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景:鹿角山,秦城县内衣厂职工集体宿舍区,夜。
“小蜜蜂”唱着甜蜜的歌,穿飞进那排红砖青瓦平房,一间职工集体宿舍。
空荡落寞的小屋里,只有苏北坡一个人,同寝室的人都跑到对面串门、吹拉弹唱“年轻的一代,我们来相会”去了。就像亮光微弱的航标灯旁,一尊静默倒影投映、浮动在河水面的黑铁塔,苏北坡藏躲在单人床、满是补丁的蚊帐内,赤膊、穿条花碎土布短裤,肩搭一条与他肤色一样黑不溜秋的毛巾,面前摆放着盛装凉水的洗脸盆,他的双脚正浸泡在那盆水里,享受着炎炎夏日的一丝凉爽。床上,水盆的四周堆满了书本和稿纸,汗流满脸、浃背的他,在非常专心致志地读和写着。
“小蜜蜂”一进屋,关上门,就雷厉风行地搬来屋里唯一张漆色剥落、只有抽屉没有斗柜的红书桌,搬搁在苏北坡的床前。接着,迅即从背的绿色仿军书包里,掏出一瓶汽酒,还有一包又包稻草秸秆和牛皮纸打包的小封子,统统摆放到桌面,又兴奋地开包、抖搂出,小封子里,令他馋涎欲滴的食品:猫耳朵、冬瓜糖、花生米和怪味蚕豆。
“北坡,出来,我请你吃夜宵!”
苏北坡没有抬头,淡然一笑:“苏西坡呀苏西坡,平日里你可比周瓜皮还吝啬。每回开洋荤、大方呀,准没易果子给人白吃!”
“哈哈,你小子肯定又有事要求我。说吧,又想老弟帮你干啥?”
苏西坡笑得更欢:“到底是同宗兄弟,心有灵犀,没有一点也相通,知西坡者北坡老弟也!”
不为其所动的苏北坡,仍在稿纸上划写着。
“唔,北坡老弟,你呀这回多虑了!”跷起二郎腿靠坐在苏北坡床边,隔着蚊帐,苏西坡乐呵呵地又开始掏包,掏出一支自来水钢笔,放在鼻孔下,当一支香烟嗅了又嗅。“哥呀今得好好犒劳你这第一大功臣,你老弟为哥和菊香的那事没少跟着跑腿呀出力,现这事成了!”
苏北坡握笔的手一颤,手忙脚乱间,险弄丢了手中的红蓝双色圆珠笔。哦了一声,极力掩饰着,用搭肩上的毛巾揩汗、擦干湿脚,笑看着为他开庆功宴的人。
苏西坡在炫耀玩弄于指尖的钢笔,不锈钢笔帽、褚红色笔杆的永久牌自来水钢笔。
“瞧,这是菊香今天下班和我约会时,送的,高档笔啊!我得好好用它,多写点……稿,投到厂广播室、厂宣传栏、局里还有报刊上,突出表现一下,自己的文采飞扬,厉害吧?”
“嗯,西坡老兄的确厉害,把章大科长托人送不出手,又厚着脸皮亲自跑了一趟又一趟多少趟,才霸蛮强送给菊香大美人的信物,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手了!嘿嘿,叫章大科长哑巴吃黄连呀,佩服!”
“竹篮打水一场空。嗬,还有句成语叫什么?对了,是叫章大科长赔了夫人又折兵!”
笑晕,但笑得并不轻松的苏北坡,爬出了蚊帐内。先尝了一枚怪味蚕豆,才叹道:“叫章大科长折兵没说错,但不至于叫他赔了夫人吧?你呀高兴过头啦,少胡说八道,开酒,老弟给你道喜喝一杯!”
连忙找来各自饭碗的苏西坡,二一添作五,将一瓶汽酒平分秋色了。
二话不说,端起自己的海碗,与对方来不及端起的另只大碗碰响后,苏北坡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大半碗酒。才笑叹道:“可惜呀,可惜!”
抿了一小口酒就脸红的苏西坡,张口咂了一声,笑眯着眼,不解地问:“老弟,可惜什么呀?”
“可惜不是白酒,要是咱家酿的谷酒二锅头,那才来劲,过瘾!”
苏北坡咧嘴傻笑:“你们成亲时,我就送你一坛五十斤的谷酒吧,须当饮酒几十杯!到时呀没别的要求,你新郎倌不能陪我这上亲贵宾喝,就让新娘子上,陪我,喝!”
“没问题,你先喝醉老兄我,再说!”一狠心,苏西坡端起大碗,学着苏北坡的样,一饮而尽碗中酒。喝得够干净利索,人也醉翻倒得够干净利索!
外景:鹿角山坡下,秦城县内衣厂家属区,一栋红砖三层楼,夜。
苏西坡站在这栋跑马楼的楼道口犹豫。伴同的苏北坡只摇头,轻笑:“昨晚,我早知你呀请我喝酒,准没给我白吃的好事。果真如此,原来又拉我陪你来过你未来岳父大人的关!而且呀,你到现在、这里才说,宋厂长就是菊香的伢老子(爸)啊!”
“嘘,小声点!我早说了,你还不是跟群小子一样,平时形影不离,关键时刻喊找不到。听说要和菊香去看场电影,比谁都到得早。才提邀他一起先去见菊香的伢,比小兔崽子还逃得快,不够意思,真不够哥们。嘻嘻,我现说了,你还敢跟我硬着头皮到宋阎王这鬼门关走一趟么?”
正在这时,宋厂长叼着烟斗出来,看见鬼鬼祟祟的两条黑影,站定丁字步,低沉喝道:“谁,是谁?”
苏西坡魂飞魄散,只差拔腿就逃。还是苏北坡相对镇静,笑迎上前,招呼:“宋厂长,您好!嘻嘻,我北坡和西坡哩!”
内景:宋厂长家,夜。
“哈哈,北坡呀我正要找你,跟我进来吧!”叼着烟斗、空手出门的宋厂长转身叼回来两只“小绵羊”。把个正在家看14英寸国产凯歌牌黑白电视的宋菊香逗乐了,赶紧起身去张罗倒茶。
“坐吧,北坡,哦,还有西坡。”吧嗒、吧嗒又在抽壶旱烟的宋厂长,目不转睛地盯着宛如小学生坐姿的两个小部下。“不必拘谨,你们家离这厂呀都很远,很少回家,难得呀尝到家人做的饭菜。有空呀,北坡,你就当我这里是家,当我老宋是你叔伯,欢迎你和西坡一道,经常过来坐吃顿家常便饭。我这闺女的烹饪手艺还蛮不错哩!”
“你们常来做客,说不定我爸才会记得多抽点时间回家,让我表现一下,孝心。”
接过宋菊香敬递上的第一杯热气腾腾的芝麻姜豆茶,五大三粗的苏北坡腼腆得像个头回进城见世面、走亲戚的乡里妹子,手足不知所措。滚烫的茶水抖洒在左手心、右手背,他也找不到顺势撂放的方位和感觉。
“好啊,该来的客已到齐了,咱可以开饭罗!”
心情舒畅的宋厂长笑起来,静默而祥和,和盼到儿行千里来团圆的父老乡亲没有不一样,少不了要说出掏心窝子的话:“你们家一个在沙头,一个在八字哨,同一个祠堂、同一个祖宗开枝散叶发的芽,出门在外呀,兄弟是要相互关照,还要相互帮助,学习。”
看着苏西坡接替苏北坡将茶杯稳放在茶几后,在边瞟看闺女,边有滋有味地细嚼慢咽芝麻姜豆茶,宋厂长用没有熄火的烟斗敲了敲,室内唯一的时尚家具,还没上齐饭菜的小圆桌面。
“西坡呀,不是我做长辈的看不起你,人长得标致,刚开始考进厂里搞宣传,能说会道也写得,表现还行!”
“可充实一线、下到车间后,手头活干得不漂亮。你可比你弟北坡早进厂一年多,而且是正式工,但你比他,缺少的就是主人翁精神!唉,好好自想想吧,年轻人呀多吃点苦,多动点脑筋,多学门技艺和本领,对以后的人生道路,只有好处!”
宋菊香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望着跟苏北坡一样头快低到胯下的苏西坡,掩嘴葫芦,只笑……
一、云树烟草
外景:秦城县内衣厂,夜。
月上梨树梢。厂区内,方圆三五里的梨树山,青草地。
画外音:
“这里的夜色多么美,黎明静悄悄。在那个‘改革开放’方兴未艾的八十年代,自成了内衣厂及周边轻纺单位的男女青工们相约幽会的银河。”
“在本影视剧里,大家将看到: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五十年秦城风雨往事。足以塑造三代人的时间跨度内,与众不同、大不一样的牛郎织女的故事。”
插曲《福音》的歌声起:
“在童话里,梦醒的草,抬望眼,看到的是春天,融化冰雪,给了自己美丽。感受的是春风,散尽阴霾,给了自己快乐。于是,很少想念,同样被践踏的大地,那些遭埋没的日子。更少感谢,依然最底层的大地,默默在付出的恩情。即使,已经荒老,纵使伤尽心的大地,始终淡定保留的笑容,那是一种,为小草无悔的美丽,让苍天有泪的快乐。那是一个,让情感多了些理智,为创世再续的福音。”
镜头迭叠:
三十出头的宋厂长夫妇和小菊香在小黑屋外,就着黄昏天光,一青二白的豆腐汤、餐餐顿顿的辣椒萝卜、丁点油星的莴笋青菜,狼吞虎咽红薯拌饭;长得瘦小、脸上布满雀斑且有个胎印的宋夫人在渗透进屋的月光、路灯光下,用内衣厂处理内销的边角废料和夫妇俩穿破的衣裳,心灵手巧地一针针缝制小动物图案、小菊香在桃花仑小学同学面前炫耀的童装。
宋厂长在外出差,就像小菊香课本书里,买稻的梁生宝,拿出携带的腐乳、酱萝卜条,开水泡饭,找睡廉价地铺、免费车船候客室的长椅;妊娠在身的宋夫人下班后,在屋里屋外、灶下凳上忙活,突然临盆发作,痛苦跌坐在地;满头身油渍、汗水的宋厂长在生产车间里,和技术员、工人们反复研讨并一次次尝试着机器设备的维修;放学回家、喊找不到爹的小菊香用弱小的肩膀扶撑娘艰难出门,看见的左邻右舍慌忙过来援手。
提着铁桶、竹壳保温瓶,肩着小菊香的宋厂长大步流星地赶至厂医院产房门口时,惊闻噩耗。搂紧放声哭妈叫爸、哭嘶哑音的小菊香,宋厂长极力强忍的泪才没向天冲;梨树山、向阳坡上,一口直径不足一米的水缸,一个装不下十斤“二锅头”酒的坛罐,埋葬了宋夫人,宋厂长今生唯一的爱。
夜深人静,疲惫不堪回到家的宋厂长轻搂抱伏在书桌上熟睡着的小菊香上床,为她盖捂好被单,转坐守与夫人十年同床共枕的床边,痴望着清贫如洗、几乎徒有四壁的墙上镜中遗照,堂堂七尺男儿在捂压住口、揩擦着眼、鼻、脸,就像小孩涕泪俱下,失声嚎哭;小菊香从此像个“小八路”,吃着厂里百家饭长大,与厂里及周边百姓的伢崽妹子滚铁环、跳房子、掏鸟窝、打浮凫、溜滑板、雪橇和打雪仗等,在邻里妯婶的嘘寒问暖里,得到母爱亲情。
转眼十几个秋,宋厂长在厂财务室里签字,坐着,同意厂向县财政局多交本年度利润百万元。站着,领收不到一百元的本月个人工资;新婚宴上,宋厂长回头和敬酒却不是新郎的苏北坡碰杯,一双充满父爱的眼睛根本看望不到平日的威严和喜庆的愉悦。同样勉强欢笑的苏北坡一仰脖,吞下了满斟整杯酒。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宋厂长在厂技术科里陪熬,站着,默默替已是技术科长的苏北坡和三、五个技术员倒泡擂茶、剥送茶盐鸡蛋。坐着,笑眯眯翻看苏北坡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厚本中、外文专业书籍,以及夹放书中的自考大学毕业文凭与高级职称证书;又是一个晴朗之日,宋厂长在新老交替、欢迎欢送会上,断然拒绝新厂长吩咐财务出纳陆玉珍封包礼金的一个大信封,却欣然收下副厂长苏北坡题写裱好的“赠良师慈父:一生正气,一世楷模”字幅;又是一个破晓之夜,工厂彻底破产之日,老宋在一住二十多年的小黑屋里,陪苏北坡喝完通宵达旦最后的一杯酒,当苏北坡在他面前双膝欲跪下时,他依然孔武有力的只手挽提携起苏北坡整个严重扭曲的身体,纹丝不动,让其的腰背和膝盖始终离地面三寸再下降不了。但,他没有挽留辞任县长助理的苏北坡已定南下深圳的去意。接过他相送的唯一值钱的家当,一块银质怀表,含笑快步出了小黑屋门的苏北坡,还是在他的屋门口,一盏亮灯投映的长长身影里,跪磕了三个响头,匆忙卷起行囊、失声痛哭流涕而去。同样,呆立在屋里的他任由再也抑制不住的老泪如暴雨流注掌心。
晨曦暮霭,风雨无阻,退线没几年、须发尽白的老宋,常常一个人站在人去厂空、衰草斜阳的厂门口,等盼,他想再乐上一回的事、再见上一面的人,像得了老年痴呆症似,更像一座环顾久远战场、沉浸追忆的将军雕像……
画外音:
“看到新中国领导阶级的奉献,看到后来的下岗阶层的缩影,看到与时俱进而掘起的繁华新区,看到人去楼空而零落的凄凉老街,看到你和我并不陌生的围城、市井、江湖和空门,那些被市场经济淘汰、社会关爱遗落的角落里,当年红颜激情的牛郎织女们,命运坎坷,既未化蝶,成仙,也未脱尘,忘世,而是随俗,成了侠,逼走江湖的‘离山派’游侠……”
“究是个人的不幸和悲哀,还是应属此外的不免和悲壮?见证人在此只复述:期间发生的那些事儿。”
“从牛郎织女们情有独钟的这片厂区内梨树山,普贫社会背景下,新中国第二代建设者、为国家为集体贡献力量的轻纺工人,年轻时代的他(她)们都安贫守道、知足常乐的日子,说起……”
在梨花落尽、果实硕硕的梨树枝头下。经常隐伏有,不少成对拥吻的青春男女在偷食禁果。咬嚼青涩的梨子,品尝初夜的滋味:青苔石上,权为翡翠之床;罗衣绣带,暂作鸳鸯之帐;云树烟草,屏蔽星月之光……
二、岁月如歌
镜头迭叠:
宽银幕彩色电影《东方不败》的剧情,片断。
画外音(下同):
“此情景,让那个年代的年轻人很容易回忆联想,当年搬上了银幕的一部古装武戏,金庸大作《笑傲江湖》改编的影视。”
“剧情要求上的‘场’戏,颠鸾倒凤的媾和,活色生香,早已由台海两岸的红男绿女主演得淋漓尽致。在伴随的美妙劲歌插曲声里,妙趣横生,妙至毫巅……”
“当然,类似此剧的‘场’戏,在当年内地票房挤爆、独有公家剧院上映前,审核剪切去、并不算短的一段细节镜头,删除的生疏动作前的台词,以及禁放的遮羞脱衣舞的画面,尽管是非常吸引眼球、震撼身心、真实精彩、彰显人性而雅俗共赏的镜头,然而在提唱社会精神文明的国度里,街上才流行烫发、红裙子、喇叭裤的时节,还是不宜拍摄、公演、渲染。”
“其实,那些人性的自然的真实的美,无以复加。过犹不及,若再多拍丁点,哪怕多来一个速成特写,则是画蛇添足。”
灯光齐明的厂区,夜以继日的机器轰鸣,牛郎织女们的欢歌笑语。涛走云飞,化作夜色漆黑一团的画面。流响:《沧海笑》的美妙音乐和歌曲。“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很快,剧院门前的海报:艳照写真。“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接着,剧院舞台的表演:人体艺术。“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接着,家庭影院的视频:t台内衣秀。“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接着,网络媒体的报道:艳照写真。“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最后,充斥大街小巷、网络上下,人体艺术的镜头画面,淡去。
“此一时,彼一时,矫枉过正。完全放开,如同公开的秘密,红灯照下的风景区,反而给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觉悟,对男女那点事彻底没有了纯真而新鲜的感觉。”
“连舞文弄墨的人,也宁愿穿越到古代,后宫和青楼,去尝试一回冲动,唤醒一种创作梦想成真的激情。”
“因此,这些年,让人看到的文学作品就像全中国至今可看的建筑,只有两种:一是古人留下的,二是洋人留下的。”
“其实,如同建筑的任何作品,再至高无上,仍离不开支撑牢固它的底层,生命的底蕴。这就恰似社会的生命还维系在,蕴藏并创造财富的土地,田园和厂区。”
“因为人类的一切美德、文明与进步源于劳动,一切罪恶、野蛮与毁灭则是从好逸恶劳始。所以,脚踏实地,自食其力,然后有所贡献、美化家园和社会,唱响在多情土地,希望田园和繁荣厂区上的劳动的号子,一直也永远是好的作品、好的时代的主旋曲。”
“在商业化的社会里,工业化和信息化的走势中,更不能忽视的是人性化,以及作为社会正常发展、良性互动定心丸和润滑剂的文化。特别是用作文化强国、强民而一代更比一代强的优秀作品。”
“当年明月,当年厂区的山林,风格迥异的特色,绝色。独这尘封在似水流年的荒草地,还是原创作品的处女地。颇具的时代特色,似可蜻蜓点水,速写漫画出来。”
“这样的‘八0’代大男大女恋爱进行曲,‘上山打一枪’的场景,以及在后面情节纪实的‘下海捞一把’的片断,一个传说‘只讲奉献的英雄时代,渐在物欲横流世界,烟湮风逝’的印象,或许只能在目前人到中年后的记忆中去找寻了,抑或将永远在写画中定格……”
镜头里看不清面目的其中一对孤男寡女。即使,囫囵吞枣,扑腾一下子就完事。换个喘息之地,再攀枝、交颈。也是风声鹤唳,惊弓之鸟;黑暗中,战战兢兢,正在进行时。可惜,越提“胸”吊“单”,越不想猝然受惊的事,百试不爽:往在紧要关头,发生了。
草的馨香,风的凉爽,山的绵延,狗的狂吠。叶底摘梨,手刚触摸得到的,却像烫芋,烫手山芋……
三、一夜春晓
镜头迭叠:
黑暗的底色,一道亮光,手电筒光。有个人影在由远而近,摸抄过来,暴喝:“站住,不许动!”
巡护梨山的老汉吕爷(当年为数极少的农民工),声若洪钟的吆喝声。与之形影不离的那条黄犬紧跟着汪的叫声中,林间猛男熟女一对对、一双双、一个个皆如脱兔: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赶紧手忙脚乱地藏扎好,鼓鼓囊囊的部位,吃不了,兜着走,像极古典名著《西游记》里怀有逆反心理而擅闯幡桃园的弼马温孙猴王。惊恐万状。这时候,来时再平坦的胸脯,奔逃时,也激发得:高耸浑圆,错落有致。看得回头牵手的雄“凸”,欲火更炽,急上心头。带领雌“突”拐弯抹角地,摆脱了后面的尾巴,倒竖了前面的弯弓。跑马射箭般,直插深藏进,芳草鲜美的山沟旮旯:洛浦腾云巫山雨,此时无声胜有声。
狗叫声、脚步声、喘息声、下雨声,声声入耳,渐渐消逝。如同,黑夜悄然消逝。又是,春眠不觉晓时。
内景:厂长室,晨。
办公桌上堆满加班出勤、质检统计的报表资料。
15的桌台灯闪着橘黄的暖色。桌旁,宋厂长躺坐在一张竹藤椅上,沉睡。
指向“六点半”的马蹄闹钟闹醒他时,天已大亮。猛站起来,舒展手脚伸腰后,他开始捉虱似在头身上抓个不停。袒露在圆领短袖白汗衫外的面颈、手臂上,到处满是蚊叮的红肿斑点。他刚才抬起屁股的那张竹藤椅,不堪负荷的坐面,就像一张破渔网,更像少林寺武僧练功房的地面,深陷“跺”印。
外景:内衣厂区,晨。
在接送职工的厂班车停靠点,三班轮下、上的牛郎织女们,一阵阵的欢声笑语,沸腾了鸟语花香的清晨。
拧开厂食堂自来水龙头,用手捧洗脸、低侧头再用口接水涮牙后,宋厂长谢绝饭窗口前、有人让出的空位,站到三支长队居中的队尾。那些后来想插队的小青工在经人提醒、看到“宋阎王”后,赶紧服服帖帖靠他的背后站。
排队一步步往前移近饭窗口,宋厂长用饭菜票买了三个二两的黑黄馒头、二个一两的白面菜圈和一份盐菜汤,用一大一小蒸钵盛装、捧着,一路急行军似,翻山越岭,抄近路,风风火火往家赶。心里在纳闷着急:“这闺女怎么老是不接受经验教训,又睡过头了,又忘了放广播呢?”
内景:宋厂长家,晨。
蹑手蹑脚地开锁、进门,失魂落魄、探头探脑的宋菊香在四处张望,确认防空洞似光暗而狭小的单元套房内无人后,赶紧转身去打开新置不久的床边柜,竖立一人多高、横隔另张床的一个黑漆三门衣柜。衣柜中门嵌的水银镜面投映出:她正紧张兮兮地脱换,好像刚才在户外晨练爬打滚摸而弄破、褶皱、湿透的内外衣裤。
正在这时候,宋厂长的脚步、身影,飞也似飘近楼梯口、家门前……
四、桃花潭水
外景:郊外,迎丰水库,午时。
桃花潭水鱼正肥(字幕:十五年后)。有人,远远隐约可辨的一男一女,在池塘边,钓鱼。风儿捎带来男的说笑。
“……如你这年纪、还大几岁时,住房紧缺,活动娱乐场所更少啊。做这事,提心吊胆,做地下交通员似,弦绷得太紧。”
“唉,在那个年代,除了纯作贡献加班之外,黑灯瞎火,只有这一件可干的好事,也被当成了有伤风化,查禁。风声紧时,一本正经谈爱的年轻人,还得停止接头,转身分手告别快活林……”
画外音:
“有过这样无师自通、偷摸趴滚经历的老牛——本影视剧里命运乖舛的侠,曾是‘离山派’的连襟,已为‘花酒牌门’的名侠,现悠闲自在地坐在池塘边,钓鱼。钓书上说的美人鱼。”
画外音訇然而止,老牛同志的哞声又响。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生呀转眼间黄土快埋到膝盖上腰了,快乐呀不快乐的那些事儿呀,很多想也想不明白的事儿呀,还是顺遂天意,还是少去自寻烦恼再想,还是及时行乐后,只能带到坟墓里去想、想它个万岁千秋了。”
“呜呼,我们那一代呀都是从小饱经风霜,长大历尽沧桑啊!年轻时,究是苦中作乐的浪漫,并非浪荡,只有齿寒心碎的感伤,也就只能点到意止。反正你们年轻这代不会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哈哈……”
齐膝深的嫩草边,老牛同志抽着蓝“芙蓉王”烟,搂着十七、八,两眼汪汪,一脸天真的学生妹,在忆苦思甜。
“那时有那时的乐趣。嗬嗬,就像现在有现在的情调。有事没事动竿子,钓下鱼。看着鱼游摆,等着鱼上钩,拖着鱼出水。也就是那一刻出水前,过瘾啊!”
镜头迭叠:
花花世界,尘埃落定。老牛同志过瘾的笑脸,瞬间即逝。
镜头里(字幕:五年后),人影绰绰,气喘吁吁。被一群人前堵后追,想做蜘蛛侠往楼顶上爬的老牛同志,一脚踏空。夜凉如水中,整个人身作断线风筝飘起、跌落……
黑框彩照,老牛同志依在过瘾的笑容,凝固尘封于:九鹤山碑林,苏西坡的墓碑上。
山下,风和日丽,音乐悠扬,一个年轻盲女歌手在衡岳厅灵堂演唱着一首歌。
“……今夜你会不会来,你的爱还在不在?如果你的心已经离开,我宁愿没有未来。今夜你会不会来,你的爱还在不在?别让我所有的等待,变成一片空白……”
歌声淡出,画外音:
“天地有万古,人生只百年。有的甚至远远不足三万日。”
“一个转轨动荡时期,一个卑微渺小的生命,在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山水字画里,尘埃落定处,完成了最后的一个休止符。生命往能承受之重,却不能承受之轻的休止符。”
外景:郊外,水上人家,午时。
桃花潭水鱼正肥(字幕:三年后)。有人,远远隐约可辨的一男一女,在池塘边,钓鱼。风儿捎带来男的说笑(好像倒带重放)。
“如你这年纪时,做这事,随心所欲,做江湖游侠似,到处寻求刺激性。在风声紧时,还是我行我素,甚至故意在公共场所,惹人注目,惹是生非……”
酷似老牛同志的年轻男士,一身名牌休闲装,悠闲自在地坐在老牛同志动过竿子的池塘边,钓鱼。
一双深邃的眼睛,喜怒无常。每当年轻男士愤怒时就转为幽深,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好像要穿透人的衣服、身体和灵魂,令人为之昏眩。但每当他温柔时,从那里汩汩流出的似水柔情则要将人溶化,像是催眠般将人慑服。
画外音:
“这无疑是个非常人物,非神即魔。带有自虐、虐人倾向,拥有大爱、大恨情怀的侠客。”
叼抽着空空如也的烟斗,年轻男士搂着十六、七,两眼汪汪,一脸天真的学生妹(明显年轻化、专业化、韩美化的“流莺社”上流杀手),开玩笑。
“那时有那时的乐趣。嗬嗬,就像现在有现在的情调。有事没事动竿子,钓下鱼。看着鱼游摆,等着鱼上钩,拖着鱼出水。也就是那一刻出水前,在脑屏推敲:如鱼得水,如鱼出水,池鲤化龙的小说章节,过瘾啊!”
年轻男士在回忆,烟云往事。
人不风流枉少年,可以私下讲,但不可以公开上书的风流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