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天字二号房。
“小姐,您洗浴时需要哪种香薰?”
“世人皆爱牡丹国色,然忘却青莲之淡泊高雅。最近天芥山雪莲花盛开,就选莲花香薰吧。”
烫金的木门轻掩,挂着珍珠串成的幕帘,青瓷雕花屏风后,施施然拉过层层粉红的苏杭纱绸。房间内铺设名贵的木料,青衣侍女们撤下深褐色狼毛地毯,换上从益州千里外快马送来的新织雪貂脚垫,再将檀香木茶案和紫玉杯盏一一整理干净。在打点的功夫里,已经可以看出这屋子的住客是何等挑剔。
“将这个屋子里的全部物品换掉,都动作快点!”一名素衣侍女站在厅堂中间指挥这班侍女。素衣侍女是这班青衣侍女的领队,她一周前接到命令去接待这位贵客,心里本来为翻倍的月例银子而高兴,现在可算是饱受这位姑奶奶的折磨,简直是太难伺候了!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这句话一点都没说错。
因为是东家直接传下的命令,她也不敢怠慢,想着还有一周的时间,便早早带着侍女们来到天字房里收拾整理,不歇气忙乎了三天,在她的再三检查下,确认房间里三层外三层干净无误,便封门等待客人的大驾光临。没曾想一天前管事突然风风火火拿着厚厚一本账册找来,叫她马上调集人手按照上面的物品,一日内务必全部买齐。
她接过来一看,密密麻麻的琐长名字晃花了她的眼睛。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她再瞟一眼每件物什背后标注的价格,顿时不淡定了。先且不说这庞大的数字,就看最后以黄金为单位的标注就令人咋舌,通览一遍购货账单,她竟然没发现一处哪怕是按银两计算的单位。天哪,这怕是我干几辈子活路也挣不到其中的零头吧?
管事看着她直愣愣吓傻在原地,脸上喜感地变幻出各种表情,乐呵呵笑了起来:“别惊讶了,还不赶快去提货?别忘了你只有这一天时间!”
“啊,啊?哦,喏,奴婢这就去。”她十分努力地扭过头去,迫使自己的目光尽量远离账本。这玩意在自己手上简直是个烫手山芋,还是赶紧办事回来交差稳妥。
“等等,回来!”管事一拍脑门,从后面提来一只皮匣子。“瞧刚刚和你说话,这大事儿我都忘了。这个你务必拿好,皮匣子里面全是百两面额的金票,钱不够你再用东家的令牌去钱庄兑换。小心点啊,多带几个护卫!”
就这样,管事华丽丽地将皮匣子丢开,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她双手捧着沉重的皮匣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手中握着价值连城的金票。好吧,哪怕不是自己的,能摸一摸这么多的金票都是一件享受事儿啊!但东家的就是东家的,从小受训的自己可没那个熊心豹子胆敢吞东家的一颗钱子儿,还是老老实实完成任务回来拿赏钱吧。
大清早就赶出门去置办物品,回来复命时已经凌晨。她和一班侍女清点完十多辆马车的货物,顿时累瘫在大堂的座椅上不愿动弹。这位姑奶奶要的东西遍布洛阳城里里外外,大街小巷里的各种商铺,几乎让她们在一天之内把洛阳城游了个遍,她发誓自己送走这姑奶奶后,要请示放长假,必须要请示放长假,有这么折腾人的么?
呜呜呜,算了算了,谁叫自己是给别人打工的呢。不知不觉间东边浮现出鱼肚白,她拉过几张凳子拼在一起,权当一张简易的床,就这么凑合着睡了两个时辰。作为长年接受严格时间训练的侍女,她在卯时(上午6时左右)迷迷糊糊被咬醒,睁开眼睛,一张兽脸放大在眼前,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呼……稳定下情绪的她后退了好几步才看清楚,刚刚咬自己衣摆的是一只梅花鹿。这鹿也是那位姑奶奶的要求之一,听说还是很名贵的品种,提前专人专车送到洛阳的,看看它脖子下松散地绳子,应该是栓绳的侍女没有系紧,被这鹿挣脱开来。鹿探出脑袋拱拱她的手示意要吃的,她才想起来自己昨日忙得昏天黑地,貌似也没吃晚饭,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
唉,跟着姐姐走,带你找吃的去。她牵起栓鹿的绳子,绕过空荡荡的大堂,来到后厨。她寻来一箩筐的萝卜白菜放在鹿面前,自己端着两笼包子蹲坐在一起,一人一兽,吃得倒是痛快。
就这样又忙碌了大半天,终于盼来了这位难伺候的主儿。不过这位主儿的气质真的很棒,虽然蒙着面纱看不清脸,但眉宇含情,身材火辣,前凸后翘的曲线让同身为女人的自己也定定地看红了脸,尤其是那一身薄纱纺织成的长袍,性感又不做作,没有风尘的感觉,反而令人赏心悦目。
唉,自己的小心脏又受伤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还是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侍女比较稳妥,嗯,这很稳妥。
“领班?领班!你没事吧?”一个小侍女伸手在她眼前晃悠,将她游离在外的魂儿招了回来。
“没,没事。你们东西都摆好了吗?一定小心仔细了,别留下什么差错。”
“都按小姐的要求布置好了,但那只鹿……”小侍女指了指蹲在门口的那只肥嘟嘟的梅花鹿:“这鹿我们安置在哪里呀?”
“……”这个问题很严重,她表示并没有很好的主意。
“鹿牵到外面的露台去养着。”酥人入骨的妩媚嗓音穿透层层玉帘,回荡在屋内。“记得按时喂食,每餐蔬菜水果都不能少。嗯,还有一天两次的加餐,要用小米做的清粥喂。要是我的小彩瘦了一丢丢,哼哼,你们看着办吧!”
原来这头鹿有名字呀,小彩?会享受的女人就是不一样,竟能够让东家花重金专门在小露台上开辟出一块花园,种上稀奇树苗和花朵,原来不是为了赏花,是养鹿啊!素衣少女满脸难以置信,怔怔地看着那头也盯着她瞧的小彩。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彩摇摇脑袋,径直起身晃悠到素衣少女的身边,蹭蹭她的手,以示好感。不知道怎么感觉的,隔着几层纱帘后,正在沐浴的女子幽幽冒出一句:“难得看到小彩对其他女子抱有好感,看来我的小彩要叛逃了呢。”
一听这话,素衣少女冷汗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发颤了:“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在天字号的规矩,一切以客人为重,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没有尽到责任的侍女会面临严厉惩罚。虽然有明确的规则,但这些侍女们出身寒门百姓家,还是很乐意在梦回乡工作,赚取更高的薪酬,而且干得好还有不同的额外奖励。
“呐呐,我又没说把你怎么样,你那么害怕干嘛?”女子的如雪藕臂撩起一丝热水,浸泡的雪白莲花瓣儿轻轻荡漾开来,那一个动作,风情万种。“真是很让人家困扰啊,竟然把我想的那么凶,你说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素衣少女满头汗水,这个问题我答还是不答呢?不答的话,会不会挑起这姑奶奶的脾气?要是答应的话,万一说错话了怎么办?但时间不允许她纠结,鬼使神差之下,素衣少女脱口竟反问了回去:“贵客,您是想听奴婢的真心话吗?”
气氛一下子肃静起来,小侍女们目瞪口呆地盯着她,像看一个怪物。天呐,这话不就是顶撞这位姑奶奶,我这不是自己找死吗?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昨天喂她的鹿吃厨房剩下的白菜萝卜和残汤剩水,怕是自己更难逃一死了。
“呵呵,真有意思。”女子不紧不慢地泡着温水浴,乌黑浓密的头发散落在澡盆外,甚是养眼。“我听到的赞美很多,都是那些个伪君子,公子哥儿们千方百计讨好我的甜言蜜语。这来自女人的肺腑之言,人家今天第一次听说,就给你一次机会吧,说得好听,给你奖励呦。”
素衣少女沉默一下,也不拐弯抹角,整理一下心绪,言辞清晰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奴婢认为,您很挑剔,而且是挑剔到骨子里了。”
“……”女子手臂一顿,黛眉一挑。她回味着这句话,竟是凤眼一弯,笑了。“有意思,真有意思。我叫曲嬗儿,你呢?”
“啊?”
“我是曲嬗儿,一个挑剔到骨子里的主儿。现在问你,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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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点晚了哈,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