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激怒了他,而他抱着我的手不断用力,这让我感到窒息,可我却依旧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
姬榛活得太如意了,他如愿地当上了皇帝,如愿地娶了夏玲珑为皇后,如愿地害死了叶临殊,如愿地把我折磨得不成人样……
凭什么他能活得如此顺当,而我连死的权力都没有呢?
我也忘了自己有多少回,都用这样恨意刺激他。换做从前,他都会愤然离去,可这一次他没有离开,反将我压在身下。
如墨如星的眸子里渗出无尽的怒意,他是那么冷冷地盯着我,扶住我的双肩,气得不禁颤抖:“晚月!你只爱我!你说过只爱我的!”
我是说过,日月为鉴地发誓过,可除了不愿与他一起,我又何曾背叛过他?
我倔强地含泪咬着双唇,一脸不服输。
他的理智被愤怒淹没,他不再隐忍。
这个乌云之夜,就像是久熬成焦的糖,最后只剩下苦涩。我的眼泪汹涌而下,把这几年的怨恨化成“我恨你”三个字。
“无所谓了……”
在他低沉的自嘲,到最后,我也分不清是被折磨还是不自主的沦陷。
那之后的十多天里,姬榛没有再来过。因为临幸我,他耽误了早朝,百官上书说我是红颜祸水,要将我处死。绿兰说,那晚我昏阙过去后,一直痴迷不醒,又被梦靥困住了,不停地喊着姬榛的名字,他才守在我身边不敢离开。
而我,只后悔在梦里喊他的名字。
我坐在镜子前面,呆呆地望着里面人形容枯槁。我又想起临殊临死说过得话,他嘴角溢出血,却强作笑颜道:“晚月,我听说、我听说,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死……后……便……也……是……什……么……样……”
他说,晚月,别怕,我死后还会如此玉树临风……
我怕如此憔悴狼狈地死去,便打开许久没用的胭脂,绿兰满是担忧地说她来帮我上妆。
当枯涩的脸色隐藏在胭脂之下,我才稍稍安心。这样,黄泉之下,临殊应该还能认出我吧?
绿兰问我:“娘娘,绿兰可以问娘娘叶临殊是谁吗?”
绿兰是两年前才来阑珊宫的,我从未跟她提过临殊。
大概是看出我的疑惑她怎知这个名字,她解释:“娘娘夜里经常会喊着皇上的名字,但有时候也会喊临殊。”
从三年前开始,叶临殊就只能活在我梦里了。
姬榛当了皇上,可却立夏玲珑为后。他背弃了诺言,叶临殊说要带我离开,我答应了。可我忘了,姬榛是不容许我逃离的。
箭,刺进叶临殊的后背,穿过他的骨肉。我们从马背上滚下来,他为了不让我摔伤,还紧紧地护着我。他的胸口沾染了泥沙,鲜血却汩汩而流,我吓得眼泪直淌。
姬榛立在城墙上,是那么高高在上,就好像我们谁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他脸色布满阴沉,紧紧地握着弓,死死地盯着我们。我恨恨地剐了他一眼,又抱着临殊哭起来。直至叶临殊气若悬丝地说完那些话,整个人软倒在我怀里,我还是不能接受现实地喃喃自语。
不知何时,姬榛已经立在我面前。
他用君临天下的语气:“晚月,天下之大莫非皇土,跟朕回去。”
他杀了叶临殊,眼底一丝悔意都没有。我轻轻放下临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拿着匕首恨恨地刺进他的肩甲,质问他为什么。他示意其他人别靠近,抓着我的手腕,咬牙一字一句:“他竟想带你走,他该死!”
……
“娘娘……”绿兰拿着帕子,慌慌地递过来。
我从思绪中缓过神,才发现我的脸已湿了一片。绿兰连忙跪下说,她该死,不该问这些。
这些年,她总有意无意地提起从前。她是姬榛的人,我自然不愿多说。我任由她磕破了皮,也没出生。我只是冷冷一笑,笑姬榛,也笑自己。
好几日来,我都吃不下东西。即便勉强咽下去,也会吐出来。
我想起叶临殊说过,茶消食,胃口若不好就煮茶喝。他教过我煮茶,我便让绿兰协助我煮上一壶。
牙色的青茶有些苦涩,不似临殊煮出来的总带着甘甜,可我再也喝不到那样的甘甜。我很是烦躁地将茶壶摔在地上,以此泄愤。
茶水溅到红色的裳上,我微微抬头,夏玲珑那张妖媚的脸朝我嘲讽一笑。
她让所有的人都退下了,在我的怒视下,不急不忙地在我对面坐下。
“你近日可觉得食欲不振?”
我心里一怔,却不语。
“皇上最近送你的药,味道是不是不同了?”她阴阳怪气地问道。
我不屑与她多言,便起身要进屋。背后的她冷嘲热讽道:“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过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该顺着他。你那点欲擒故纵的小伎俩,也不过是利用了皇上的不甘心罢了!帝皇宫中,还懂人世间的爱不成?”
夏玲珑字字戳心,我站在门前顿下脚步,扶着门框却未回头,冷冷道:“说完了吗?说完你可以离开了,我想休息。”
她向来孤傲,如今又是高高的在上的后宫之主,哪里容得下我?
我的蔑视,让她发怒:“你!——贱胚子!哼!”
就在我以为要遭受纠缠之时,她又得意冷笑:“你也活不过几日,本宫又何必与你计较?你也不必担心,皇上自有我照顾。”
我冷冷一笑,没应她。
回房躺下后,我就听到她呵斥婢女的骂声。还是那句“贱胚子!”
我闭上眼,嘴角却忍不住勾起讥诮的冷笑。
她原来也不过是个柳巷女子,为了姬榛清白也送出去了。那句“贱胚子”,许是她被骂得最多的一句。可是后来,她换了身份,变成了丞相的嫡女,风风光光被立为皇后,而为她做这些的是姬榛。
“晚月,若这宫中没有你,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姬榛信誓旦旦的模样,我至今都不敢相信这是个谎言。又或许,那也不是谎言,他从未说今生只许我一人!
夏玲珑说得对,他对我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心,如万蚁蚀骨,眼角源源涌出泪水。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写下这一句后,绿兰已经掌灯了。
日落已有一段时间,我却迟迟没等到姬榛的药,这时闯进了一个黑衣人。他拍晕了绿兰,朝我走来。
我被吓了一跳,他却拉着我手腕说:“晚月,我带你离开!”
这熟悉的嗓音,让我以为是个梦境。我哽着声:“临……殊……”
他摘下面巾淡淡一笑:“是我!晚月,我来接你了!”
这笑,我怀念了三年有余!
“你没死!你没死!”我欣喜若狂,却牵动了毒,胸口揪疼起来。
叶临殊揽着我离开,踏着屋顶穿梭在偌大的皇宫上方。我力不从心地倒在他怀里,听到宫中凌乱的声音, “咻咻”的箭声让我心有余悸。
不知谁在喊:“别伤了娘娘!”
所有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虚幻。
“晚月!你要撑住!”叶临殊连连喊了几声,我想要回答他,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最后的意识里,是他撕心肺裂地哭喊了一声我的名字,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