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顾扬灵想得简单了。
只听得薛二郎冷冰冰的声音,吩咐那福安:“嫣翠当差不利,叫人拉到二门处脱了裤子打二十板子。”
顾扬灵脑子一懵,立时睁大了眼。
薛二郎勾着头看她:“不装了?”
外间传来嫣翠惊慌失措的尖叫,顾扬灵一把抓住薛二郎的手腕,想要说话,喉间却又干又疼,咽得几口吐沫,强忍着难受,尖声道:“你,你不能——”
薛二郎却反手扣住她的细腕,一把将她拉至跟前,那俊脸分明带着笑,那唇瓣分明温柔地摩擦着她的面颊,可他的话却是那般无情,叫人听了便是心碎:“这是薛府,我要做甚,只有想或不想,没有能或不能,明白吗?”
顾扬灵眼中立时蓄满了泪水,然后顺着耳鬓一颗颗飞速滑落。
嫣翠的哭喊声越来越远,顾扬灵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是我错了,”她哽咽道:“你放了嫣翠,求你。”
薛二郎心满意足,抚抚她的脸颊,道:“这样才乖。”说着直起背高声喊道:“去叫人把嫣翠领回来。”
顾扬灵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她实在是难过极了,哭得气噎声堵,泪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衣领。
薛二郎渐渐缓了笑意,他不喜欢她这样哭,歇斯底里的,仿佛天塌了一般。
屋里屋外俱是寂悄无言,顾扬灵哭得如痴如醉仿佛入了无人之境,那声儿低一声高一声的,哭久了累了,便哽咽一下顿口气儿,末了,再接着嘤嘤直哭。
薛二郎就看着她哭,原本还沉着脸,满是不悦,后来却是唇角勾着一抹笑,拿了个靠背枕垫在后头,就那么看着顾扬灵哭。
还是顾扬灵哭不动了,才似笑非笑着一张脸,凑过去将她软软地揽在怀里,凑在她耳畔轻声哄道:“乖,莫要哭了,你怪我轻薄你,那我许诺,在纳你进房前,再不来清风苑惹你伤心,如何?”
顾扬灵正哭得脑仁闷疼,听得此言不亚于久旱逢甘霖,忙抽噎道:“当,当真?”那嗓子,可是哑透了。
薛二郎笑着吻了吻她的鬓角:“自然当真,你乖乖的在院子里养好身子,等二爷娶了闵氏,便挑个好日子纳你进门儿。”
这样的话听起来真叫人不高兴,可若是来年二月之前不必再见到这个人,顾扬灵的心里还是有了逃出生天的喜悦。
见顾扬灵终于慢慢缓过了气儿,也不再哭泣,薛二郎放下她,起身理了理衣袖,转身走了。
嫣翠很快便奔进了内卧,扑到顾扬灵的床榻上无声地哽咽着。她吓坏了,福安就那么一招手,两个粗*壮的婆子便上前架住了她,她哭她叫她挣扎,可有什么用呢?
顾扬灵悲伤又无奈,摸摸她的头给她赔不是:“是我对不住你,我以后不会任性了。”
嫣翠闷声哭了一阵儿,抬起头抹了一把脸,抽噎道:“灶上还温着粥,我去拿来。”
卧室里静悄悄的,顾扬灵脑袋里空白一片,她觉得无力极了。
没过多久,嫣翠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她的眼圈红红的,沉默地把食盒放在厅里的描金漆桌上,又转身过来服侍着顾扬灵坐好,找了个床桌放在床榻上,回身拿出食盒里的碗碟勺子,放在一个托盘里端了过来。
素白的熬得稀烂的米粥,几样儿清淡的养胃小菜儿,顾扬灵沉默地提起筷子,泪珠顺着脸颊便落了下来。嫣翠拿帕子给她擦泪,哽咽道:“吃罢!”
赵婆子便在此时捧着个匣子进了内卧,见顾扬灵愿意吃饭,也放了心,虽依旧板着个脸,语调却是轻快:“这是二爷叫老奴给姑娘送来的,说是在外头专门搜集了来,叫姑娘看看可喜欢。”说着打开匣子,嫣翠瞟了一眼,饶是心里头正是后怕着,也登时心肝乱蹦。长这么大,她还是头次见着这么多珠宝首饰,那么莹莹的冒着宝气,真真是吓死人了。
顾扬灵也惊了一跳,到底面儿上没显露出来,淡淡道:“搁妆台上吧!”
嫣翠不同意:“这里头的东西贵重着呢,还是锁起来叫人心安。”说着接了过来,放到柜子里,亲手挂了锁,一颗乱蹦的心才算是静了下来。
顾扬灵本就娇弱,又饿了两日,怕得一下吃了许多倒坏了肠胃,只少许用了些便搁了筷箸。嫣翠把碗碟桌子收拾起来,又叫小丫头拎了一壶热水,侍候着顾扬灵洗漱净面。总是又哭又闹又惊又怕了一场,顾扬灵主仆俩俱是神思倦怠,便早早放了帐子,歇了。
薛二郎这边儿收拾了不安分的小女子,刚出了清风苑,迎头便碰上苏氏屋里的丫头。那丫头是按着苏氏的吩咐来寻薛二郎的。
薛二郎策马奔了一路,回到家里清茶没喝上一口,如今还空着肚皮,不由得心生不悦,问道:“寻我做甚?”
丫头回道:“说是三爷那里闹得厉害。”
薛二郎闻言大皱眉头:“老爷不是归家了,你去寻了老爷去管教三弟。”转头吩咐福安:“叫厨房送了可口饭食去西阆苑,叫他们手脚麻利些,爷这里急得很。”
福安忙应下奔去厨房安排,那丫头却一路跟着薛二郎,急急道:“太太起先是找了老爷,可老爷说他要打坐,没空管家里的闲事,太太没法子,便叫奴婢来寻二爷。”觑着薛二郎的脸色又补了一句:“太太急得不行,叫二爷脚程快一些。”
薛二郎愈发的不耐烦,可又不得不管,立足生了会儿闷气,掉头往玉堂居行去。
玉堂居里苏氏正和薛三郎死磕,苏氏是不大明白薛三郎怎么就犯起了执拗,眼见着明儿个就是大婚之日,这会子功夫闹腾得死去活来又是何必。
薛三郎却是一口闷气憋了好几日,打定了主意要把这场婚事闹成一个笑话,不为别的,就为了怄一怄他那好二哥。
苏氏哪里知道他要做甚,看着好端端的新房被砸得七零八落便又是一层气:“那安氏哪里不好,出身好,又是温柔贤淑的。你把婚房砸了,也不怕触了霉头。”
薛三郎不听则罢,听了顿时大怒,咆哮道:“诓傻子呢,我是个病秧子,走不得路,出不得门,可那安氏长得甚个模样儿你以为我就不会找人去打听?不过小鼻子小眼儿,跟顾氏一比,那就是烂泥糊地里的癞□□。”
越说越气,越说越伤心:“我哥是考上了举人,是壮大了家业,有本事,有能力,可我也是你生的,是薛家的少爷,大哥连纳的妾室都是貌美如花,还是官家女子,偏我娶的这个就是个姿色平平,好歹还有层官家女子的皮,可也差太远了。”说着就立在原地呜咽起来。
苏氏瞧他哭得伤心,便劝道:“不过是皮相罢了,便是比不过顾氏美貌,又不是无盐女,只要她性情柔顺,嫁了进来能够好生照料你的起居,便是好的,若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
“啪——”薛三郎突地抱起一个蓝瓷花瓶摔在了地上。
苏氏被吓了一跳,惊诧之余不免后悔连连。若是她之前先问问二郎的意思,也不会有二子争一女这般祸事,三郎也不会因着被亲哥抢了妻室的念头,由此改了性情,变得孤傲难驯起来。
苏氏是制不住薛三郎了,一心一意都想着让薛二郎来解决此事,往外头瞟了几次,忍不住喝问道:“谁在外头伺候?问问二郎来了没?找个人去催催。”
隔了一扇门立刻有人回道:“来了来了,二爷已经进了玉堂居了。”
苏氏一喜,忙站起来迎到门前,薛三郎一旁看着,愈发恼怒了。
薛二郎进门将屋里先打量了一番,也不理会薛三郎,手一挥,吩咐道:“把屋子重新布置一下,手脚都麻利些,不能误了明日的吉时。”
薛三郎眼见自己在自家地盘上竟被无视,不由得大怒,奔过去堵在门前,恶狠狠看着外头要进来干活儿的仆役:“我看你们哪个敢进来。”
仆役们面面相觑,最后都瞅着薛二郎,等候示下。
薛三郎看见了更是愤恨。
薛二郎哪里会把薛三郎看在眼里,道:“福安去找几个小厮,把薛三郎给我绑了。”
苏氏大惊:“三郎体弱,二郎你……”
薛二郎不悦道:“那就由着他胡闹吗?”说着看向薛三郎,冷笑道:“你不是不想拜堂吗?小事儿。薛三郎身子骨不好是出了名的,到时候找个公鸡叫新娘子抱着去拜堂是一样的。至于洞房花烛,瞧你那柔弱弱的样子,估计就是愿意也是行不得事儿的,便也算了。”
见着薛三郎大睁两眼,面上既有不可置信的惊讶,又有被羞辱的恼火,薛二郎笑了:“你记住,薛家三郎成亲这个事情,便是缺了薛三郎这个人也是不打紧的。你若是乖觉,老老实实一边儿呆着,等着明日里做新郎官儿。若不然,便绑了你,扔到角房里叫人看着,等婚事结了,再放了你出来。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完吩咐福安:“你领几个人看着他,他若乖顺便也罢了,不然便按着我说的,绑了扔角房里。”见事情已经完结,薛二郎朝着苏氏拱手作揖,转身就要扬长而去。
薛三郎双目赤红,不敢相信自己琢磨了几日的计划如此不堪一击,看着那背影眼见着就要不见了,愤怒地喊道:“你这厮不是好东西,抢了我的顾氏,顾氏是我的,是我的。”
那身影一顿,立时便转了回来。薛二郎眯着眼睛,冷冷看着薛三郎:“不要再让我听见你嘴里蹦出‘顾氏’这两个字,她从来就不属于你,以前不属于,今后更不属于,她会嫁给我,成为你的小嫂子,以后生下的孩子还要叫你一声三叔,你要记清楚你的位置,你的身份。你给我记清楚,这是最后一次,若再犯,我便叫人割了你的舌头。”
威胁如有实质般撩拨着薛三郎的神经,他分明还是不服气,可舌头僵硬,唇瓣发麻,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氏也吓坏了,她噙了两眼泪,想要呵斥几句,可看着二儿子的模样,竟是心头发凉,没能说出声儿来。
接下来,一切都像抹了滑油一般顺得不可思议,等着安氏被花轿抬进了门儿,薛三郎萎靡不振地去拜了堂。苏氏虽不满意他的无精打采,却也知道这已经很不错了。
顾扬灵躺在清风苑里听着外头吹吹打打闹腾了一天,心里也泛起了微妙的感觉,若不是薛二郎横*插一杠,如今那洞房里头的新娘便是自己吧!按着计划,她会好好和薛三郎相处,争取到出门的机会,然后再寻机逃跑,可如今全都变成泡影了。
一想到薛二郎那厮,顾扬灵觉得以后的日子真是叫人毫无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