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第二十一章
妻子的异想天开,二老爷并不知情。
昨天出了那样大的事,又眼看着与楚西王府亲事不成,二老爷心里气闷之余不是没有埋怨妻子教女不当的,也因此他并没有留宿在二太太那里,而是跟三老爷一样在前院寻了个地方,空想了半夜要怎么把元娘的事情解决好。
正精神萎顿的时候猝不及防被正院的仆从叫了过来。
二太太不敢直视丈夫,其实她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昨晚察觉到丈夫怒气,辗转反侧想了一夜的结果。她想留住丈夫的欢心,保住楚西王府的权势,这个法子是她有限的思考中极尽全力想出来的。
大约是休息不好,二老爷甫一听到老夫人转述的说辞,竟然还觉得不失为解决之道。想不到妻子竟也有头脑灵光的时候。他低下头,沉声道:“母亲,昨日事出突然,您也说今日去薛家探探口风……其实珍娘这也是为母的一番苦心。儿子觉得不妨可以一试。”
刘氏睁开眼,脸上的神情莫测,半晌才缓缓道:“不妨一试,这是你的决定了?”试成功便罢,不成功,平阳公府要怎么面对薛平负羞恼的怒火。看样子,她昨日怒斥后的顺服,不过是这个庶子在国公爷面前的表现。
二老爷撩起下摆跪在地上,沉默以对。二太太看着丈夫,顺着椅子滑到地上,也跪了下来。
看清二房夫妻的态度,刘氏闭上了眼:“好,好一个不妨一试。”她点着头,“既然你要我这个老婆子拉下脸去求人,那我也有几句话给你们说道说道。”
听到老夫人松了口风,二太太一脸的惊喜,忍不住就去看二老爷。到底男子沉稳,二老爷道:“母亲的话儿子总会听的。”
“那我也直说了。”老夫人道:“我会找人以国公府的名义去薛府说情。但鉴于元娘兹事重大,稍有不测会累及国公府的名声,因此,事毕后无论成与不成,你们都要回贵州去。”她无视二太太的惊慌继续:“之前我应下要留二娘和宝哥儿,这话我收回一半。二娘还留在京城,你们带着安哥儿一家和宝哥儿走罢……在那里的造化可比京城大得多。”这尾句却是在讥讽二房为了权势不顾一切了。
二老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额头抵地:“孩儿必遵母亲嘱咐,儿给家里添乱了。”
“去罢。”刘氏不再多言,继续转着手上的佛珠。
……
“老爷,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呀?叫咱们贵州还带着安哥儿宝哥儿,那您的官职……”二太太急急地问。
二老爷不耐道:“母亲话说的明白。你回去收拾箱笼,等事情过去不及过年咱们就走。”老太太这是明晃晃地放弃二房了,薛家事成还好,事败惹恼了那边,刘氏定会把所有过错推到二房头上,保住国公府的清誉。
若是此计可成,保住了楚西王府的联姻,放弃留京的机会倒也不值什么。二老爷淡漠地想,毕竟他钻营了这个把月也仍旧感觉希望渺茫,刚结成亲家的赵家没有什么职权不说,对他们的态度也很莫名。倒不如回去贵州,有前几年的底子再加上楚西王府,不愁他没有回京之日。
下午的时候,老夫人并没有叫外人来,而是自己派人去薛府递了帖子,邀请薛老夫人两日后去密云山佛寺上香。这一番来往虽然低调,但为了防止被京城有心人家瞧了去,到上香那天,同去的还有王二娘、王希音和淳哥儿三个孩子。
***
“薛……老夫人?”得了信的王希音很是吃了一惊:“可是福平巷子口,薛左丞的母亲?”她问着。
王德普捏碎了一个核桃,捻干净上面的碎屑放到妹妹面前的盘子里,闻言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薛家?”
王希音忙觉自己失言,匆匆想了个借口:“前日大哥哥成亲,我帮我娘理过宾客名单,所以有点印象。”这一想着连点心都没心思吃,连珠炮似的问:“二哥,咱们跟薛家是甚么交情?之前也不曾听祖母提起过呀!往日祖母上香却是不曾邀请过这位薛老夫人呢。”
“你放心,这趟过去就是走个过场。”王德普失笑:“是祖母另有事要拜托薛老夫人。”他见妹妹清凌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自己,心下一软就道了句模糊的实情:“约莫还是跟大姐有关。”
王希音瞪圆了眼睛:“大姐姐看上了薛明悟?!”
这下,王德普真的眯起了眼睛,探寻地看着她:“宾客名单上还有来宾家属?”那天就薛平负一个人带着下人来庆贺了,妹妹怎么知道他嫡子的名字?
“呃……我……”王希音支支吾吾,低了头,面红如血:“之前曾听姐妹们说过。”这倒是实话,不过这个之前恐怕还不知道是要追溯到哪个年头。
王德普半信半疑,毕竟薛明悟在京城可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然而旁的他也不多说,只道:“收起心思别乱想了,那薛家小子比我还小一岁,跟大姐能有什么关系。记着下午跟祖母上香的时候不要乱跑,多看着二娘和淳哥儿,平安回来就好。”
“哦,知道啦……”王希音撅着嘴,看着自家二哥叫了丫鬟拿手巾擦手,转而去找祖母说话。她捏了个核桃仁塞到嘴里,脑袋还木木地想着那个名字和那个人。
现在的薛明悟才十三岁啊……听着也不怎么厉害嘛!
然而,王希音知道两年后他将成为京城最瞩目的公子哥,十五岁的新科探花,大魏立国来最年轻的翰林院士。多少闺中少女在他跟着一甲游街时,不顾娇羞向他丢帕子示爱。虽然王希音没有亲眼目睹当日的盛况,可是每到他参与的宴会,她也会跟着小姐妹们透过廊柱、竹林和花树,脸红红地去看那温润如玉,挺拔如松的少年。
薛明悟这支是江南世家在京城的分支,据传这薛家在大魏立朝前就是数一数二的名门,只不过随着定都京城,皇家和勋贵林立,这些江南世家也不如以前繁盛。但是莫名的,众少女就是觉得薛明悟身上有种遗世独立的脱俗气质,有一度他的风头还盖过了王德普。
不过这些都是薛明悟中探花后,王希音才从别人那里得知的。况且平阳公府和薛家在她十三岁时都没什么交集,无非是举办宴会发个请帖招待一二,怎么现在祖母就要邀请薛明悟的祖母一起上香了呢……即便重生了一回,王希音仍旧觉得她的人生有些玄幻。
在密云山山门前由车换轿的时候,两个老夫人互相见了礼。薛老夫人也不是自己来的,今天不是休沐日,薛大人自然没有跟着,然而她却带着宝贝孙子孙女一同过来了。
“平阳公夫人。”薛老夫人一头雪发梳得分毫不乱,她头上没什么饰物,只有一个褐色的绣祥云纹镶猫眼石的抹额,衣着也很朴素,外披一件青色羊毛披风,露出的袖口却和抹额一般颜色。
“薛老夫人一向可好?”刘氏淡笑着问候,到底还在山门,距离佛寺有一段脚程,两个老太太见过礼就分别上了轿子奔去佛寺。
王二娘没进过京城的山,她跟王希音挤在一个轿子里,忍不住掀开窗布去看外面的景色:“山顶那白色的,莫不是雪?”贵州冬季湿冷,王家二老爷就职的下县又更偏南些,王二娘七八年不曾见过北方的雪,幼时的记忆也有些模糊,方有此问。
王希音透过她撩开的窗户看去,果见密云山顶白茫茫一片,压着松柏抬不起头,笑道:“是雪呢!说起来今年城里的初雪还没到,山上却已经积了这么厚一层。”
两女的对话一个娇柔一个清朗,都是脆脆的少女音,倒教旁边的轿子也撩开了窗布,露出一张俊俏清冷的少年面孔,他目光看过来,吓得王二娘连忙松开窗布,便是王希音也是一愣。
兀自拍了一会儿胸膛,王二娘面若朝霞,双手捂着脸颊,低声道:“这薛家的公子好无礼!明知道咱们在,还要往外看。”
王希音也没想到薛明悟会看过来,安抚着王二娘:“姐姐别恼,咱们不往外看就是了。这佛寺就在山顶,一会儿落了轿,我带姐姐去寺后的梅林走走,那里现在定是雪压梅枝,红白交映美得很呢。”
王二娘呐呐应了,摸了两次窗布边,到底没敢再掀起一个角来。
落了轿,两家人在两位老夫人的带领下去大雄宝殿上过香,到为他们备好的厢房坐下,才正式厮见。
“薛大人虎父无犬子,薛小爷年纪轻轻却通读各朝史书,前途无量啊。”和善地问过薛明悟的学业,平阳公夫人不住地夸着。
着青竹色镶墨青绣团菊暗纹直裾的薛明悟如一棵小青松,挺拔笔直地站在一旁,听到国公夫人的夸赞也不过道了句“夫人过奖”便不再多言。倒是他身后那穿暖橘夹袄,瞧着八|九岁上下的小女孩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表情。
直到王希音也得了薛老夫人一串碧玺珠串,刘氏就打发孩子们出去转转,留薛老夫人在身边说话。
知道祖母有事与薛老夫人说,王希音特特叫了淳哥儿:“刚刚祖母夸薛公子学问好,这会儿你不如寻个地方请教请教人家。”
淳哥儿也有这个意思,他对学问好的哥哥们一向很有尊敬的心,不过薛家小爷跟他毕竟不熟:“……这,薛哥哥会不会嫌我太小?”他白嫩的小脸团成了包子皮,苦恼地说。
“也要你问过才知道啊。”王希音笑眯眯的说。薛明悟多聪明的一个人,必会知道今天两个老夫人有要事相谈。家眷里就淳哥儿一个男孩子,他就算真不想跟小娃娃聊学问,也会跟淳哥儿多说几句话打发打发时间的。
不过这些,王希音不打算一一给淳哥儿道明,凡事还是他自己体味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