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真人一股脑说了一大串的话。奈何单萱一点反应都不给。抱着含霜剑蹲在地上耸拉着头。都不抬头看他。
知道吼下去也不会有用。冷静下來。文渊真人低声问道:“说说看。你当时都在想什么。”
单萱这才将寒霜剑收进储物袋。“我不过是想亲口问问妖王。到底是不是他杀害的鲁掌门而已。”
“然后呢。你问了。得到答案了吗。你觉得妖王说的话能相信吗。”
单萱沉默了半晌才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动作缓慢地站了起來。
世人都知道。万妖之王必定是踩着枯骨成山才能坐得安稳的。他说的话又怎么能轻易相信呢。
可为什么单萱亲口多问了一句。就那么容易相信了呢。那是因为啊。在单萱的潜意识里。她觉得这对她自己、对鲁佳石已经算是有了一个交代了。而这个交代正好是她心中所想的。
“…竟然这样。为什么你还要放他们离开。难道你一点都不想为鲁掌门报仇吗。”
“报仇。我从來沒有想过。”
文渊真人说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声音波澜不惊。
“什么。”单萱不敢相信。师父不是口口声声称呼鲁掌门为鲁老弟的吗。还特意精心打扮亲自來來为鲁掌门贺寿。
这样冷漠的师父是如此的陌生。
文渊真人转过身背对着单萱。不想看见单萱此时面带忧伤的表情。“我说我从沒有想过为鲁佳石报仇。不论他是自然死亡。或是死在妖王之手。”
“为什么。”
“生死轮回是人之常情。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单萱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好可怕。他沒有感情。沒有心。“那如果有一天…死的人是我。你也不会为我报仇吗。”
文渊真人沒料到单萱竟然会这么问。听她声音十分平静。回头一看竟已是满脸泪水。
见过她哭。只是从沒有看过她哭得这么绝望。
并沒有回话。文渊真人摔门离开。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打人的是亡垠。被打的是暗鸦。
亡垠下手并不重。但惩罚的意味十分明显。打完也不看暗鸦是何表情。抬脚走上台阶。悠然闲适地坐在了房间正中的金漆雕龙宝座。
暗鸦摸了摸被打的脸颊。不痛不痒。抬头见亡垠已经坐好正看着他。两腿一弯。径直跪在了地上。“属下知错。”
“是你做的吗。”亡垠抬手看了看刚刚打过暗鸦的手掌。
太久了。亡垠记不清了。但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他。
此处正是妖王殿。幽蓝色墙饰。黑玉的地板油润、光亮、不涩不滑。门窗上镶嵌着棱形花纹。顶梁檀木上浮雕云龙图案。宝座下方用金砖铺地。对着正门有一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千秋万世’四个字。
暗鸦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若不是他。以王的修为不至于养伤养到今日。”
亡垠只低着头看着暗鸦。两人距离很远。但对方的表情。甚至暗鸦此时眼睛的眨动。在亡垠看來都一清二楚。“所以。你今天引我过去。算是早有预谋的。”
暗鸦此时才拱手弯腰。谦卑的像一个信徒。“还望王能明察秋毫。纵然给属下一百个胆子。也绝对不敢算计您。”
沉默。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过去了。暗鸦一动不动。甚至表情都沒有太多。期间更是不曾抬头看一眼亡垠。
“起來吧。”亡垠终于松口。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十分清冷。
“谢妖王殿下。”暗鸦慢条斯理地站了起來。见亡垠端坐在宝座上。神色正常。突然粲然一笑。“本來感受到了上古残卷的气息。还以为残卷出现在崂山了。这才想着跟你一起去看看。倒是把鲁佳石的死给忘记了。”
“嗯。”虽然是暗鸦先感受到了残卷的气息禀告给亡垠。但闯崂山却是亡垠自己一意孤行。仓促下决定的。沒想到空欢喜一场不说。还弄得这么不愉快。“我去孔雀岭了。有事随时通知我。”
亡垠很少待在妖王殿。可暗鸦却不得不整日待在这里。“属下送你。”
“不用。”亡垠手下一动。灵冰鸟嘶吼一声。匍匐在脚下。“现在还不是时候。暂时不要招惹那些正义之士。”
“属下明白。”暗鸦再抬头时。已是亡垠离去的背影了。
外面下起了春雨如丝。淡淡蒙蒙。洒落在水面上。青草上。院落里的梅花树上。
单萱推开窗户。湿气扑面而來。
天色好暗。已经是什么时辰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单萱披了件莲蓬衣。从房间里走了出來。
并沒有撑伞。就连莲蓬衣的帽子也沒有撑起來盖住头发。感受着淅沥小雨的亲吻。写意春光的痴缠。单萱兜兜转转。还是來到了文渊真人的房门外。
自那日后。她沒有出过房门。也沒有人进去过。但五官感受。并沒有全然封闭。门外总有人走动。耳边总能听见闲言碎语。
仙魔大战中的天地英雄。如今在对待來自妖界的威胁时。选择了静观其变。在很多人的眼中。尤其是崂山的口中。被贬得面目全非。
可即使这样。他沒有解释。也沒有离开。
推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单萱想了想。便转身去了那片桃花林。也说不出叫什么地方。只大概记得位置。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
桃花树下。那人坐在湿透的草地上。靠着树干睡着了。身边放了两个空酒坛。
雨水打湿了他雪白的衣裳。长直的墨发。打湿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还有那长长的睫毛。
单萱觉得一阵心疼。好像有温热的雨水打进了眼眶里。
将身上的莲蓬衣解下來盖在文渊真人的身上。手刚抬开。那人已经睁开了眼睛。“下雨了。怎么都不撑把伞。”
单萱脸上的咬合肌鼓起又松开。笑着道:“出來的时候沒注意到。”
文渊真人坐直身体。将莲蓬衣递给单萱。手上拿起酒坛。仰头准备喝酒。可惜酒已经一滴都不剩了。
“我们回去吧。”单萱抬手放在文渊真人手中的酒坛上。试图拿开它。即使是仙身。也不该这么糟蹋啊。
文渊真人松了手。空酒坛他要也沒用。“你回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单萱将空酒坛放在地上。听文渊真人这么说。却干脆也坐在了地上。“我这里只有桃花酒。你要喝吗。”
从储物袋里拿出单华亲手酿制的桃花酒。递给她的师父。
文渊真人并无推辞之意。大大方方接了过去。又开始豪饮起來。
他从來都是这样。喝酒从不用杯子。无酒不欢。不醉不罢休。
“师父。对不起。”单萱道。
文渊真人喝酒的动作顿了顿。又一大口香醇的桃花酒咽下了喉咙。“你沒什么对不起我的。”
春雨不休。桃花零落。两人对面而坐。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先回去吧。”
“不是。我是说。我们回天仓山吧。”
“那还要等几天。”
一人一句。文渊真人并沒有说什么大义凛然的道理。即使听众只有一个单萱。
单萱看着一坛桃花酒马上就要见底了。忍不住伸手阻止。“师父。咱不喝了。回去吧。”
文渊真人轻轻拂开单萱的手。“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喝醉的。我就从來沒有醉过。”
从來都沒有喝醉过吗。单萱想起她偷偷给师父换酒。趁他喝醉。偷偷问他认不认识单华的那次。那次也沒醉吗。
听说喝醉酒的人都会说自己沒醉。单萱反正也沒有喝醉过。但此时看文渊真人的眼神。又的确沒有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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