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凉其实有些害怕聚会,多年之后,她愈加发现自己的一个缺点,就是一到人多的地方就容易紧张。那一次在《作家一对一》的时候,她都是让自己尽量不去想台下有多少个人,而电视机前面又有多少个人盯着她看。
这一次聚会,大部分都是自己以前的熟人。不过,因为太久不见了,加上所有人都沾染过社会的气息,连她自己都没有以前那么单纯了,更何况她不了解的其他人。他们,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和自己纯洁的交往?会不会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大笑,大叫,喝酒,吃肉?
别说他们了,杨乐凉觉得连自己都有些做不到了。她已经不再那么年轻,没有那份身体去消耗,而且多年以来沉浸在书海中的她性格也悄然声息地被改变,变得沉稳了许多。像大学时期一样,喝醉了,所有人一起压马路,坐在路边的烧烤摊上不顾及众人的目光大唱着当下流行歌曲这样的生活也不再了。
所以,在推门进去的一刻,杨乐凉就犹豫,要不要进去的。苏浅也在里面了,放她鸽子会不会有些不好?杨乐凉想着。而也就在这时,门里面的人却推门出来了。是柳媚媚。
她怀抱着一个有些哭闹的婴儿,看着门外梳着一头顺溜的长发的杨乐凉楞了一下,紧接着咧开笑容,说道:“呀,乐凉你来了。快进去吧,大家可都在讨论你。”柳媚媚虽说看上去是个精致而美丽的女生,但是开口说话还是像个傻大姐一样,有着自己独特的美丽,也难怪迷得嘉成对她不离不弃了。杨乐凉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将视线放到了柳媚媚怀中的小婴儿。
只见小家伙穿着印着黄色小向日葵的婴儿服,因为某个原因现在傻哇哇地躺在柳媚媚的怀里,看着陌生的阿姨眨巴着含着泪水的大眼。
“这是,”杨乐凉抬头望向柳媚媚问道,“这是,你和嘉成的儿子?”似乎是知道阿姨在说他,他的小手晃悠悠地伸向了杨乐凉,像是想摸一摸她。
柳媚媚笑道:“你眼神真好,好多人一看岳岳还以为他是女孩子呢。”
“岳岳?”杨乐凉问道,“他叫嘉岳吗?”
“不是,”柳媚媚走出去了一些,关上门,隔绝了包厢里嘈杂的声音,说道,“他叫嘉子岳,五岳剑派的岳。”说道自己儿子,柳媚媚的神色变得很是温柔,看着小家伙听见自己名字转而看向自己的眼神,柳媚媚低头亲昵地吻了一下嘉子岳的额头。
杨乐凉看着柳媚媚这副她从来没见过的样子觉得很是神奇,当年那个为了多嘉成而从城东跑到城西的任性女孩竟变成了嘉成的妻子,变成了嘉成儿子的母亲。从那个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毫不犹豫卖掉自己家当的女生,变成了眼前这个几乎接近温柔似水看上去贤惠善良的女人。这一切,让杨乐凉觉得世界真是变化无穷。
杨乐凉说道:“你,变化好大。”
“你说什么?”刚和自己儿子亲昵完的柳媚媚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杨乐凉嘴角搀着微笑,伸手点了点嘉子岳柔嫩如水的小脸蛋说道:“没什么,我先进去了。”说罢,冲着柳媚媚微微一笑,便推门进了包厢。
柳媚媚楞了一下,看着消失的杨乐凉的身影,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不着头脑。看向自己儿子,突然惊叫:“哎呀我去,对不起啊儿子,我忘了你尿裤子了。”说罢,赶紧跑向厕所。
进门的下一刻,所有人的视线习惯性地往这边一移,就见进来的是杨乐凉。杨乐凉见大家也看向她,一时间有些忘了以前是如何融入他们的,只能报以微笑,不言不语。
倒是大家先开口道:“哎哟,杨大作家来了!”一边调侃着,一边招呼着杨乐凉坐在了空的位置上。
一坐下,就有一人说道:“好基友,好久不见了,今日一见,果然有大明星的范儿。不愧啊,不愧是上过电视的人。”杨乐凉一看他,竟是自己以前在大学时的拜把子兄弟,和自己同姓的杨勒基,人称长腿欧巴的大帅哥。
“别取笑我了,”杨乐凉之前的担心也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倒是你,听说你去山西了,去当煤老板了吗?这次怎么有空来?”
“没没没,我早就来b市了,”杨勒基喝了一口酒说道,“生活真t难混,我开的矿产没几年就倒闭了,来北京找你们混来了。现在哪里还是什么煤老板,就是个卖保险的。”说罢,大概是觉得苦闷,杨勒基又喝了一口酒。
而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人,也是杨乐凉以前的好友,很久没联系过的李果说道:“唉,难混啊,我之前也去创业了,结果也是被骗,赔了三十万。还好家里当时情况还好,也算是挺过来了,现在就老老实实去人家公司上班,勉强度日了。”
说完,李果和杨勒基对杯饮了一口酒,喝见底后,砸吧自己的嘴,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时,坐在杨乐凉对面的嘉成站起身来,说道:“哎呦,不要乐凉一来就搞得那么沉重。来来来,好久不见,你还会喝酒么?”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杨乐凉说的,已成长为家居男子的嘉成褪去了青涩,下巴上青涩的胡渣在他标志性温润的笑意下更有魅力了。
杨乐凉闻言冲他一笑,拿过酒,将酒杯倒满,举到跟前说道:“当然还会了,还有啊,恭喜你喜得贵子!”
众人也纷纷站起来,一边感慨万分,一边都举杯敬酒,一饮而尽。大家坐下,沉默地看着宴席上的每一个人,然后很有默契的突然大笑。一瞬间,那股之前莫名的尴尬和压抑烟消云散,仿佛不存在过一样。
今夜,谁也不是在社会上打拼的人士了,律师不是律师,作家不是作家而全都是当年还会坐在马路边唱歌的大学生。所有人欢声笑语,尽情吐槽着一些自己看不惯的事情,然后释然的哈哈大笑。
所有人都没有提起当年魏嘉的事情,也没有人问杨乐凉为何会提前退学,也没有人特意因为她作家的身份而对她意外示好。杨乐凉有些微醺地靠在椅背上,想着,即便当年的青春不再,最后依然会曲终人散,各奔东西,继续着该死操蛋却又精彩的生活,但是那份属于当年老乡会里的暖意还在。它似乎就是所有人心中保留的温暖与纯洁的部分,那份暖意依旧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