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想到今日还要继续和小皇帝分出个胜负,长生终究还是提起精神,开始梳妆打扮。
等长生准备妥当,走出房去。便见此时长乐殿外的走廊上已站满了旗装女子。姹紫嫣红,五颜六色,让人眼花缭乱。
这些女子来长乐殿,乃是为了临时落脚。等吉时到了,这些官家小姐们就会被一齐入了御花园,开始宫宴。
今儿个的乞巧节宫宴,便是在御花园内举行。太后皇上高处坐,官家小姐们一字排开坐下,再由太后亲自挑一挑,选一选,看看由谁入宫比较妥当。
只是可惜太后成了器皿,小皇帝乃是邪祟,也不知今日这些官家小姐们,能否还能平安走出这宫门去。
正在此时,陈大人正从前方一路走到长生这儿来。一边气喘吁吁。一边上下看着长生,低声急道:“昨夜我在坤宁宫外候了你那么久,也不见你出来,可真是吓死我了!”继续道,“不过正是太奇怪了。昨夜我见你迟迟不出来,还道你出了什么急事,便急忙去求见了皇上,可你才猜皇上怎么说,他却说你没有大碍,很安全,让我先回府去。”脸色怪异。
长生道:“我确实没有大碍。”
陈大人不由十分佩服看着长生:“不愧是半仙,果然好手段!”又低声道,“那,太后她”
长生嬉笑道:“太后?太后她很好呀。对我很热情,并没有为难我。”
陈大人像见鬼一样看着长生,不由追道:“我是说那个那个你懂的那个”
长生依旧只是诡笑,并没有回答陈大人的话。
烈日高照,远处有几位十二三岁的娇俏小姐,正一齐讨论着什么味的香好闻,哪个颜色的胭脂好看。
眼看吉时已到,前方有太监嗓音尖锐得嗓子让小姐们入御花园,长生最后侧头看了眼这许多位妙龄小姐,终究淡漠收回眼来,只冷淡得朝着前方走去。
御花园内,早已摆好筵席。底下两排位置,乃是给小姐们准备;高位两个位置,一明黄一瑞紫,正是皇位和太后位。
小姐们的位置上,都早已标好了名字,各位官家小姐们只要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入座便是。
皇上和太后还没有来,所以小姐们的气氛还算活跃,都各自三三两两得聚在一起说着话。只有长生孑然一身冷漠得站在旁边,一边眯眼瞧着这人群中,会不会有裴思怡的身影。
找了两圈没找着,长生不由嗤笑了声。
大头兵说这次举兵是高度机密。可如今看来,即便是高度机密,他也还是会和裴思怡去透露几分,然后再把裴思怡带走,不让她来参加这次的宫宴。
所以大头兵他几次维护裴思怡,难道果真是因为裴思怡是西山提督的女儿吗?
脑海中突然又想起昨夜幻境之中,沈言卿和裴思怡相互拥吻的画面来。长生眸色骤然变冷,连带着周围的气场都凉薄三分。
而就在长生出神之时,便听远处传来太监的高声传报声。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顿时整个御花园的女眷全都对着皇上来临方向,行礼请安。
皇上和太后坐在高位上后,先是让众人起身,再是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各位小姐入座,开始午膳。
不知是不皇上的故意安排,长生的位置竟是距离皇上十分近,竟是排得右下第三位。这些位置从来都是按照小姐们家中的官阶来安排,所以长生突然插队坐在第三张桌子上,便引得左右两位小姐对长生连连侧眸观看。
长生权当看不见,自顾十分淡漠得喝水,末了,悠悠看向高座上的皇上和太后,半晌,眼底掠过一道冷笑。
大抵是昨日在幻境中和长生交手时受了伤,所以今日的小皇帝看上去有些虚弱,连周身的黑气都已经快要掩盖不住,一股浓重的海腥气便愈加扑面而来,味道相当的重。
而太后则脸色亦不太好,虽说扑了厚粉,可还是能看出她神色的不自然。昨夜长生一道金符打在她身上,让她受了重伤,怕是此时太后不会太好过。
太后虽说已成了小皇帝的法器,可太后自己却并不知情。被小皇帝控制时,她对自己的行为动作没有半分的印象,所以昨夜等她清醒过来时,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受了重伤,简直诡异得莫名其妙!
大抵是长生看着皇上的目光太灼热,皇上突然也就对着长生看了过来。
二人目光相对间,似有火光无数。
直到半晌,小皇帝对着长生露出一道笑意,这才缓缓别开了眼,看向了前方。
长生瞥了眼天空,此时已是巳时,距离午时只剩了一个时辰。继续面无表情得吃着桌上的糕点。静观其变。
既然是相亲宴,自是要让各位小姐表演才艺,于是太后一声令下,便有好几位官家小姐自告奋勇,弹琴的弹琴,跳舞的跳舞。一时之间,整个御花园一片歌舞欢乐声,好一个盛世太平。
直到宴过一半,太后这才看向长生。然后指着长生缓缓道:“这位又是谁家的千金,哀家瞧着,倒是脸生。”
小皇帝道:“这位乃是刑部侍郎陈爱卿的妹妹,名叫长生。”
太后恍然,道:“既是陈大人的妹妹,不知道长生可有准备什么?”
小皇帝也满脸微笑得看着长生,等着长生答话。
长生冷冷看着太后和小皇帝,没有起身,也没有行礼。只是淡淡道:“未曾。”
这拽儿啷当的态度瞬间就激怒了太后老人家。太后老人家不由微怒道:“陈大人倒是培养的好妹妹,竟如此识大体,倒是让哀家开眼了。”
小皇帝道:“长生自幼在郊外长大,并未学得太多规矩,母后莫和她一般见识。”
太后又看向长生:“可会琴棋书画?”
长生不语,只摇头。
太后道:“可会女红刺绣?”
长生又摇头。
太后愈怒:“来人呐!将这个一事无成的女子,拖下去!”
小皇帝正想制止,可太后却不容小皇帝置喙,大手一挥就让御前侍卫们将长生给拖了下去。只是长生在被拖出御花园时。她分明就看到太后的嘴角,泛起了一抹阴森的笑意。
长生被软禁在了一处偏殿内。
这处偏殿有些阴冷,即便是快到晌午阳气最强的时候,可这一处却依旧阴气森森,可见这处殿子,发生过惨案。
长生打量了一眼便收回了眼来,坐在椅子上等着来人。
而一炷香后,小皇帝果真就来了。慢悠悠地踏入宫殿内,负手立于长生面前,面上依旧是温柔之极的笑意。
小皇帝笑道:“长生,你真聪明。”
长生道:“这么早就退席,难道你的母妃不会生气吗?”
小皇帝道:“不,她不是我的母妃。”声音变轻,“我的母妃已经死了。在我三岁那年,被她毒死的。”
长生道:“后宫争斗,你死我活。你应该想开点。”
小皇帝道:“她杀了我母妃,她就可以成为太后。”
长生道:“算计的不错。”
小皇帝又笑了笑,只是看上去有些失落:“我五岁登基,如今已十六岁。母后三不五时就会对我下毒,想要将我杀死。却都被我侥幸避了过去。”停顿,“直到去年腊八,母后她又对我下了毒。整整一大瓶的鹤顶红,全都下在了给我喝的腊八粥里。”
长生道:“你没吃。”
小皇帝缓缓摇头:“不,我吃了。”
长生微挑眉。
那一日,年方十五的小皇帝喝了一大碗下了鹤顶红的腊八粥,当即浑身痉挛,口吐白沫,就要魂归西天。
可就在他的意识将离未离之际,朦胧之中,一条黑色巨龙从天而降,要和他做交易。
巨龙说,他和他共占一身,他给予小皇帝法术,小皇帝赐予他生命力,二人相辅相成,相互合作,各取所需。
即将死掉的小皇帝连连答应。
也就是那时起,从小就习惯将所有恨意和杀气深埋在心的小皇帝,终于开始了自己复仇路。他将师寄衣府中的三条厉鬼炮制成僵尸,他将太后做成器皿,他要看着这两个人一点一点被自己折磨而死,魂魄永远飘荡在人间,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可惜,眼看还有几日就能要了师寄衣的命。可却被长生截断,破了师寄衣府上的僵尸阵。
那一日小皇帝出宫,便是为了知道是谁破了自己的阵,可却未料这法师竟只是一个娇俏的小丫头。甚至还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小丫头。
小皇帝对长生的杀意越来越淡,甚至慢慢的,还生出了一抹欣赏。
说及此,小皇帝看向长生的神情带上了一丝腼腆。却依旧笑道:“你不会杀了我,对吗?”
长生淡淡得回望着他:“不会。”
小皇帝不由又走近她一步,眼中渐渐爆发出一抹希望的光:“那,你会留下来,陪我吗?”
长生道:“我说过,我从不委身于任何人。”
小皇帝垂下眼帘,失落道:“可我如此孤独。”
长生道:“人活着都是孤独,更何况是妖祟。你若不死,以后你还会百年孤独。”
小皇帝又向着长生走近一步:“可是长生,我却如此想让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陪着我。”眼中渐渐露出痴光。
长生道:“多说无益。动手吧。”沈言卿此时已经在午门等她,她要快点解决此事。尽快去午门和沈言卿汇合。
小皇帝道:“太后和师寄衣通奸许久。师寄衣让太后想尽办法把你困在宫中。如此,沈言卿就找不到你。”
长生压下心中不耐:“我知道。”否则刚才太后也不会非要把她软禁。
若是到了午时,自己还没有出宫去和沈言卿汇合,只要她还在宫里,沈言卿就定会入宫来找。而这么一来,沈言卿就中了他们的埋伏,怕是要命丧宫中。
小皇帝道:“这个国家不能亡。长生,我是一国之主,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大清毁在我的手上。”眼中露出痛苦。“所以,长生,你必须留在宫中。沈言卿握着北洋军阀的一半兵力。只要我杀了沈言卿,大清就还有一线生机。”
长生瞥了眼窗外观望时辰,这才冷冷道:“无需废话。动手吧。”
小皇帝当即后退两步,眉眼之中蔓延出剧烈煞气,黑色的线条从他的眼中爬出,很快就蔓延上了他的整张脸,看上去,有些恐怖。一阵龙啸从他口中溢出,他的背后亦是幻变出一条黑色巨龙的幻影来,朝着长生就扑了过去!
长生火速后退几步,四九三十六道金符瞬间浮现在长生身遭,满溢的金光将长生浑身都渲染成了佛陀模样,让人生畏不敢看!
黑龙和长生金符相互碰撞,龙头怒而霸气,越锉越暴躁,一下有一下猛猛朝着长生的阵法撞击,眼看长生的阵法就要列出一条缝隙来----可就在此时间,长生突然便从怀中掏出一小截桃木枝来,她阴沉着眼,忍着黑龙罡风刺骨般的痛意朝着小皇帝直直疾跑而去,将这桃木枝对着小皇帝的胸膛位置猛得刺了进去!
可就在此时间,还不等长生将桃木枝刺入,却在此时突然偏殿门外又进了一人来,且此人的手中,还握着一把洋枪。
扣动扳机,对准长生,‘嘭’的一声枪响,子弹直接打入长生背部,一直穿透过了她的前胸。
剧痛猛得袭来,长生睁大眼,缓缓转头,朝着站在门口的这一位看去。却见晴天白日下,这一位逆着光站在偏殿门口,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又或者是枪伤太疼,疼到让长生的眼前一切都变作了模糊色,长生终究脚下一软,便直直得半跪在了地上。
而小皇帝的黑龙,当即对着长生狠厉呼啸而去,刹那之间,长生浑身血肉模糊,皮肉翻滚血流成河,让人不忍看。
小皇帝这才渐渐收了身后黑龙,重归平日温柔模样。他温柔笑着,对门口的男子道:“沈卿,将长生搬入御书房的密道内。”
门口男子的声音有些听不真切:“是,皇上。”
地上血肉模糊生不如死的长生还留着一口气。闻言,不由缓缓侧头,想要看清站在门口的男子,究竟是不是沈言卿。
可不等她转过脑袋将那人看清楚,她就觉自己的身体一轻,似是被人抱起。
浑身剧痛让长生再没有力气睁开眼,可她虽睁不开眼睛,却能闻到此人身上的味道。
此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桃木香和汗臭味,混在一起,让长生浑身都猛得一颤。因为这就是大头兵身上的味道。
心底隐约之间有波涛的痛意袭来,可她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大头兵背叛了她,要杀了她。可她却听信了他的甜言蜜语,不知不自觉间,依赖上了他。
这是一种多么奇怪的感受啊。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心脏,又好像有无数的毒蛇在啃咬她的肉,让她连呼吸都快要缓不过气。
她脸色惨白倒在此人怀中,双眼紧闭就像是失了意识。可细细看去,却见此时有两行泪正沿着眼角缓缓下滑,竟是在哭泣。
活了这么多年,她已经许久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老妖物跋扈又自负,活了这么多年,就自诩自己比别人都要厉害,全然不把任何对手放在眼里。在失去意识前,老妖物终是自嘲一笑。明白自己如此自负,死有余辜!
而,亦是老妖物昏迷之时,头顶太阳正好升至最高点,恰好午时。
午时一到,远处涿郡城外瞬间便传来阵阵枪声,这是缪卓带着军队,开始攻陷涿郡城了!
小皇帝站在前方,遥望着涿郡城东门方向。眼底是一片森冷和寒气。
而那一位则打横抱着长生,直接入了御书房,转动了御书房书架上的一只青花瓷花瓶。于是这书架瞬间又朝着两侧缓缓移动,露出了书架正中间的一条暗格。
将长生直接扔进暗格,此人方才理了理身上的暗黄军装,转身走了。
1900年七月七日,北洋军阀总司令缪卓打响军阀起义第一枪,三日三夜击溃傀儡晚清政府,从此天朝进入军阀混战时期,影响深远。
只是,缪卓虽然率着手下成功将傀儡政权逼退紫禁城,可他却还是越打越恼火,又一枪崩了一位清兵,缪卓放眼战场许久,这位留着络腮胡的军阀头目终是忍不住怒骂:“干他娘的,沈言卿你他娘的死哪去了!最好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军阀起义第一天,军阀司令缪卓正要冲锋陷阵时,却发现自己的心腹不见了!
缪卓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可怕的不是对手,而是猪队友!
可所有的阵法都是沈言卿布置,虽说早就已经演练了无数遍,可缪卓还是想把沈言卿找出来活埋!战争非小事,沈言卿他这算是什么意思,临阵脱逃,还是打算叛变自己?!幸好一切都十分顺利,否则他真的会一枪崩了他!
缪卓越想越气,又狠狠杀了一个清兵后。眼看前方就是皇宫,他骑着战马,直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