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放在山中寻了一天,却没有看到山鬼的影子。昨日那反常的样子让他心里无比煎熬。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他只希望……这只是山鬼的有一个恶作剧。
月亮高升,他来到山巅,放眼四顾,山林在颤抖,如同是在哭泣。
他冲着群山大喊,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喊什么,为什么呼喊,只是……不喊出来的话,他会被某种东西给压死。
回应他的只有山风和狼啸。
他痛哭流涕。
再一次,再一次的他失去了他的女儿。
……
“如果你把这,称之为爱的话。”
山鬼闻言掩面痛哭,而后擦干了泪水,飘飞出去。
“回去……”她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王天放猛地抬头,大声回应:“是你吗?!”
“回去!”
“笑笑!笑笑!!”
他的呼喊让山鬼沉默,而后以更加坚定的话语喊道:“回去吧!你不该继续呆在这里了!”
“笑笑!”王天放惊慌失措的喊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笑笑!笑笑!”
“……”山巅的风无情的呼啸,透出让人灵魂为止冻结的寒意。
“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错了。”那发光的影子现身,王天放大喊一声“笑笑”就要冲过去。
“你别过来!”山鬼用藤蔓束缚住了王天放的双脚,悲哀道:“王笑笑……已经死了。”
王天放黯然:“我知道……但是……”
“可是!”山鬼大声打断了他,甚至可以看出来那个影子在低头颤抖:“我……我不是王笑笑……”光影淡去,露出其真身,长发、褐肤,窈窕的身段,可以说很让男人着迷,但……不是笑笑。
山鬼魁儿抬起头,看着惊愕的王天放,声音更显凄凉:“我不是她。”
一切都结束了。
“我只是这山中徘徊的孤魂野鬼,因为被你的情谊吸引而幻化身形……”
再见了,我的爱人,再见了……
“因为得高人点化,得以超脱升天,故而今日与你告别。”
希望下次,你能爱上我,希望在我仍然爱着你的时候,你会爱上我……
山鬼突然哽咽,而后凌空鞠躬行礼:“对不起!”
王天放一开始听她说话,黯然伤神,观者伤心。而后听她道歉之时,眼中才有了神采。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在升天之前,有如此快乐的回忆……谢谢!”山鬼说着,眼泪不自觉的簌簌流下,“真的很对不起……欺骗了你这么久……”
“啊……没什么……我也很开心,能够和……和像你一样的女孩子在一起这么久,真的。”王天放也笑着,但是也难受着。他本想说“和笑笑”在一起,但是对方……不是笑笑。
“快去投胎吧,来世选个好人家,不要再在死后,徘徊在这大山之中了……”既是对她说,又是对笑笑说,又是对自己说。
笑笑若非生在这里,会死去吗?
自己在这里徘徊,与死人为伍,自己真的活着吗?
到底谁是人,谁是鬼?
山鬼再次一拜:“对不起……”而后身影渐渐淡去。
一个普通的障眼法。
……
“王天放已经下山了。”文狸说道。
“这么说来,我们也该走了。”林公子从石头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嗯。”
林公子听它似乎欲言又止,回头看它,海三则直接接过身体,冷笑道:“看来,那个小山鬼还有别的话要说啊?”
文狸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魁儿她说,此山永世不欢迎二位,若是二位再敢登山,则有来无回,必死无疑。”
海三冷笑道:“小丫头片子口气倒是不小,我倒要看看……”
“行了。”林公子拱手致歉,“我这位兄弟不太会说话,还望见谅。”
“不不,应当致歉的是我们才是。”文狸羞愧道,“两位请跟我来,我送二位出山。”
海三不出去,但是依然冷嘲热讽:还真是一刻都不想让我们多呆啊。
文狸“如同听不到”一样,默默地用法术开路。
林间似乎有什么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是在高歌,有宛若在低语。
驻足,侧耳倾听,原来是有人在喝: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yu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是九歌山鬼。
是谁在唱歌?是山间的樵夫?山里的猎户?游玩的诗人?虔诚的祀者?亦或者是这山鬼本人?
是在讲述什么,还是在传承那延续了千年的故事。
……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银铃似得歌声在林间回响,穿着褐色布衣的女娃娃在溪涧的石头上蹦跳。
木屋外,中年男子笑呵呵的看着她,一边将中午的食材洗好。
屋内的妇人正在点火,被烟气呛到的她有些怨气,就冲着屋外的男人大喊:“天放!快让魁儿回来!吃饭了!”
屋外,满脸胡茬的王天放应和一声,而后招呼女娃娃进来:“快回来了!当心被狼叼了去!”
“知道了爹爹!”女娃娃脆生生的回应,而后又蹦跳了两步,来到一株大树后面,暂时避开了王天放的视线,对着不远处的玩伴说道:“大姐姐,我爹爹叫我回去吃饭了,下次再玩吧!”
那人点点头,一脸留恋而又失落的看着王魁儿蹦蹦跳跳的回家了。
及地的长发,褐色的皮肤,窈窕的身姿……
时间能够改变一切,时间能够产生无数可能。
这几年出了不少事,例如东山那边来了只虎妖,紧接着被一伙道士收了去有一群打了败仗的魔物逃了山里来,不知不觉得消失在世上西面的山石被数万年的风吹拂,突然松动,一场大雨过后滑坡造成了不小的破坏……
再例如,王天放回村几年后,又结婚了。
魁儿回了家,正吃着饭,她妈妈突然问道:“魁儿,你最近唱的什么歌?怎么以前没听过?”
魁儿道:“妈妈不喜欢吗?若是妈妈不喜欢,我就不唱了。”
“不是,听着倒是怪好听的,就是奇怪谁教你的?”
魁儿哦了一声:“是隆婆婆,说是唱给山神听,能够保平安呢。”
隆婆婆是前几年村里来的鬼婆,专门驱鬼拜神的,平日里神神叨叨,要说她唱歌好听未必有人信,但是说她会几首奇怪的好听的歌,到还真没人奇怪。
这隆婆婆还真有些门道,有好些事情挺灵验的,村里人也都信服的不行,魁儿的名字就是她取得,听她说有这个名字可以给整个村子带来福气。
说来也怪,人家的孩子有个灾闹个病的,但是魁儿却从来没有生过灾祸,就是有一次路过的一群土匪打劫村子,掠走了好些小孩,结果这群人连山门都没迈出去就全死了,而掠走的孩子却都没事,其中魁儿更是连一点擦伤都没有,让人惊奇不已。
打那之后魁儿她妈再也没有阻拦过魁儿与隆婆婆亲近。
但这首歌并不是隆婆婆教给她的,魁儿撒谎了,但这也没办法,是她和“她”的约定。
那个大姐姐也叫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