这事我好好想想,离水家三少腿好,还要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还有时间!”陈宝儿目光深沉,没有人前的娇憨天真,眼里多了几分算计。
“哎,你们说,真陈家二少爷这回是不是要断条腿啊!”一出破庙里,几个乞丐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吃完了要来的饭,磕牙唠嗑。
此时天色一黑,屋外星光点点,安静的很。
庙里一个角落,蜷缩着一个人,那人听到陈家二少爷的名字,睁开了眼睛,悄悄竖起耳朵。
“那还用说,陈东楼这次可是惹事大事儿了,别看他平日嚣张跋扈,谁都不敢招惹他,那是因为他欺负的都是小人物,要是我们这样的乞丐贱民,自然只能认栽,可他这回招惹的是谁?水家三少爷,那水家能好惹?”一个乞丐道。
“我看也不一定吧,这不是还有马家呢!”一人不信。
“就是,这两家可是姻亲,马家又是长陵城的土皇帝,他不点头,谁敢动陈二少!”一人点头。
“这你们就不懂啦!你们不知道吗,那陈家大小姐跟马家公子的婚事吹了,两家这时候,只怕也没剩什么亲情了!”一人得意道。
“不能吧,就算婚事吹了,可两家的关系哪能那么容易断了!那马夫人可是最宠爱着个侄子的!”一人还是不信。
“就是就是,这结不成亲,可到底还是亲家啊!马家怎么能不管?”又一人道。
“嘿!你们不知道吧,陈家三少爷回来了!”一人神秘道。听到陈家三少,墙角那人翻动了一下身子。
“哟!就是陈大老爷最宠爱的那个儿子?”一人惊叹。
“可不是,这陈家老二这次啊,我看是再劫难逃!”一人嗤笑,眼里全是不屑。
“不能吧,就算断了腿,那陈东楼还是陈家嫡子,那陈家也轮不到老三继承啊!”一人还是怀疑。
“我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啊!”一人神神秘秘看看四周,几人都被吊起胃口,盯着他看。
“你们还记得几个月前的那宗费家村奸杀案吗?”墙角的人大骇,睁开眼睛盯着说话的人。
“当然记得,到现在还没破案呢,这跟陈家二少有什么关系?”一人问。
“我听到消息,这件事情就是那陈家二少做的!”此话一出,几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姓陈的也太大胆了。
“真的假的?”
“谁知道?这陈家二少本来就是个色中恶鬼,这长陵城里被他调戏的姑娘不知多少呢!”一人道,他就曾经看见过陈家二少调戏人家小娘子,要不是那小娘子跑的快,还不定发生什么事儿。
墙角的人慢慢坐起来,任然蜷缩着身子,可他只用左手使力气,他的右手,缠着黑色的绑带,从手腕处往下,没了!
“佛会?那有什么好听的,和尚念经,我们家不就有个和尚吗?”周心悦听到小六兴奋地说佛会,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两日她在府里左右打听,把跟林嬷嬷相关的人都过了一遍,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哎,这阿言的身份如何入手啊?!
林嬷嬷真是无比谨慎,什么消息都查不出来!
可越是这样,周心悦就越觉得有问题,一个养女的身世,有必要这么藏着掖着吗?
“阿言姐,你不知道,这大佛寺的佛会,一月只有一次,而这一次,是前主持空空大师的圆寂之日。每年的佛会,就属这一次的佛会最大,全国各地好多信徒要来呢,每年这一天,各种好吃好玩的,都在大佛寺附近聚集,到了晚上还有佛灯会,好多世家都会在那里放灯,给过世的亲人祈福,给活着的人求平安呢!”蝉衣解释道。
“就是啊,阿言姐,我往年在那天去要饭,人家都会多给一些钱呢!”小六开心说道,全然不在意自己曾经要饭的事实。
蝉衣听到要饭二字,红了眼眶,都是她,要不然弟弟也不能
“阿姐,我没事儿,都过去了,你不要老是为以前的事情难过,人得向前看!”小六安慰自己的姐姐,这话不仅让蝉衣吃惊,周心悦也诧异不已。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周心悦笑道。
“这都是夫子教我的!”小六得意洋洋,说的蝉衣破涕为笑!
“他怎么教你这个?”周心悦好奇。
“有一回,我下课回家,路上遇见夫子,看他沮丧站在谭家肘子门前!我就去问他,夫子,你怎么了?”小六回忆道,那日夫子看着关掉的谭家肘子大门,心里难过无比。
小六就问夫子为什么,夫子说,自己昨日吃了谭家的肘子,觉得特别美味,可那谭家肘子每日卖的数量有限,自己昨日好不容易来抢了一份,今日有事耽搁,来迟了,人家已经关了大门。
小六想,不就是块肘子吗?今天没了,明天再来买就是了!
夫子听到小六这么说,眼睛一亮,道,确实如此,今日的事情总会过去的,人要是只记今日的难过,那明日就算吃到谭家肘子,也还是会对今日的事情耿耿于怀。
人应该向前看,忘掉过去的烦恼。不然,不就是带着包袱上路,无论怎么过,总是会难过吗?
蝉衣一听,可不是这样,如今自己跟弟弟的日子已经好过了,总要为昨天的事情感到难过,那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的好!
周心悦听了,感慨道,真能装逼啊!吃个肘子都吃出道理来!
“阿言姐姐,你说,夫子说的对不对?!”小六一脸讨喜,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周心悦跟蝉衣相视一笑“对对对!”
“既然你那么想去,反正那日佛会,正好夫子给你放假,我们就一起去玩一趟吧!”
“嬷嬷,佛会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马夫人看着手里的单子,抬眼问林嬷嬷。
“早就备好了,这是单子,夫人过目!”林嬷嬷拿出一张佛会贡品的单子,以及灯会需要的东西列单。
马夫人扫视一眼“再加两盏大佛灯吧!”
“夫人是要?”林嬷嬷疑惑,这府里主子的灯都齐全了啊?每年佛灯会,马家都会给府里的每个主子点上一盏佛灯,祈求心愿得成。
“你去办就是了,莫问那么多!”马夫人淡淡道,并不想多言。
“是!”林嬷嬷点头,不再言语。
“东楼如何了?”马夫人放下单子,问道。
“回夫人,奴婢让人去看了,说是好着呢,虽然关在牢里,可牢里都打点过,没人敢为难东楼少爷!”
“好着?”马夫人闻言,笑着摇摇头,“我还不了解他,哪里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这会儿在牢里,指不定怎么闹腾呢!”说完,又叹口气“这样也好,这回把他关起来,好好磨磨性子,免得出来了,继续胡作非为!”
“还是夫人惦记着东楼少爷!”林嬷嬷笑笑恭维道。
“大房就这一个嫡子,母亲生前最宠爱他,我怎么能不多看着点!哎!只盼这他这次出来,能懂事一些!”马夫人轻柔柔叹息,说完,又咳嗽两声。
林嬷嬷赶紧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夫人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有什么好保重的,就这样了!阿言那丫头最近在做什么?”马夫人摆摆手,让林嬷嬷放下茶杯。
“下边来报,说她这段日子经常外出,似乎,在打探些事情!”
马夫人神色一顿,“查她的身世?”
林嬷嬷看马夫人一眼,眼里透出几分紧张,点头说是。
“她要是一直不知道,那该有多好!”马夫人面容哀伤地笑笑“藏不住啊,藏不住啊,到底还是来了!”
“夫人,当年那件事情,您没有愧对她,她”林嬷嬷不忍,就算要恨,也不该来恨夫人。
“我没有愧吗?我是没有,可我阿爹呢?这江湖上,亏欠她的人还少吗?”
“夫人!!”林嬷嬷吓的跪在地上!
“也好,也该让她知道了。就算她不查,那些人会不查吗?这么多年了,他们何曾放弃过!既然躲不过,至少别让她做个睁眼瞎!”马夫人恨恨地闭上眼睛,多少年了,到底消停不了,那些人,还是重头再来了。
“夫人,你这是何苦啊!!”说出去,那江湖就要乱了。
“这么多年,那些人早就蠢蠢欲动了,有几个甘心的,好不容易修养好,自然是要谋取更大的利益。你瞧,那司徒家不是已经开始行动了!还有陈家、苏家、马家,哼,就差漕帮了!”
“这些人为了什么啊,非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这么折腾!”林嬷嬷抽泣起来,她真的无法理解,这些人怎么就非要闹个你死我活。
“能为了什么,钱?权?这不就是男人心里的**吗?一个一个,都想站在最高点,都巴不得把别人踩在脚下!为了这些,他们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马夫人凄凉一笑“阿瑞啊”
林嬷嬷抬起头,夫人已经多年未曾叫她的名字了。
“阿瑞啊,你说,这一次,阿言能躲过去吗?”马夫人问。
林嬷嬷怔了怔,不知如何作答?
“谁知道呢,谁知道呢!”马夫人自问自答“我把她藏了这么多年,也算仁至义尽了,以后的路,让她自己走吧。都是命,都是命啊!!!”
马夫人慢慢站起身,走向屋里,喃喃自语,神情恍惚。
林嬷嬷见了,却只怔怔地跪坐在地,不知如何安慰。
这命,太残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