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寄衣见裴思怡不说话,权当她默认,当下便让管家去支出一百两银子来给她,一边继续闷头工作,不想再理她。
裴思怡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侮辱,她好歹也是堂堂西山提督家的千金,称霸一方的首富之女,万一朝廷要和外国人打架,还不是得从她家运黄金当军饷?可师寄衣却对自己这般态度,未免让她有些摸不清师寄衣的想法。
亦或者是师寄衣也看上了那妖女,所以此时才会对自己这种态度吗?可师寄衣称霸朝堂这么多年,不像是一个不顾大局只顾美色之人。
裴思怡越想越纳闷,不由又走近一步师寄衣,试探道:“为何丞相大人这般偏颇那个女囚,连续三条性命死在她手,不,怕是还不知三条,师大人为何会如此视而不见”
师寄衣却依旧只顾着看折子,连头也不抬。他冷冷道:“那女子不同常人,你还是少招惹她。”
裴思怡觉得自己心里有把火在烧。什么叫不同常人。什么叫少招惹她,她裴思怡活了十九年,还从来没见过这般嚣张跋扈的女子!她非要压压她的性子,否则她还不得傲到天上去?!
想及此,裴思怡抿着嘴,声音也凉了下来:“既然此事师大人不管,臣女便先行告辞。只是这女子,我却是非要锉锉她的锐气的。”
说罢,裴思怡转身就走。自然,管家去支来的那一百两银子,她也没拿。
离开丞相府后,裴思怡越想越生气。当即命人准备纸笔,自己亲自修书一封,让下人们快马加鞭将这信送回西山城。
夕阳余晖缓缓落,裴思怡看着窗外夕阳,心中有些冷笑。这一次,她一定要想法子要了她的命!
*
沈家别院,主院内。
长生上午刚杀了人,心情很不好。此刻她正如一团软肉般地瘫在床上,将脑子放空,一边自我调节着心情。
她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什么缺德事也都干了个七七八八,可每每出手杀人时,她还是会有些失落。总不想轻易杀人,可臭脾气一上来,遇到十分厌恶的人便还是控制不住。所以此时长生半仙便又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长生早就已经吩咐了下去,不准让任何人叨扰自己。所以此时她的耳边一阵清净,只有窗外的鸟叫声叽叽喳喳。
大抵是鸟叫声有些好听,瞌睡虫再次袭来,长生连自己何时睡着的都已记不太清。只是正睡得模模糊糊时,隐约之间,便见此时眼前似乎有道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长生瞬间清醒。睁开眼来,却见眼前的真是正是沈言卿。
连续两次被人吵醒,长生有些生气了,冷着脸皱眉:“不是说了不让任何人打扰我,你府上的下人究竟听不听得懂人话!”
沈言卿也是刚来,本来看到长生在睡觉,也没打算叫醒她。可他看着长生的睡容。越看越觉得长生真是个宝贝,他这可真是捡到宝了。于是越看越欣喜,沈言卿也不走了,就站在床边直勾勾得看着她,情难以持。
见长生半仙生气了,沈言卿赶忙变术法似的从背后变出了一束红扑扑的玫瑰花来,往长生面前一送,双眸亮晶晶:“这是我专门为你挑选的花,你可喜欢?”
这话鲜艳欲滴,色儿又淬又香。可见沈言卿果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可长生却不领情,直接就接过这花然后重重得往地上一扔,怒道:“你的情妇都欺负我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还有心情买花!”
前一刻好端端的花被长生扔在了地上,娇艳欲滴的花朵瞬间就成了破败玩意儿,好几瓣花瓣撒落在地板上,惨兮兮地让人不忍看。
沈言卿看着地板上的花,心底便不由一窒。这可是他特意赶了个大早去买的。虽说此时才赶回家,可长生也不该如此糟蹋自己的心血。他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生气,还有些难受。
长生见沈言卿愣怔得看着地上的花,不知为何她心底突然又泛过一丝涩意来。长生有些不开心得伸手抚上自己的胸,一边别开眼去,继续冷冷道:“你可有听到我说的话?我说了你的情妇今日又找上了门来。你是不是该先去安排好你的姘头,再来和我谈咱们的事。否则若是我生了气,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言卿依旧看着地上的玫瑰花。仿若并没有听到长生的话。
长生见他这般模样,觉得十分烦躁,也不想和他多说废话了。重新躺在床上去,拉过薄毯子就把脑袋遮了个严严实实,不想再面对大头兵。
反正千错万错,全都是这个大头兵的错,她长生是不会有什么错的。一束花而已,她扔一下还能怎么着,难道他沈言卿还会少层皮!
哼!大头兵就是矫情!
可就在长生闷着脑袋生闷气时,突然之间,脑袋上的被子就被沈言卿重重瞎掀开来。于是长生一眼就看到了眼前沈言卿这张满是阴霾的俊脸!
沈言卿脸色阴沉,可他说话的口吻却并不凶。反倒是心平气和得指着地上的花束,对长生缓缓道:“为什么要扔了它?是不喜欢玫瑰,还是不喜欢红色,又或者,你是不想看到我,看到我,你就觉得生气?”
长生还没见过如此隐忍的沈言卿。她不由别开眼去,闷闷道:“因为我心情不好!”
沈言卿道:“心情不好,就可以随便糟蹋东西?谁教你的,你这般白白浪费我的一片心意,难道你都不会觉得愧疚的吗?”
长生怒道:“心情不好,别说是糟蹋东西,就算是杀人我也干得!不过是一束花,你却这般矫情,你还说你喜欢我!哼。肯定都是骗人的假话!”
沈言卿愈加严肃得看着她:“正是喜欢你,所以才会如此在乎你。长生你摔掉的可不是一束花而已,你摔掉的是我的心意,我的心意你明白吗?若是此时给你送花的是师寄衣,你是不是就会欢喜得不知是什么样子,然后又和他上一次床?”
长生一愣。
若是送花的师寄衣长生想,若是师寄衣主动给自己献花示好,也许她一定会感动得找不着北,然后带着师寄衣去约会,他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自然上床就更不必说。
可是,大头兵和师寄衣,有可比性吗?
师寄衣那等绝色,她这般欢喜,根本就不能和沈言卿相提并论的嘛!
可是不知为什么,长生看着眼前的沈言卿,心底忍不住又闷了起来。这种内疚的感觉她最近经常出现,这可不是件好事。
大抵是见长生又沉默,沈言卿垂下眼来。半晌,叹口气,然后缓缓坐在长生身边去。
沈言卿拉过长生的胳膊,让她靠近自己。他看着她,失落道:“你真的不能对我好点儿吗?就算你不喜欢我,可至少尊重一下我。不要刚见面就又把我的心摔得粉碎。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长生心底微颤。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破碎又温柔,还带着一丝委屈,长生竟然觉得有点美。
她僵硬道:“我下次不摔了就是!”
沈言卿这才轻笑起来,揉了揉长生的脑袋。“那你现在应该怎么做?”
长生愈僵硬:“什么怎么做?”
沈言卿用眼神瞟了眼地上的花朵。
长生鼓着嘴,终是下了床去,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玫瑰花,捧在怀中,这才重新上了床。
沈言卿愈加满意得看着她:“真是个乖女人。”
长生:“”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沈言卿这样说话,她有点想吐。
不过长生看着手里的玫瑰花,确实很漂亮!
等沈言卿和长生终于把玫瑰花的事给解决了,二人这才回归正题。长生将上午裴思怡带人来找自己的事,对沈言卿说了一遍。沈言卿听罢,也觉得相当不耐烦,不过他还是语重心长得对长生教育道:“虽说裴思怡可恨,可你也不该随便杀人。杀人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拖出更多的问题。就比如当初你杀了那两个外国男人后,后面不是牵连出了更多的麻烦事来吗?“
看着长生一副思考的模样,沈言卿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教育孩子的家长。
不过横竖长生这么一副**的样子,估摸着也没几岁,罢了,他就权当是教育童养媳,等长生再大点,他就跟她成亲。
长生皱眉道:“可我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若是对方太可恨,我就干脆杀了他们。”
沈言卿道:“以后慢慢改。”
长生道:“若是改不掉呢?”
沈言卿道:“改不掉,我就亲自监督你改!”
长生想了想,点点头。算是答应。每次杀了人,她确实会有些后悔。杀人会损阴德,虽说她死不掉,也不会老,可偶尔也是会想想阴德,然后随手做件好事。
傍晚时分,天色最宜人。没有白天的闷气,又没有夜晚的阴气。沈言卿让长生穿好衣裳,要带长生去郊外爬爬山,看看风景。
长生泛懒不想去,却耐不住沈言卿苦口婆心,长生算是明白了,沈言卿根本就是发现了自己的软肋,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便总是哀怨着一张脸看着自己,让她一时心软答应下来。
沈言卿给长生买了好几件洋装,沈言卿让下人们给长生换上一件月牙白的小洋裙,又让丫鬟把长生的头发抓成一个马尾,拾掇之后,长生半仙瞬间就成了洋气的大小姐,看上去可爱又绝色。
沈言卿亲自骑马载着长生去了郊外,二人先是在山底的拉面摊子上各自吃了碗土拉面,然后这才一起上了山去,摘了几只野桑葚来吃。
夕阳的余晖有点漂亮,沈言卿和长生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的风景,画面瞧着相当和谐。
沈言卿突然就偷偷负手上了长生的肩膀。将长生搂在怀里,在她耳边柔声笑:“长生,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咱们祖宗的老规矩,还是学西洋那一套?”
长生则没有沈言卿这般好兴致。若不是有晚风,她早就拍拍走人。这地方鸟不拉屎,人烟荒芜,哪里比得上家里床上舒服的?幸好此处空气还算不错,她这才没有翻脸的。
长生一边甩开沈言卿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边道:“我又不要结婚的。办什么婚礼呀!”
沈言卿被长生逗笑了:“诚然你现在不要结婚,可你以后却是早晚要结婚的,难道你都没有设想过自己的婚礼吗?”
长生道:“为什么要设想自己的婚礼?若是当真有一天想要和一个人成亲,那便在天地跟前摆上三碗酒,一杯祭天,一杯敬地,一杯敬人。足够了!”
沈言卿十分钦佩:“够豪迈,我喜欢!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果然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长生翻了个白眼,不由在心里偷偷补充,反正不管跟谁结婚,那人横竖都是要死的。不是病死就是老死,婚礼这等仪式,何必办的太隆重,白白徒增自己未来念想。
自然,这句话,长生并没有说出口。人都怕死,平时也相当忌讳这个字,她不打算对沈言卿提,免得惹他伤感。
沈言卿还沉浸在长生所说的豪迈里。甚至连以后和长生行敬酒仪式的地址都选好了,就选在他们沈家在西山老宅不远的祭祀台上。那一处祭祀台常年用来行些祭祀行为,乃是个风水宝地,一定能让天和地都见证到他们的婚事
眼看天要快黑,沈言卿这才带着长生下了山,回了别院。
*
此时夜色初笼,万家灯火。
刑部侍郎陈大人正在宫中,和小皇帝和师寄衣汇报着公事。
等到公事讨论完,小皇帝和陈大人亲自送师寄衣出宫去。眼看此时夜色正好,陈大人突然走近小皇帝两步,躬身笑道:“皇上,前几日臣带着干妹妹去了丞相府,整好撞见了您,不知此事您还记得吗?”
此话一出,小皇帝眼前瞬间就闪现出那一双淡漠冰冷的眼睛来。一双,很漂亮,很迷人的眼睛。
小皇帝不由道:“那女子姓甚名谁,朕瞧着她,倒是气质尚可,不像是帮人做工的丫头。”
陈大人赶忙道:“那姑娘名为长生,本就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她的父亲和我还是深交。奈何几年前家道中落,长生便跟了一个江湖术士学艺,专门帮人算卦除妖,倒也有些厉害。”一边说着,一边查看着小皇帝的脸色,“可一个女儿家,干这种勾当未免影响不好,所以我才费劲千辛万苦找到她,将她带在身边,想着给她谋份正经差事。”说及此,陈大人还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唏嘘的模样。
陈大人一根朝堂老油条,把长生的背景胡乱编造了一通,既为长生的身份正名,又解释了长生如今为何会成为神棍,可谓面面俱到。
小皇帝不疑有他:“如今可谋到差事了?”
陈大人道:“唉,长生性子孤傲,却是不肯做丫鬟,这不,才当了两天丫鬟,便不愿再去,还是拿着桃木剑和卦子走街串巷。非要做个神棍。”
小皇帝轻叹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楚。长生若是喜欢那等差事,那便由她去了便是。无拘无束,已是幸事。”
说及此,小皇帝抬头望着天空,眼中流露出了点点隐忍的渴望。
陈大人连连应是,一边继续弓着身,等吩咐。若是小皇帝对长生没有那种意思,他说再多也百搭。可若是有那种意思,他都已经给小皇帝开了头了,就全看小皇帝自己怎么说。
而小皇帝停顿半晌,这才又看向陈大人,轻笑道:“朕瞧着长生,倒是有些有趣。若是哪日有空,倒是可以出宫与她见上一面,和她谈一谈。”
陈大人心中一喜,面上则连连道:“是,是。臣现在就去安排。”
小皇帝和陈大人又说了几句君臣间的体面话后,小皇帝这才大手一挥,让陈大人走了。而陈大人出了宫,坐在自家的马车上后,也觉得十分开心,此事若是成了,首当其冲的一个好处,便是后宫有了自己可以合作的人!
眼下形式,师寄衣虎视眈眈,外国人步步紧逼,军阀又起了谋反之心,现在这个皇权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推翻。前几日太后发出了话来,今年乞巧节必须让每家大臣的千金都入宫赴宴,谁都少不得。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陈大人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进宫去,他的宝贝女儿才十二岁,哪里担得起这种皇权恩典。可若是在乞巧节时,陈大人把长生送进宫去,他的小女儿可不就安全了吗?
可是退一万步说,若是皇权没有被推翻,小皇帝还是好好的,那么后宫这么重要的地方,他身为刑部侍郎怎么的也得有自己的人。且长生又是如此特殊。若是长生入宫了,那么她就是唯一一个服侍过师寄衣和皇上的女人。
整个大清朝权利最中心的两个男人,全都被长生丫头给睡了,她可真是赚大发了!
陈大人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又在思考着如何让长生和小皇帝见上一面。
马车哒哒在夜晚的京城官道上跑着,于是陈大人被马车颠着颠着,突然就笑了起来。
*
第二日傍晚,陈大人便一路去了沈言卿的别院,敲响了门。
小厮开门来,陈大人先是自报家门。这才试探道:“沈大人可在家中?”
看门小厮如实禀告:“我家大人又出门了,目前还未回来。”
陈大人心底一阵窃喜,面上则遗憾道:“既然沈大人不在,本官下次再来拜访他。”话锋一转,“对了,不知长生可还在?本官方才去了她府上,却是寻不得她人。便来此处寻上一寻。”
有了昨天裴思怡的先例,看门小厮不由警惕得看着陈大人,一边小心翼翼问:“你寻长生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这么说,长生果然还在这处别院。只是也不知她和沈言卿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又是姘头?压下心中念想,陈大人道:“本官找长生姑娘,自是有急事。否则哪敢轻易叨扰她。唉,实不相瞒,最近本官府中,有些,有些”陈大人‘有些’了半天,就是‘有些’不出来,端的一副凝色样子。似乎果然有很大的急事。
看门小厮不疑有他,便先将陈大人放了进来。将他一路带到主院前,小厮正打算先去和长生通报一声,可说来也巧,长生亦在此时间,先一步走了出来,正好就和陈大人相遇了。
长生一双冷眸瞥了眼陈大人,不由微挑眉:“你怎么来了?”
小厮见长生姑娘果然和陈大人认识,这才放下心来,一溜烟得退了下去。只留陈大人和长生说着话。
陈大人走进长生两步。连连道:“我的小姑奶奶,我可总算找着您咯!”
长生哼了一声,继续朝着前方走去,一边翘着下巴:“好端端的,寻我干什么?”
陈大人也跟着走到长生身边去:“急事,大急事!你可还记得那夜见过的小皇上?他的寝宫闹着鬼呢,闹得可厉害,怕是还得你亲自出马,才能降了那邪祟!”
长生脚步一顿,皱着眉头道:“宫中闹鬼?”
陈大人连连点头:“正是!”
长生道:“他的龙气虽弱了些,可也镇镇邪祟却也足够了。怎么可能会闹鬼?”
陈大人有些听不懂:“龙气?龙气是什么?”
长生摆摆手,不耐烦道:“不参与皇家事。就算闹鬼,我也不会出面。”
陈大人一听,急了:“为什么?您可是半仙,半仙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长生头也不回:“皇家的事,由老天做主。我插不了手。此事没法接。”说及此,长生大步朝着厨房走去,再也不管陈大人如何在身后大喊大叫。
天地阴阳,万物生长。什么都讲究一个规矩。她长生行走人间这么久,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规矩,若是什么活都接,岂不是坏了规矩,自找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