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胤珩目光一直凝滞在龙钦殿的大门上,此刻目不斜视的对傅式说,“就像父皇当初为什么看上我母妃一样。”
这话差点让傅式优雅高贵的姿态站不住阵脚,眸色黯了黯,轻哼一声,甩袖离开。
南宫胤珩看着傅式僵硬的背脊,垂眸不禁轻笑一声。
龙钦殿内。
“嘻嘻哈哈……”欢笑声不绝于耳。
一旁伺候着的宫女太监看着傅式愈发僵硬的脸色,全都低着头,大气不出。
通报的宫女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可是小皇帝却恍若未闻一般,蒙着眼睛跟太监宫女捉迷藏。
太监宫女看到傅式的时候,纷纷欠身行礼,再也不敢胡闹。
“哎呀,你们人都去哪儿了?”小皇帝抱怨道,眼前一片漆黑,靠着感觉摩挲着朝人群那边过去。
姜公公看了眼傅式愈发黑沉的脸,小声提醒小皇帝,“皇上,太皇太后来了?”
小皇帝似乎不信,嘴角一咧,那笑容孩童般天真,“姜公公,你骗我,这可是欺君之罪!我要罚你……”
小皇帝一边摩挲着,一边苦思冥想,“罚你给我当马儿!”
“我捉到你了!”话落,小皇帝抱住傅式的腿,摘下眼罩,眼睛还来不及适应光明,虚眯着眼睛,“该你了。”应该是没看清楚面前的人。
“胡闹!”傅式隐忍的脾气破口而出,转身看着一干宫女太监,“让你们陪皇上读书,你们却跟着胡闹!”
“太皇太后饶命啊!奴才/奴婢知错了。”宫女太监吓得纷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皇祖母,宁儿闲着无聊,是我叫他们陪我玩的。”小皇帝扔了手中的眼罩,百无聊赖的跳上椅子,踢着一双小腿。
“我不罚他们!”小皇帝傲娇的扬着脑袋。
“谢皇上!谢皇上!”宫女太监连连叩头,谢不杀之恩。
傅式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一声不吭,就着小皇帝赐的椅子坐下。
“咳咳!”小皇帝佯装咳嗽一声,从一旁的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在手上把玩着,“皇祖母您找宁儿有事?”
傅式看了眼周围的人,细细思索了一番,“皇上莫不是忘了摄政王还在殿外跪着。”
小皇帝把玩苹果的手顿住,看了眼傅式,“我知道啊。”
“皇上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皇祖母是问我的看法?”小皇帝重复着抛苹果的动作,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环胸摩挲着下巴,似在认真思考,想了一阵之后,“伉俪情深!”小皇帝对自己这个词很满意,说完还满意的笑了笑。
姜公公提点,“皇上,是非她不可。”
小皇帝瞪了一眼姜公公,“你懂什么?就是伉俪情深!”
傅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端坐着,没答话。
可是小皇帝瞬间就焉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我倒是这么认为,可是满朝文武不这样看,我一个人说不过他们,我能怎么办?”
“皇上真的这么认为?”傅式抬眸问道。
小皇帝点了点头,又拿起刚刚扔进果盘的苹果,擦了擦直接啃了一口。
傅式不作言语,抵着头在思考什么,过了会儿说,“千枫山山贼猖獗,皇上打算怎么处理?”
“十三叔拟好方案只等实行,可是……”小皇帝脸垮下去,“我现在可拉不下脸来。”
“就让那些大臣们自己想办法去。”小皇帝负气说。
傅式抿唇,动了动嘴唇本想说什么,却没说,缓了会儿,对小皇帝说,“你可是皇上,皇上可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十三叔是长辈,臣侍臣。”小皇帝说,“我……”之后顿住,眼前突然一亮,“我知道了。”
“皇上知道什么了?”傅式也被小皇帝突然的表情变化弄得云里雾里。
“我……我知道怎么处理山贼一事了。”
小皇帝究竟知道什么,傅式不知道,但是她看得出来,小皇帝最后对她撒了谎,不过他是皇帝,她不好追问,也就作罢。
事后,傅式对小皇帝的生活学习上做了督促,然后就离开了。
送走傅式,小皇帝坐在椅子上满足的打了个哈欠。
“皇上知道怎么处理十三爷一事了?”姜公公弓着身子问。
小皇帝瞥了眼姜公公,傲娇脸,“不告诉你。”说完嚷着要睡觉。
第二天早朝,小皇帝出了龙钦殿,看到跪在地上的南宫胤珩,在那里停了一会儿,然后背着手像个小大人一般,在一干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去上早朝。
散了朝,小皇帝不像往日一样直接回龙钦殿或者去靶场练剑,而是换了衣裳出了宫门。
殷婉仪对于皇上的到来是意料之外的。
摄政王府的所有主子奴才都赶着到门口去恭迎皇上,这也包括祁桐在内。
“咳咳,好了,平身吧。”
“谢皇上。”殷婉仪被丫鬟明月搀着起来,恭敬的迎向小皇帝,“皇上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小皇帝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眼睛在散开的人群中四处瞧,没找到想找的人,急得直拍姜公公的手,“姜公公,你帮朕找找,十三叔说的那个祁桐在哪里?”
姜公公叹然,“皇上,王妃就在你面前,你要找人何不问问王妃呢?”
殷婉仪与明月对视了一眼,对小皇帝说道,“皇上所找何人?”
经姜公公这么一提,小皇帝脸上的着急之色褪去,板着一张脸,“那个……咳咳”
“你们府上是不是有个叫祁桐的女子?”
殷婉仪脸色微变,变的不是因为小皇帝要找祁桐,而是小皇帝吝啬那一声十三婶,反而是用一个指示代词指代。
却还是面带微笑的回答,“回皇上,是的。”
“她住哪个院落?朕有事找她。”
“臣妾带皇上过去吧。”殷婉仪笑说。
小皇帝摆了摆手,“不用了,你叫你身边的丫鬟带路就行。”
殷婉仪动了动嘴唇,向身边的明月使了个眼色,“皇上如若没什么吩咐,臣妾就下去了。”
小皇帝摆了摆手,“下去吧,下去吧。”语气稍微显得有那么点不耐烦。
当小皇帝找到祁桐的时候,祁桐正在上次她溺水的湖心亭和抚琴学习南越的文字。
她不知道自己在南越会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活着走出南越,但是活一天就让自己长点知识。
当初还小的时候,父亲一直让他学习南越文字,可是她不听不愿意,可是现在呢,却自愿去学。
人真的在变。
抚琴看着祁桐在宣纸上艰难的一笔一划的写着南越的文字,突然眼尖看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小皇帝,低声喊道,“祁姑娘,皇上来了。”
祁桐在跟一个字较劲,没听到,直到姜公公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大胆民女,见了皇上还不下跪?”
祁桐笔尖一抖,笔尾晕了墨,黛眉微拧,这才缓缓起身,转身平视过去,只看到姜公公的一张老脸。
小皇帝顿觉尴尬,翻了个白眼,手握成拳头食指放在唇边,故意咳嗽了一声,“下面。”
祁桐的视线这才朝下移去,看到打起自己腰际的小皇帝时,脸上有一刹那的愣怔。
在南越三年,只说先皇的嫡长子继承了皇位,没想到这嫡长子这么小,看年纪不过十岁左右,肩上却扛着一个国家的责任。
在北境他这般大的孩子都还在学习怎弯弓搭箭,可是这个孩子却已经做了三年的皇帝。
“你多大?”祁桐第一反应不是行礼,而是问小皇帝多大。
“大……”明月见祁桐见到皇上不下跪行礼,刚要斥责祁桐,却被小皇帝摆手打断。
“你们都退下!”
“是!”明月不甚满意的应了一声。
姜公公弯腰退下,“老奴告退。”
“你多大?”祁桐在其他人走了之后,继续追问道。
“八岁。”小皇帝回答,端着身子坐在石凳上,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你坐那儿。”
祁桐看了眼小皇帝对面的石凳,坐下,“那你登基的时候只有五岁。”
“嗯。”小皇帝点头。
五岁,五岁登基做皇帝,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孩子是非观念形成的时期,却要却管理一个国家。
“你不问我来做什么?”小皇帝见祁桐不说话,眨了眨眼问道。
“皇上不说,民女自然不问。”祁桐说。她觉得这多半跟南宫胤珩脱不了关系。距离上一次见到南宫胤珩,两人之间不欢而散之后,她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南宫胤珩了。
这倒让她落得清闲自在,他不回王府,她自然就不多去过问。
小皇帝瘪了瘪嘴,对于祁桐的答案明显不满意,低着头玩着手指,嘟嘴小声抱怨道,“真是可怜十三叔。”他在宫里三天三夜没吃上一口饭了,他满腹心思想要娶回家的女人却不闻不问。
“你说什么?”祁桐没听清楚小皇帝低语的话。
“没什么。”小皇帝抬起头来,满脸愁容,“只是觉得十三叔甚至可怜,在龙钦殿外已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了。”小皇帝后半句话故意说得小声。
闻言,祁桐低垂着眼睑,看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过了一阵看着小皇帝,将话题扯开,“皇上难得出宫,不如民女陪您四处走走?”
小皇帝常年在宫中,忽然听说有人要带自己出去走走,一下子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顿时兴奋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好啊,好啊。”说着朝祁桐过去,捉住祁桐的宽敞的衣袖,“我们去哪里玩?”
祁桐不由得笑了笑,到底是孩子心性,说到玩就忘了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宠溺的摸了摸小皇帝的头,“自然是去皇上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小皇帝被祁桐摸了脑袋,心底生出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很暖。复又想到自己从小失去父母,被皇祖母一手带大,皇祖母每天挂在嘴边的都是权啊利的。
于是无处安放的小手,犹豫了许久,直接朝祁桐的手伸过去,拉住祁桐的手,“祁桐,你别叫朕皇上,皇上那些大臣叫的。你是朕朋友,你叫朕彦宁。”
祁桐被一双软肉软肉的小手捉住,低头看着望着自己的小皇帝,扯唇笑了笑,“只要皇上不自称朕,民女就叫皇上彦宁。”
“额……我答应你了。”
于是祁桐凭着自己在京都三年的生活经验,带南宫彦宁尝遍了京都大街小巷的美食,遇到了各种小皇帝闻所未闻的趣事,害得大内高手跟着每条街跑。
逛完下来,天色已经晚了,南宫彦宁额头上全是汗水,祁桐也不例外,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祁桐,朕……哦不我喜欢你。”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的南宫彦宁从来没有接触过外满的世界,祁桐是第一个敢带他出去的人。
祁桐颔首微笑,“你什么时候想出来了,你来找我,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带你去过。”祁桐抬头看了眼天色,“今天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宫吧,免得他们担心。”
听到这儿,南宫彦宁脸色就垮下来,复又想到什么,在腰间捣鼓一阵之后,掏出一块黄金雕刻,双龙缠绕的令牌,“这块牌子在南越仅此一块,我今天把它交给你,你若是进宫被人拦住,你就把这个给那些人看,他们就会放行了。”
祁桐看着南宫彦宁胖嘟嘟的小手上握着的令牌,眸色复杂,再看看南宫彦宁那双澄澈的双眼,又打消了自己心中所想。
“我命令你收下。”南宫彦宁见祁桐脸露犹豫之色,就板着一张脸拿身份压她。
祁桐只得收下,“多谢皇上。”
小皇帝见祁桐收下令牌,才心满意足,而后回头看了眼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有一点小忧伤,对祁桐说,“祁桐,十三叔为了你已经在龙钦殿外跪了三天三夜了,我从没见过他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即使是傅澜兮也没有……”
“皇上,该起驾回宫了。”南宫彦宁的话还没说完,姜公公就打断了南宫彦宁,南宫彦宁瞪了一眼的姜公公,“多管闲事。”
“陛下,不是老奴多管闲事,是晚点太皇太后会来检查你今天的学习情况。”
听到傅式的名字,南宫彦宁的脸色就暗了,不是很高兴,对祁桐说,“你有令牌,随时都能来宫中找我玩的,祁桐,你一定要来啊,我等你哦。”
祁桐脑海里一直被南宫彦宁口中的“傅澜兮”所占领。
傅澜兮,澜兮,那日她拿着书房之中布满灰尘的南越诗书跑去问泉师父,问他那两句诗怎么念。
泉师父当时甚至没问他为什么,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着对她说,“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这一句是唐代刘禹锡的《竹枝词》,大概意思是人心难料,世事无常。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是《诗经》中的,讲的是妾有意,郎无情。”
当时她还没觉得,现在回过来想,这两句诗不仅有傅澜兮的名字,还是南宫胤珩和她之间关系的真实写照。
傅澜兮定是那玉佩的主人吧?
“祁桐,你究竟答不答应我啊,你来不来宫中找我玩?”南宫彦宁得不到祁桐的允诺,不愿意走,见祁桐走神,忍不住抱怨道。
祁桐闻声,扯唇笑了笑“来。”如果可以她就去吧,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摄政王府的日子能过多久。
祁桐一个人六神无主的回到摄政王府。
心里还念念不忘,傅澜兮三个字。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到,天空开始乌云密布,这样的天气在南越初秋是少见的。
在院子里忙着的下人看了眼阵阵乌云,叹道,“这什么鬼天气,晚上怕是要下暴雨哟。”
晚上要下暴雨?南宫胤珩还在龙钦殿外,手中紧握着的令牌藏在衣袖之中,此时格外的扎手。
南宫彦宁究竟是想要祁桐去找他玩?还是想要祁桐去找南宫胤珩?
祁桐微微拧眉,快步朝梧桐苑走去,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南宫胤珩到底求皇上做什么?
可是刚刚在转角处,就碰到一群浩浩荡荡的人。
殷婉仪一袭华丽的宫装衬托得她精致小巧的五官格外清晰脱俗,她的步伐很匆忙,像是要赶去哪里一样。
身后的丫鬟明月手中紧紧的捏着一把油纸伞。
祁桐的视线在那把油纸伞上听了一会儿。
殷婉仪见到祁桐,紧拧着的眉头不禁又拧了拧,“你去哪儿了?”
祁桐看得出来,殷婉仪不待见她,但是只要有南宫胤珩在的地方,殷婉仪都会做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这是殷婉仪第一次对他露出这种厌恶的情绪。
祁桐看了眼天色,晚风很大,吹得院子里的梧桐树哗哗作响,“外面。”
“哦。”殷婉仪听不出情绪的应了一声,看着越来越靠近的乌云,“晚膳我不回来用了,你自己吃吧。”
说完殷婉仪就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疾步离开,好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
祁桐没多想,弯腰恭送殷婉仪离开。
回到梧桐苑,抚琴正在张罗晚膳,两个清淡的小菜,一碗粥,看上去很有食欲。
可是祁桐却没有一点胃口,进了屋,洗了手,坐在饭桌前,却没有动筷,看着面前的清粥小菜,“你们王爷究竟在做什么?”
抚琴并不知道祁桐已经从小皇帝那里了解到南宫胤珩的事。
于是抚琴说,“王爷在在宫中跟其他几位爷讨论千枫山山贼的事情。”
祁桐敛眸,眼神有几分空洞,“抚琴,你是不是要我揭穿你,你才肯告诉我事实?”祁桐有些生气,不知道为何而生气,却莫名的向抚琴发了火,“南宫胤珩究竟求皇上做什么?用得着在龙钦殿外跪三天三夜以至于一口饭都没吃?”
明明恨不得他去死,在听到他三天三夜都没吃过东西的时候还是禁不住为他心疼。
“这……”抚琴震惊于祁桐竟然知道了,可是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
“因为你,姑娘。”抚琴最后还是脱口而出,忍了三天,终于忍不住了,“现在京都的人都知道,王爷为了娶您,在龙钦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只想要皇上松口答应赐婚。”
“为什么我不知道?”祁桐问,所有人都知道,唯独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中。
“这个……”抚琴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还是一五一十的告诉祁桐,“姑娘,你昏迷的第二天,王爷早朝,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求皇上赐婚,可是……”
抚琴顿了顿,犹豫半晌才道,“却不知道文武百官从哪里得知,姑娘是青楼出身,于是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皇上迫于压力,迟迟没有答应赐婚,于是王爷就在龙钦殿外跪着求皇上答应赐婚,可是三天都快过完了,皇上却迟迟没有松口。”
祁桐眨了眨眼睛,觉得有那么些不真实。
南宫胤珩要娶她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还有她的身份,青楼出身吗?
来这里这么多天,她从来没有静下来认真思考过遇到南宫胤珩的头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第二天是南宫胤珩大婚的日子,二哥说,他们可以回北境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二哥要在那天选择回北境,可是就在一盏茶后,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再醒来就在南宫胤珩的府邸。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让她成为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
“哦。”好半天,祁桐神游在外的应了一声,“开饭吧。”
抚琴低头细细的观察着祁桐脸上的表情变化,却不见什么波澜,心里哀叹了一声,然后递上筷子。
祁桐一夜都没有睡着,第二天早早的就醒了,在饭厅,祁桐见到殷婉仪,殷婉仪一脸疲态,看上去并没有休息好,出于礼貌祁桐还是问候了一声早。
可是后者却没给他好脸色,一声不吭的开始用餐,祁桐抿了抿唇,坐下来,低头吃饭。
第四天,不见南宫胤珩的踪影,祁桐神色如常。
晚膳依旧不见殷婉仪。
第五天,殷婉仪没有到饭厅用早餐。王府规矩早膳若无特殊情况,都必须到饭厅。
抚琴告诉她说,龙钦殿外,殷婉仪陪着南宫胤珩跪了一宿。祁桐恍若未闻般眨了眨眼,心漏掉一拍。
第六天一早,宫中差人将殷婉仪送到摄政王府,殷婉仪大病一场,高烧只升不退,祁桐在落梅园外站了一个时辰。
梧桐苑内,祁桐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梧桐叶,藏在衣袖手心的那块金字令牌在手心格外的烫手,心不在焉的说,“外面越来越凉了。”
抚琴这几天是看着祁桐过来的,表面上满不在乎,实际上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犹豫了好一阵,缓缓地说道,“王爷生病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见到王爷生病,“高烧不退。”
“让御医瞧了吗?”祁桐单手撑着下巴。神游太虚之外,却听得清楚,南宫胤珩病了。
抚琴说,“王爷不让瞧,赶走了所有的御医。”
“苦肉计吗?”祁桐笑了笑,然后不再言语。
只是看着窗外的目光更加深远。
对祁桐来说,在南越这三年,她学得最快的一件事就是抄小道。
她知道从哪里到哪里,走哪一条路最省时。
就像从摄政王府到皇宫,她走路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道理。
当晚夜色很亮,天上挂着一轮圆月,星星闪烁着作为陪衬。
在宫门口她被拦下,几日来一直捏在手中的令牌,在这时得以见到光明。
守卫见了,立马放行,一路上一直如此。
时间还不算晚,宫灯明亮,照得皇宫中犹如白昼。
隐忍这么多天,她终究熬不住,她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看不得南宫胤珩受苦遭罪。
听说他重病那一晚,她一夜未眠。
那晚下大雨,殷婉仪给他送伞,她心中五味陈杂。
知道殷婉仪陪着南宫胤珩在龙钦殿外跪了一宿,高烧不退的时候,她内心翻涌。
此刻越接近龙钦殿,她的心跳越快,砰砰砰的似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脚下的步伐却忍不住快了几分,几日来紧绷的脸色,在这一刻有了几分缓和。
可是就在宫墙转角处,祁桐亲眼看到,南宫胤珩被一个女人搀扶着上了轿子,两人同坐一顶轿子,然后由轿夫抬着离去。
这一刻,祁桐只觉得脚下犹如灌铅一般,沉重的挪不动脚。
看着渐渐隐没在宫灯中的轿子,神色微变。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最后在宫墙的阴影中按原路返回。
一路上形单影只,神色平平,出了宫墙没有目的的碰撞。
不明不白中,却走到了京都最热闹的一块儿。
一座城,最热闹的不过花街柳巷。
抬头一看,竟然是醉红楼。
醉红楼?抚琴说她是从这里来的。
在京都待了三年,醉红楼之于她只存在别人口中,可是到头来这里却成了她的出身地。
一切的疑团应该是从这里开始的,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祁桐进了醉红楼。
一路上,窃窃私语的人很多,第一次见女子进青楼,多少是意外的。
那些个花魁用扇子捂着嘴笑,对祁桐指指点点,“这不是那天被十五爷拍走的女人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啊,真是羡慕她。”
祁桐顶着众人炽热有诧异的目光,朝里面走去,“哟哟哟,这位姑娘,您来是……”一个化着浓妆的上了岁数的女人,笑脸迎向祁桐。
祁桐看了眼女人脸上厚厚的胭脂,嫌弃的避开眼,“找你们花老板。”她觉得应该能从花千艳那里下手,知道自己怎么被卖到青楼的。
虽然心中有些猜测,但是她始终不信。
女人听祁桐要找花千艳,目光开始变得警惕,“你找我们艳娘作甚?”
祁桐轻笑一声,“找她自有找她的理由,你又不是花老板,你问来干什么?”
女人被堵得语塞,“这……姑娘您请坐,我帮您去问问艳娘。”
“多谢。”祁桐客气道谢。
祁桐是第一次见花千艳,那个流传于上层社会中的醉红楼的老板。
花千艳从楼上下来,手中悠闲地摇着美人扇,端正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细致绝美的轮廓,眸光流转下的是浑然天成的冷情气质,但是嘴角挂着的淡淡的笑意,却又散发出亲和力。裙裾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身姿,蓝蝶外衣半掩着嫩滑的肌肤,半遮半掩甚是魅惑。散落肩膀的青丝用一支玉簪挽起。薄施粉黛,眉如远黛,眉间一点朱红,看上去娇媚动人。缓步下来,慵懒的摇着美人扇。
“祁姑娘,找我何事?”花千艳笑着问。
花千艳一出口,祁桐只觉得那声音柔得能滴水,骨头都觉得松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礼貌的笑了笑,“不知艳姐能不能找个谈话的地方,这件事不好在大众面前说。”
花千艳摇着美人扇,扭着纤细的腰肢,“行,祁姑娘跟我来。”
祁桐跟着花千艳上了三楼,门口花千艳吩咐守卫,“我和这位姑娘有事要谈,什么人都不准来打扰。”
房间内,祁桐一进去,扑鼻而来的阵阵幽香,是兰花的味道,房间的布置很精致,梳妆桌上摆着各式首饰珠宝,令祁桐惊讶的是,房间内有个很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祁桐识得的南越文字不多,也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书。
“祁姑娘,请坐。”花千艳指了指穷就近的凳子,然后转身去给祁桐倒水。
祁桐看着精致的茶壶,又细细打量着倒水的花千艳,都说花千艳是南越著名的交际花,油走于南越上层社会各式各样的男人之间,却是每个都照顾得周到。
“祁姑娘,请喝水。”花千艳将茶杯推到祁桐面前。
花千艳的指甲涂着艳红的蔻丹,衬得她的手指更加白希滑嫩,祁桐看了眼指甲上的蔻丹,挪开视线,果断拒绝,“我怕我醒来又被艳姐高价叫卖了。”
花千艳被拆穿并不觉得尴尬,而是掩唇低笑,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味道,那摸样像邻家女儿的娇羞,“祁姑娘真会说笑。”
“我认真的。”祁桐冷脸说,“艳姐,你我都是聪明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嗯哼。”花千艳端起祁桐面前的那杯茶抿了一口。
“你从谁那里买的我。”
花千艳喝茶的动作一滞,眸色微转,却隐藏得很好,“祁姑娘,这个我不能说。”她答应过那个人。
祁桐低头沉默,动了动唇,“为什么?”
“我答应过一个人。我不能违背了我对他的承诺。”花千艳收敛住笑容,“这是我做人处事的准则。”
“是买主,还是另有其人?”
“这个本来是不方便说的,”花千艳放下茶杯,“但是我对祁姑娘一见如故,我就告诉你,另有其人。”
祁桐想了想,看着站在桌子另一方的花千艳,“赚了不少吧?”听说花了一百万两黄金呢。
花千艳被提起这事,倒是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还好,还好。”
“哼。”祁桐轻哼一声,“一百万两黄金呢,艳姐你自己看着办吧。”祁桐意思明显,打听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就来讨钱。
花千艳乜斜一眼祁桐,“五五分。”
“三七分!”
“四六。”花千艳抄手讨价,“我这还有一竿子人要养。”
“三十万两黄金够你养他们几辈子了。”祁桐说。
“三七就三七。”花千艳最终妥协了,“这还没成亲就开始向着自己的男人,结了婚还了得。”花千艳嘀咕道。
祁桐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还是她的耳朵已经自动屏蔽有关南宫胤珩的一切。
“钱你就替我先收着,以后有机会我亲自来取。”
花千艳点头,“真的不喝吗?这可是南越有名的炒青。”
祁桐摇头,“不喜欢喝茶。”
花千艳抿唇浅笑,“那下次请你喝酒。”
“那就多谢了。”祁桐起身准备离开。
花千艳看着祁桐的婀娜的背影,“祁桐,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闻言,祁桐顿住,偏头对花千艳道,“好啊,以后你赚的钱分我两成。”
“包养啊?”花千艳打趣。
“给钱就给包。”祁桐说,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跟一个卖了自己一次的女人交谈甚欢,这倒是个意外,就像她怎么都讨厌不起来南宫溶月一样,说起南宫溶月她都有好几天没见过她了。
“给你钱,记得来哦。”花千艳声音妩媚娇滴。
听得祁桐肩膀微顿,缩了缩脖子,不做回答就欲离开。
“这个点,摄政王王府早就关门了。”
祁桐顿住,转身,看着慵懒的靠在桌子边上的花千艳,咬牙切齿般,“我真是讨厌死你这种自作聪明。”
花千艳抿唇浅笑,“不是我聪明,是你心不在焉得太明显。”
祁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祁桐脸色暗下去,有些失神的靠着桌子坐下。
“想过放弃吗?”
祁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吸了吸鼻子,“一直都想。”从三年前开始,但是再遇到南宫胤珩,平静了三年的心再次波动了。
这种心思她没对谁说过,却唯独对面前这个女人说了。
可是自己之于南宫胤珩的存在,她却只敢闷在心里。
这一晚,祁桐还是失眠了,第二天一早,花千艳派人送她回去。
没想到在门口就碰到了刚下马车的南宫胤珩
南宫胤珩看上去很是虚弱,脸色病态般的苍白,一只手被女人扶着,女人乖巧的站在南宫胤珩身边。
祁桐从马车上下来,足足愣了半晌。
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的好记心。
轻粉华衣,素白纱衣。这不正是昨晚上在龙钦殿外接走南宫胤珩的女人吗?
祁桐不由得觉得好笑。
努力的扯出一个微笑,翩跹着朝王府内走去,尽量让自己步伐看上去轻松。
经过南宫胤珩身旁的时候,尽管鼻尖全是熟悉的男人的味道,却保持着目不斜视。
祁桐一下马车,南宫胤珩就注意到了祁桐,只是这个女人全程都不曾看过他一眼,心头不由得有股火在燃烧。
在龙钦殿外七天七夜,不是为了皇上能亲自赐婚,而是想要某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可是却一直没等来。
婉仪那天来陪他请求皇上,曾说,“王爷,你这是何苦?”
“你这般是为了哪样?祁桐现在在王府过得好好的,每天按时吃饭,日子似乎比以前还要轻松。”
当时他没觉得,现在看到祁桐,他信了。
“去哪儿了?”南宫胤珩直接捉住祁桐的手臂,用了自己能用的力气。
发着高烧没吃没喝,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我们的关系好像不需要向你报备吧?”祁桐讥嘲的反问。
南宫胤珩捉住祁桐的手臂紧了紧,力道之大,痛得祁桐忍不住蹙眉。
“我们的婚姻可是皇上亲赐的,你作为未婚妻不应该给你的未婚夫报备?”
皇上亲赐?祁桐蓦地瞪大眼睛,皇上答应了?可是……皇上要怎么跟满朝百官交代。
“怎么,很意外?”
祁桐皱眉笑了笑,“怎么会?”
“十三爷向来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一个赐婚而已,有什么好意外的?”
祁桐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南宫胤珩身边的女人,“我只是想请问王爷,两只手怎么端平三碗水?”
“你别不知好歹!”南宫胤珩身边的女人,终究是沉不住气了,“胤珩哥哥娶殷婉仪是迫不得已,娶你不过是另有目的,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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