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张嬷嬷看了眼坐着的陈嬷嬷, 又去看王希音含笑的小脸,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三小姐叫那个跛脚的婆子坐着,却叫她站着回话是个甚么道理?况且夏樱说的本就是件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张嬷嬷随手都能撒出一把来, 其实并不耐烦回这种话。
“回姐儿的话,晨起太太和您就出了门, 奴婢把这咱院子一向紧实,只奴婢腿脚不好您也是知道的, 因此等奴婢出去看时, 几个丫头片子已经闹成了团,奴婢拖着老腿分解半天才解开。论规矩,这不拘甚么事在做活的时候闹事都要先关几天的……”她一副薄唇开开合合,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竟是一点能听的也无。
王希音眉头一皱, 打断她:“嬷嬷是说, 您当时没看着丫头们上工,之后也只关了人并不曾问发生了何事,是么?”
“瞧姐儿说的, 奴婢也不是那懒货,能坐着就不站着的,实在是奴婢这腿呀是经年的老毛病……”
“好了, ”王希音再次打断张嬷嬷的碎语, 她现在是明白为何这个嬷嬷在母亲那里得不到重用:“您说的我都知道了, 还是听听这几个丫头怎么说罢。”也不知是她不曾会意还是压根不想理会, 再一次忽略了给张嬷嬷看座的示意。
张嬷嬷一张老脸都憋红了, 讪讪退到一旁站着。
四个还穿着脏兮兮当值衣裳的小丫头站成一排,她们规矩还不太严,到了堂上左右看看谁也不敢先开口。夏樱站在王希音身侧一个劲儿地给自家妹妹使眼色希望她抢得先机。
然而小朵就是个窝里横,跟小丫头们一起时她就仗着自己是陆家人横行霸道,可一面对主子顿时龟缩成一只鹌鹑,无论亲姐如何打眼色,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另一侧的小丫头颤抖着跪了,也拉了一把中间那个:“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她这一开口,中间的两个丫头也跟着跪下求起饶来。
小朵杵在那儿尤其突兀,她看向夏樱发现姐姐眼睛都要瞪突出来了,也扑通一声跟着跪下,磕到地上还咧了下嘴,显见着是疼的。
“都别求饶了,犯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这会儿?”王希音冷声道:“再废话先拉出去打板子,安生了再来。”
她这一句竟有三太太发怒时的三分威严,陈嬷嬷勾了嘴唇,便是张嬷嬷也悄悄站直了腿。
那三个丫头果然不再敢吱声。
王希音指了最先跪地的丫头:“你先说,今日当的什么值,在何时,为什么闹事。”
小丫头抖着身子磕了个头:“回、回姑娘,奴婢小蝉今日是跟着秋笙姐姐到院子打扫,因着三太太清晨就要出门子,怕秽物污了太太的衣裙,奴婢们是等着太太走后才上工。约莫卯时三刻前后。”小蝉说着头就垂到胸前。
听她没音儿了,王希音问:“后面呢,为什么闹的事。”
她这一问,包括小蝉在内的三个小丫头都是一个激灵,那两个去看小蝉,小蝉却下意识地抬头,并没有瞄向上座的王希音,而是看她身侧的夏樱。
那目光被夏樱逮了个正着,她顿时竖眉怒目。
“咳。”坐下首的陈嬷嬷清了清嗓子,夏樱如变脸般收敛了表情,陈嬷嬷本想再出言提点一二,却听见王希音说话了。
“这是我在问话,你们看夏樱做什么?”
这直白的问题忍不住让陈嬷嬷喉间一痒,差点没笑出声来。王家这个嫡小姐确实有趣,性子真不是一般的耿直,不过她刚开始接触人事,有这等表现已经很好了。在陈嬷嬷看来,这种小丫头扯皮的小事是给王希音练手的最好磨刀石。
小蝉再次把头抵在胸前瑟瑟不语。
“说话!”王希音喝道。
小蝉终于抖了嘴唇,带着哭腔道:“是,是奴婢有错在先,奴婢,奴婢没扫好地,脏了小朵姐姐的裙子,惹小朵姐姐不高兴了。”
王希音挑起眉头:“脏了裙子?”怎么夏樱……
“你胡说!”小朵终于不鹌鹑了,出声打断王希音的思路:“我姐姐说了,是你们诋毁四少爷才被我打的!”
夏樱脸涨得犹如上了色的红鸡蛋,她反应极快,慌忙跑到王希音面前跪下:“奴婢训妹无方,小姐息怒!”
王希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无方?我看你教得挺有一套啊。”
夏樱趴伏在地上,她当大丫鬟的体面就为了亲妹子已经彻底丧失了。
“张嬷嬷,”说完夏樱,王希音将目光对准已经眼观鼻鼻观心的张嬷嬷:“这事儿我瞧着有些意思,劳烦您等母亲回来跟她说一声,等我查清了再给她汇报。”
张嬷嬷谄媚笑道:“姐儿折煞老奴了,这该是老奴分内之事,现下还得靠姐儿的秉公审判。您放心,等太太一进院,老奴一字儿不差地说给太太听。”原本这种小事就不该让她这辈分的嬷嬷过来,张嬷嬷无非是碍于王希音召唤才来的一趟,见到小朵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儿就想脚底抹油了,此时自然顺杆爬着要回去。
王希音让夏椿送张嬷嬷出去,自己看着堂下的五个人颇有几分棘手,她本以为是小丫头嘴碎背后说淳哥儿闲话,拉过来训斥两句扣个月钱就是了,现在听出来的却是小丫头犯浑,而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不去劝解反而教唆生事。说实在的,夏樱想维护妹妹推举妹妹的小心思,王希音再驽钝也察觉得出来,只是夏樱做事周到,人也是自己使惯了的,小事上她也学了母亲和祖母,对身边人睁只眼闭只眼不想斤斤计较。
只是如今看来,不但小朵不堪大用,怕是夏樱在人后也使了一些手段。
这般想着,王希音探寻地问陈婆子:“嬷嬷您看,如今是再审还是如何?”
陈嬷嬷看着王希音诚挚又希翼的目光有一个晃神,依稀间好似看见多年前的另一个姑娘,她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既然两方口供对不上,不若将她们分开来再问上一问。夏樱姑娘是小朵亲属,照理说要避嫌的,您看如何?”
王希音的眸子好像被点亮了一般,笑道:“嬷嬷说的是。”接着连着对下面的丫鬟:“夏椿,你和秋兰带今日当值的秋笙和小朵下去,秋棉和秋槿领着三个丫头,申时前都问清了报与我,这段时间夏樱在屋子里把我前些日子画的花样子分好线罢。”她想了想,又道:“申时后我会亲自来问,有对不上的你们问话的也要领罚。”
一等和二等去审同是二等的和跟一等有牵扯的小丫头,两个二等丫鬟审三个小丫头,既能压得住人,又不会让审讯者有牛刀杀鸡之感,便是夏樱也安排了活计,勉强给了她一点体面。显然这是王希音一早在心里就想好了的,陈嬷嬷不住点头,方才王希音对她的一问不过是出于尊重,方方面面都能想到,虽然手法还是粗糙了些,却已经很让人有惊喜了。
“嬷嬷怎么亲自煮茶了。”王希音还有些沉浸在自己头回审人的小兴奋里,因着还未水落石出,又无人可诉,就在二楼书房练起了行书,她一向是习小楷的,见陈嬷嬷给自己奉茶,连忙放下笔去接。
陈嬷嬷笑着眨眨眼:“姑娘把丫鬟们都支去了,可不就是要老婆子来做事么?”
王希音一看四周,果然平日近身的丫鬟都不在,两个一等,四个二等全审人去了,那三等丫头还没调|教出来,没人敢贸然上楼亲近主子。她不好意思道:“还是我想得不齐全。”
陈嬷嬷将她写好的字拿去悬挂风干,闻言回道:“姑娘头回遇上这事,已经做得极好了。”她也看出王希音是个能听得进去话的小主子,又道:“只是以奴婢看,姑娘还能更妥善些。”
“还请嬷嬷指教。”王希音忙道。
“指教可不敢当,不过是奴婢卖个老。这头一个就是您排得人,今日不过几个小丫头的小事,您将身边人都遣去问话,自个儿没了伺候的是为不妥。若是再遇上大丫鬟斗气,您可没人能排了。”陈嬷嬷见王希音听得认真,笑笑又道:“这事上合该今日当值的张嬷嬷去打理,大体事由您听出来了,两方各执一词,您让张嬷嬷去问,才是她今日职责所在。”虽说王希音单独住在绣楼,但份例还是跟三房走的账,她手下的小丫头也会去三房院子做洒扫。今日是张嬷嬷看着三房,无论何事她都得知道清楚。
王希音有些为难,小声说:“可是我对张嬷嬷有些不信任呢。”就那油腔滑调的模样,还有明明擅离职守却满是理由的三寸舌,王希音就不喜欢她。
张嬷嬷的德行三言两语就已经让陈嬷嬷看了个透彻,她当然也是不喜这个油滑婆子的,但还是道:“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您是主子,她是奴婢,您对她的指令她便是拼死也要做得的。张嬷嬷若是做得不对,就要靠您看出来指出来。您是船她是帆,帆要胆敢违抗船的心思,换一张就是了,又何须躲避她,这样只会养大她做奴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