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要坐在这里?
四月的天,如云,充满想象。
这是一个微妙的时代,也是一个混杂的时代,自大周王室衰弱以来天下便不再完整,它分裂成一百多个大小的版块,在起伏蜿蜒的地图上是一颗颗不安分的心,为野心名诸侯。
天下为盘,野心为棋,一盘盘阴暗烽火野心勃勃,每个人都想赢了这盘棋;刀剑为引,权谋为出,一场场厮杀成就一条条道,每个人都想走到那顶端。世界各行棋道,又万道归一,天下没有主宰,又需要一个主宰,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而什么是主宰?坐拥大好河山的顶端?享乐万寿无疆的极限?也许,在众生浮华之外还有着另一种答案。
世界本来就是要留有预想,两个已定也是万古不变的答案,一个因人而异的不同期盼的答案,这也可以称之为希望。暗淡无光的世道之中总需要一个带着光的希望,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去往那极限的道,他们也许只能在生死的边缘挣扎,这样的光就是希望,是他们求生的动力。
最近的天下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旱灾,一件是涝灾,很讽刺,同一个世界过的是两种境地,但同样是受难,而且不管这世界如何的受难,对那些去往极端的人是毫无影响。
东周帝王纪年第二十代王,周天子二十至二十三年,大周上下干旱三年不下雨,一个无序的天导致一个大地颗粒无收哀鸿遍野,饿殍载道人心惶惶。
天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这个世界里分成了两种认知,一种以粮为生的百姓认为是灾难,一种以百姓为食的高高在上者认为是时机,百姓求生存,高高在上者求开始,一个三年的停顿有人在拼死挣扎有人在蓄力待发,世界,从来不管卑微者的死活,他的眼睛只会往上看。
而有一个老夫子,享有一百二十一二的人瑞之寿,却不爱河山的锦绣不爱无疆的极乐,站在一个世人仰望的高点,眼睛只往向下看。那一天,他拄着一根拐杖去到周王宫的门外,将千斤重的青铜大门敲得震天响,问里面的人,也问外面的人:“世道歪曲,天道不平,人命草芥,哭号无泪,尔等如何能声乐千里日夜颠倒?难道我大周要换天了吗?”
一句话,一个质问,一个苦问,老夫子也是大逆不道该作敢为,所以他去的,是以一个一百二十二就要到的人瑞之寿作为代价。但周天子没有降罪于他也没有责罚,没有给他答案也没有给他期许,一笑之将他送回了家,从那周王宫里穿出来的,依旧是美妙的声乐。
这一个声乐天下的百姓不懂,天上的诸侯不用懂,但在第二天这位人瑞之寿的老夫子,还是在他寿满之际去了。他懂了,也或许他的道圆满了。
一个道需要勇气,而这个勇气也许是在他出生之时就在蓄积,一百二十二年前虽然没有旱灾,但仍然有着人灾,他的这个希望横跨了一百二十二年,终于给自己有了个交代。
但一百二十二年的横跨也不是终止,它还在往前,由此,其实旱灾也只是人灾中的一个插曲,算不得什么。旱灾成就了一个人的道,代价是天下跟着囹圄。
一座牢困着天下期盼出头之日,但也许不会出头,也许是很久以后。也许是什么?也许是多久?答案从来不会轻易得到,时间从不给人阳光,没有选择之中的选择,连熬都是一种自我安慰。
可我说,时间就是一座地狱,在熬的枷锁里将自己送往更深的阴暗,因为,在一个光明里其实是不需要注意时间的存在,如果注意到时间的存在了,那就是阴暗的开始。
四掖山里有了一场涝灾。这场涝灾是经过了六个月的氤氲发酵,横跨了三个月,结果,未知,也许是现在终止,也许是无限延长。
三个月无法和三年比,这就像巨像和蚂蚁,我在隐睿阁里看着窗外的天下,一个天,一个下,中间是空,那是需要什么被填满,天下有很多故事,但这里没有,蚂蚁的世界里有的也只是生存。隐睿阁外云姨在等着我出来,她说:“你再不出来,西崖下的月季就全死光了。”
我在里面没有作声。片刻后,我出去了。
黑暗的阁被打开一条缝,虽然我开着窗经常见着光,但此时还是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刺眼的光里一个背影,年轻不羁的身体,我看到了三个月的时间在她身上的惩罚。她转身,我放下了开着门的手,地上门的那一道界线外也是爬满了时间的痕迹,凉,和沧桑。她说:“你该放下了。”
我不明白时间为什么会腐蚀一切,将一切不复原样。我问:“人为什么有生死?”
她说:“是为了希望能成长。”
这就是代价吗?我看着地上的凉和沧桑,也许它比以前成熟了。但其实不要凉和沧桑原来也挺好,至少是简单,我曾在这一个地上蹦跳着进出,那时这里有的是阳光,满地满地。我说:“我明白了。”
我出了阁,她送我下山,一直到那棵我仰望了十六年的老桑树,我们停下了。
此刻我还是仰望它,仰望了十六年的高度似乎从来没有变过,十三年前云姨说我是在一棵老桑树下捡到的,我特意跑来这里看,也从此认为就是这棵桑树,多幸运,因为这棵树,我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所以我仰望了十六年,祈祷了十三年,我希望它能永远快乐的成长,就和我一样。但这一次我说:“你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告别这棵树,四掖山的最后一道界限前,云姨停下了,我也停下了。她倒放不下了,她说:“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说:“我会带着你喜欢的花回来。”
她笑了,三个月的痕迹消散,她还是那样的明媚夺目。她又眼中暗了,摸着我的头发道:“桑儿,照顾好自己,原谅云姨…”
我也笑了,三个月的阴暗消散,我是她的光,我说:“别担心,该照顾好自己的是那个世界,我不会手下留情。”
她又笑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她眼中看到了泪。这是一种我不懂的泪,云姨从来不哭,就算我把她气得跳脚她顾不会。
我转身走了,跨过了那一道界限,我觉得我向她期望的路上走,也许她会开心,就像那些以前一样。
我下山了,背上的那把剑闪着白色的光很安静,它的身体是黑色的但剑魂是纯白的,第一次触碰另一种空气我原以为它比我脆弱,但它比我还要安静。四掖山上的空气是灵净,这里是浑浊,这确实是两个世界。
师父死了,我们要去行走这一个世界,因为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事,她说:“用墨午剑换取扶桑琴。”
我的剑叫墨午剑,世界的琴叫扶桑琴,我是黑色,世界是红色。墨午剑陪了我十六年,扶桑琴从未谋面,以前墨午剑是我的命,现在扶桑琴是我的命。
山长水远,路遥天青,我要进入到一个红色的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