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冉微眯了眼,眼神有些飘渺,洛夕立马捂住了嘴,嘻嘻笑道:“只是突然想到这句诗,用在公子身上正合适。”
他低眸,眼角温润如玉,伸出修长玉指斟了两杯酒示意洛夕坐下,然后他才缓缓开口:“听说洛小姐失忆,进洛府前的事全不记得?”
他声如碎玉,恍人心魄。
洛夕坐下来,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淡淡道:“不记得。”
微风起,将月光吹入她眼中,“尊主竟认得我?”
“旁人总提起。”
洛夕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洛家养女,这么出名?”
他低头看着杯中的酒,没有说话。
空气间酒香弥漫,月光也温热了起来,斜斜地打在她脸上,映出她面若粉桃,含苞待放。
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她觉得尊主好似是喝醉了,眼神有些飘渺。她猛喝了几口酒,大声道:“尊主,你喝醉了吧?”
素不相识,便出此狂言,也只有借着酒胆了。
他仰头饮下杯中酒,然后一双星眸若有若无地望向她,他骤然一笑,唇角微扬,眼底风情万种,连那浓眉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弯弯的,好似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令人炫目。
日月朝露之华,也不过如此。
尊主笑得如此害人,看来是真的喝醉了。
酒水助兴,两人一杯复一杯聊了很多,好似是久久未见的友人,倾盖如故。
月光泛滥,他二人在水面上比武,她手持他腰间的银剑,他用水幻成冰刃,足尖点水,如两条游龙交相起舞,衣袂飘飞,如月中飞仙奔逸绝尘。
这坛酒,喝不出个是非真假,这场武也比不出个胜负输赢。一切因酒起,随风散,杯酒间,是柔肠知心人,酒醒后,便又是默然过路者。
天已亮,她还伏在亭前石桌上沉沉睡着,他却早已离去。
拈花有意风中去,微笑无语须菩提。
念念有生灭四相,弹指刹间几轮回。
说过的吧,一切重新来过,不念过往,不惧未来。
太阳升起,一切又恢复平静,不知为何,昨晚的事她记不太清了,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人都没有遇到,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好似有人约她明日来湖中饮酒。
次日晚,洛夕来到湖边,故意躲在灌丛中,看到尊主一人在湖中喝酒,她这才相信自己昨晚不是做梦。
但是,这尊主夫妻俩吵架找她做陪酒,是不是有点……不妥?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她没去湖中找他,他便一个人独自饮酒,她在灌丛中看了他一晚,他在亭中喝了一晚上。
天大亮,她退身离去。
想着尊主竟真的在湖中喝了一晚,他是在一直等她吗?还是那只是他无聊的消遣?
下午学府下课,洛夕在回家的路上,竟鬼使神差地拐到了黎府。
她在墙外踱了一会步子,然后直接翻墙跃了进去。
墙下的草地上蹲了一男孩儿在抓蟋蟀,看到有人从墙上跳下来,他并没有惊呼,而是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洛夕,霎时间,洛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男孩十一二岁的模样,身高刚好打在洛夕肩膀,头发乌黑亮丽,白皙的面庞,精致的五官,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犹如两颗黑宝石,天真无邪,实是夭夭桃李花,灼灼有光辉。
看这小孩的穿着并不像是仆人,是黎府里来了客人?
男孩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终于开口道:“我娘说了,女孩子不能翻墙,尤其是穿裙子的时候,尤其是穿裙子并且墙下有人的时候,尤其是穿裙子并且墙下有男人的时候。”
洛夕勉强笑了一下,真是谁家的熊孩子……
男孩又说:“你这是擅闯民宅。”
洛夕蹲下来,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满面堆笑:“我找尊主。”
男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冉哥哥在和潇姐姐在幽会呢!”
洛夕眼中一凛:“哦,在哪儿?”
男孩答非所问:“你是不是喜欢冉哥哥?”
洛夕抬手弹了他脑门一下:“小孩子不许胡说。”
男孩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我都三百岁了!”
洛夕一惊,方才看这个小孩并未在意,现在用感知力探去,才发现他已之是半仙!
而且,并非人类。
洛夕又抬手弹了一下他脑门:“小家伙,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才是什么东西,我是凌十七!”男孩打掉她的手,皱着眉撅着肉嘟嘟的小嘴。
“傻瓜,不是问你名字,是问你是个什么灵兽。”
凌十七小有惊恐,“冉哥哥说,这事谁也不能说!”
洛夕感觉有点累,“好吧好吧,小十七,你谁家的孩子啊?”
“冉哥哥!”小十七咧着嘴笑,他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既象狐狸又象猫,特别可爱,“你就是那个与冉哥哥在亭中喝酒的人吧?”
“他给你说过?”
小十七点点头。
洛夕若有所思地嘟囔:“昨天没去,他会不会生气呢?”
小十七撇撇嘴:“才不会,他只是觉得你傻。”
“……”洛夕被说得一头雾水。
小十七继续道:“冉哥哥说你太傻了,来了却不敢去找他,还偷看他一晚上。”
洛夕脸一热,又羞又恼,敢情那家伙故意在亭中呆了一晚上,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供她观赏……自己还白痴地想他会不会生气……
“哼!”洛夕站起来,准备翻回去,又想到小十七刚才教训她女子不雅的话,于是便笑盈盈地对她说:“小十七,姐姐想回去了,你能带姐姐出去吗?姐姐不太认路。”
小十七也站起来,仰着白瓷般的小脸:“你不是要见冉哥哥吗?”
洛夕揉揉他头发:“他正忙着呢,我改天再来。”
“好吧,那你跟我来。”他说着出了草坪走上小石板路,洛夕也跟了上去。
“唉,小十七,”洛夕露出灿烂的笑,“你冉哥哥和潇姐姐平时都干什么呀?”
小十七嘟着嘴:“大人干的事,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吗?”
“你那么关心干嘛?”
“……”洛夕白他一眼,“我就是好奇。”
小十七扭过来:“我娘说了,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要放手去追,洛夕姐姐,你真的很傻啊!”
洛夕咽了口唾沫,没有面对这个问题,“又是你娘说,你娘是谁啊?”
洛夕这么一问,他突然站住不走了,黑亮的大眼睛开始泛起水雾,眉毛耷拉下来,一副要哭的摸样。洛夕立马弯下腰捧着他肉嘟嘟的小脸,小祖宗你可不敢哭,不然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小孩。
“小十七乖,姐姐错了,姐姐不问了,姐姐不问了。”洛夕轻轻捏着他小脸连忙哄道。
可这些个小孩啊,总是越哄哭得越厉害。
洛夕觉得自己不小心炸了人家的水坝,他的眼泪如决堤之水汹涌而出,浩浩荡荡,不可阻拦。
小十仰起脸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嘴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我娘……我娘亲……这不好说……”
洛夕忙搂住他,用手不停轻拍他后背,抚摸着他的头发,“不好说就不说了啊,乖,姐姐不问了,小十七别哭了,好吗?小十七别哭了,姐姐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哄了半天哭声依旧不减,洛夕有些着急,祖宗啊,人马上就被你招来了,我总不能带着你翻墙出去吧?那就是拐卖儿童了!
听着他撕心的哭声,洛夕把他搂得更紧了些,感受到他发抖的身子,洛夕慢慢心软了下来。这孩子一定有什么苦衷吧,那人一定在他心上留下了很深的伤疤,以至于轻触伤口便激起浑身上下的痛觉。
他娘亲若知道他如此伤心,也会自责的吧?
洛夕在耳边轻轻说:“小十七乖,以后姐姐常来找你,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姐姐带你去玩好玩的,只要跟姐姐在一起,姐姐就不会再让你想起伤心事,好不好?”
小十七一头扎进她怀里,使劲在那柔软的地方蹭,一把鼻涕一把泪,洛夕眼角抽了抽,忍住没揍他。他呜呜囔囔地喊道:“好。”
洛夕拍拍他头:“那我们不哭了,把眼泪擦干净,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哭声渐渐小了,他吸着鼻涕藕断丝连里抬起脸,洛夕低头看了一眼,正要拧着眉毛去擦,就见他伸来小手在她胸前乱擦了一通。
洛夕咬了咬牙,这臭小子!
整了一下衣襟,洛夕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小十七已经止住了泪,还是时不时的抽两下,他紧紧攥着洛夕的手,倔强地撅着嘴,小脸粉扑扑的,使人忍不住想去揉。
洛夕想了想问道:“你冉哥哥经常带你玩吗?”
他摇摇头:“冉哥哥忙,都是我一个人玩。”
“潇姐姐待你好吗?”
“好。”他嘟着嘴,“但她不陪我玩。”
“你喜欢潇姐姐吗?”
他歪了脑袋:“这不好说。”
洛夕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小十七仰起脸看向她,她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把他弄哭来着。洛夕不好意思地笑笑,却没料到他竟软软地说:“喜欢。”
“我喜欢洛夕姐姐。”他又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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