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六人在纸上写下答案,东方信这才令六人一字排开站着,一声令下,吩咐六人将纸张的答案亮出来,观刑台下面的人潮蠕动,即使有不识字的,此时却也就是往前挤,倒似乎那些纸上画的都是绝世仙境,看上一眼就能延年益寿一样。
不但是观刑的百姓,观刑台上的官员们此时也都凑过来,都往那些纸张上瞧过去,东方信瞧见六人写出的答案,脸色终究还是变了。
楚欢此时已经背负双手走过来,见到六张纸上的答案,双眉微扬,似乎松下了大大一口气,只是他神情淡定,谁也看不出他心所想。
“东方将军,诸位大人,你们都看清楚了?”楚欢缓缓道:“六人的答案,几乎相同,最长时间,是在八个月左右,最短的时间,是在六个月左右……!”扫视众人一眼,“换句话说,公孙楚的这些罪证,着墨的时间是在前六个月至八个月之间……!”
董世珍并没有挤过来看,他似乎早已经知道答案,眼角抽搐,坐在椅子上,瞅了东方信一样,嘴嘟囔了一句什么,只是此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在楚欢身上,倒无人去董世珍,谁也没有在意董世珍现在的表情。
艾宗毕竟不是蠢笨之人,否则也轮不到他坐上刑部司主事的位置,方才因为事涉己身,心下慌张,乱了方寸,此时却已经明白,今日似乎已经是被楚欢狠狠算计了一道。
“艾大人,想必你不会对这样的结果有怀疑。”楚欢看着艾宗,“这几位长者,刚才判断出诬陷艾大人的信函是假的,那么现在断定公孙楚这几份信函是在前六个月至八个月之间写下,想必也不存在任何疑问了。”不等艾宗说话,盯着东方信道:“东方将军,六人之,有两人是你挑选出来,现在答案已经出来,六人判断出,这份信函着墨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八个月,不知你可还有疑问?”
东方信拳头握起,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却还是问道:“那又如何?”
“看来东方将军真的糊涂了。”楚欢叹道:“朔泉城是在两年之前就被西梁人攻破,如果说这些罪证是真的,那么公孙楚至少也是在城破之前与肖天问有过暗通,可是现在这些信函,只有八个月的时间,八个月之前,这些信函根本就不存在……本督很奇怪,半年前,正是西梁兵马撤军之时,这些信函在那个时候出现,莫非公孙楚是在西梁兵马车里的时候才开始与肖天问通信?即使如此,心里的内容也是不对,信函之,清清楚楚写明白,公孙楚是准备献出朔泉城,乞求西梁人给予荣华富贵……可是早在两年前朔泉城就已经被攻破,八个月前,公孙楚还是西梁人的俘虏,又何来县城一说?”
楚欢的声音渐渐冷淡起来,东方信张了张嘴,他本不是能言善辩之人,此时却也知道楚欢所言句句如刀,事实俱在,根本无法辩驳。
艾宗此时也是满头大汗,他此时终于明白,楚欢今日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对董世珍这些官员下手,他声称昨夜寻到一些秘函,一开始让人误会是要用这些信函对付董世珍一干人,可是其最终的目的,却是通过伪造的信函,来证明公孙楚的罪证也是假的。
东方信此时不知如何辩解,此时倒是想起,自己这边应该还有个能言善辩的董世珍,急忙往董世珍瞧过去,却见到董世珍坐在椅子上,却是转过脸去,到似乎并不在意这边发生的一切。
楚欢却已经含笑道:“董知州!”
董世珍身体一震,瞬间起身,急忙过来,拱手笑道:“总督大人有何吩咐?”
“方才验证的信函,是艾主事亲自去往刑部司取过来,应该不存在任何问题。”楚欢含笑道:“现在检验出,这些信函最早在八个月前写,最晚也是六个月下,如此看来,公孙楚等人所谓的罪证,看来并不成立……常言道的好,要定人罪,需要人证物证,如今物证已经不成立,却不知董大人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董世珍勉强笑道:“如果真是如此,这些罪证当然是假的。”
楚欢点头道:“看来西梁人果真是阴险的很。董大人,这公孙楚他们是何时被抓进大狱?”
“半年前西梁的兵马已经撤出西关,朱总督率部收复了朔泉城。”董世珍只能解释道:“兵马在朔泉内外搜找,找到了不少当初被西梁人俘虏的官员,公孙楚这些人就在其……这公孙楚当时就住在知州府,朱总督的部下在总督府搜找到这些信函,便派人将公孙楚等人拘押下狱,这件案子当时也就交给了刑部司处理……!”
楚欢叹道:“也就是说,在朱总督派人搜查总督府之前,西梁人才刚刚伪造了这些信函,正如此番本督所遇的事情一样,本督在总督府找寻到的这些信函,恐怕也是西梁的细作刚刚伪造出来,藏在总督府,这才被本督所得……究其原因,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内部涣散,互相为敌……!”
董世珍拱手道:“大人英明。”
“既然公孙楚的罪证都是假的,也就是说,公孙楚投敌叛国的定论并不成立。”楚欢叹道:“反倒是西梁人故意伪造这些信函,却恰恰证明公孙楚等人的清白,如果公孙楚他们真的投靠了西梁,肖天问会想尽方法保住他们,用他们作为西梁的内应岂不更好?既然西梁人希望我们定公孙楚的罪,而且要用这些伪造的罪证,这就说明西梁人手都没有公孙楚通敌的证据……唔,看来公孙楚他们是受了冤屈啊!”
东方信双目圆睁,还想争辩,董世珍这次不等东方信开口,已经道:“大人英明,如此看来,公孙楚他们确实是被冤枉……!”
“既然是被冤枉的,今日这刑法,自然是不能施行了。”楚欢含笑道:“董大人,你觉得接下来咱们应该怎样处理?”
“一切全凭大人做主。”董世珍恭敬道,却还是提出建议,“不过下官以为,这件案子既然是朝廷已经批下了刑,那么事情的原委,还是需要再向朝廷请示一番……,公孙楚等人,先回押大狱之,大人和下官一起向朝廷呈上折子,奏明此事,等刑部批下来,在对公孙楚等人进行发落,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楚欢颔首道:“董大人说的不错,此事自然还是要向朝廷禀明的,既然是刑部出了篓子,这事儿自然还要刑部来解决。”轻轻摇头叹道:“刑部裘尚书若是知道出了这等差错,这脸上当真是无光啊……!”目光陡然锐利起来,背负双手,声音寒冷起来:“艾宗,你可知罪?”
艾宗身子一僵,楚欢声音如冰,艾宗的身体更是冰冷,却还是颤声道:“大人……,小人不知身犯何罪?”
“你不知身犯何罪?”楚欢笑起来,“艾宗,公孙楚的案子,是你审理?”
“那个……!”艾宗无法否认,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下官受理!”
“审出的结果,自然也是由你撰写案宗,呈交到刑部的?”楚欢斜眼看着艾宗。
艾宗身上发寒,“是……是下官撰写的案宗。”
“本督知道,你艾宗上任并不久。”楚欢平静道:“西关道各州府县,受了西梁的影响,各衙门都出现了很多的空缺,本督未上任之前,西关道的军政事务都是由朱总督处理,朱总督日理万机,要治理西关四州,自然是先要将各州府县的官缺都补上来,非常之时,不同寻常,也容不得朱总督精挑细选,所以各州府县的官员之,难免良莠不齐……!”
四下里此时都很寂静,楚欢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气很足,靠近观刑台前面的人们都能够清晰地听到楚欢的话语。
“本督如今上任,朱总督未能完成的政务,本督自然当仁不让继续完成。”楚欢转头看着艾宗,“西关的重建,需要官民同心协力,这种时候,西关更需要能力出众的能臣干吏,所以本督决不允许良莠不全的情况出现,有能耐的,本督要重用,没有能耐的,趁早给本督收拾行囊……艾宗,你身为刑部司主事,掌管着西关一道的刑狱,西关刚劲战乱,十分动荡,案件众多,如果不能做到公平公正,只会让局面更乱,可是你自己做了什么?”
艾宗隐隐感觉到楚欢已经举起了一把刀,这把刀是要照着自己的头顶砍下来,欲要争辩,楚欢已经道:“公孙楚乃是前任越州知州,朝廷重臣,曾经血战朔泉,立下战功,他若通敌,人人得而诛之,他若清白,谁也不能玷污这等能臣的名誉……圣上一再下旨,西关事涉官员的案子,一定要谨慎小心,细心查证,不可冤屈了好人……!”指着那几名读书人手的信函,冷笑道:“这些伪造的信函,极易辨识,本督很奇怪,你刑部司难道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这些伪造的罪证,竟然被你们当作铁证,艾宗,你说,是你故意陷害公孙楚,还是你昏聩无能,连这样伪造的证据都可以轻易欺骗你?”
艾宗只感觉身体发软,头昏脑涨,他只觉得呼吸开始有些困难,楚欢双目如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艾宗呼吸急促,勉强道:“这……这都是下面办差的疏忽……!”
“疏忽?”楚欢冷笑道:“公孙楚是越州知州,难道他的案子还不能让你小心谨慎,这样的大案,还能让部下出现疏忽?本督很怀疑,如此大案,你都可以疏忽,那么其他的案子,你又会如何对待?刑部司乃是刑狱重司,关乎人命,你的疏忽,就是人命……!”指向刑台那边,“你瞧瞧那边,十四名朝廷官员,曾经都是为国尽忠,就因为你的疏忽,被打成投敌叛国的卖国贼,就要在这里就地正法,艾宗,你难道还不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