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潇早上睁开眼睛之前, 首先伸手往身旁摸了摸,没摸着人后才叹息一声坐起来。
听见她起了,三个小侍立马推门进来, 捧着洗漱盆具恭敬的站在她面前。
这本来没什么,但是三个小侍, 手里捧着三盆一样的水,连着毛巾都一样时,就有点奇怪了。
楼潇坐在床沿上, 眼睛从三人脸上扫了一圈。这三个小侍个头身形皆相似, 就连那平平无奇的脸都有些一样。
她有些无奈的唤了声, “古棉。”
这是她夫郎的名字。
三个小侍垂着头, 没人理她。
楼潇知道, 他这是又要让自己猜了。
她与古棉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两人共拜一人为师。她学医,小有成就,被江湖人称楼神医。古棉学毒, 成就不错,凭借着棉棉粉让江湖众人闻风丧胆。
师傅去世前担心古棉这古怪不讨喜的性子会嫁不出去,就用迷药把人弄晕,洗干净后裹着被子送到了她房里……
可怜她从那晚以后, 几乎天天被古棉毒杀。如果不是自己医术精湛, 指不定早就去陪了师傅。
楼潇有时候都在想, 师傅是不是自己在下面太过于无趣, 想借着古棉的手把自己弄死过去陪她?
“请主子洗漱。”三个小侍见她走神, 顿时异口同声的请她挑选,把手里捧着的脸盆往她面前递了递。
盆中的水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清澈干净一尘不染。但楼潇知道,里面只有一盆是无毒的。
那就是她夫郎端着的那盆。
古棉精通易容术,三个小侍中有一人便是他伪装的。
楼潇要做的就是从三人中找到古棉,然后用他盆里的水洗漱。
从那晚之后的三个月里,这种选择每天变着花样来。楼潇从穿衣洗漱,吃饭如厕,全都面临着选择。
她眼睛在三个小侍脸上转了一圈,几乎没有任何发现。古棉的易容术来自师傅亲传,在江湖算是数一数二。
楼潇最近学会一个新法子,不靠眼睛去分辨,而是靠鼻子闻。
古棉身上有股淡淡的甜香,是种甜而不腻的味道。从小到大这么些年,她也是那晚才知道的。
楼潇倾身,从左往右,从第一个小侍开始闻。她才刚把脸凑近那小侍,就感觉到身旁传来一股寒意。
她垂眸轻笑,不动声色的离那小侍远了些。
直到在最后一个小侍面前站定。
这小侍容貌平平无奇,属于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但她夫郎古棉却长得极其好看。
一双勾人心魂的桃花眼,眼尾微挑斜睨着她时,眼神朦胧似醉非醉,连带着眼角的那颗泪痣都带着蛊惑之力。
楼潇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古棉,喜欢这有名无实的妻主身份,喜欢看他在自己面前精灵古怪。
楼潇垂眸看着面前的小侍,忽的倾身,鼻尖凑到他脸颊,与他那张脸的距离不超过一指,两人呼吸瞬间暧昧的混合在一起。
鼻前萦绕着淡淡的甜香,是她熟悉的味道。
跟之前那两个只是低头闻一下就离开相反,这次楼潇低头嗅着他的脖颈,整个脑袋几乎埋在他颈窝里。
身前人的气息随着自己的靠近越发危险冰冷,几乎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
楼潇在他彻底发火之前,就着弯腰的姿势凑近他耳边,笑着唤了句,“棉棉。”
古棉本来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火气,顿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一对露在外面的耳朵,慢慢的红了起来。
楼潇从他手里接过水盆,让其余两人下去,这才过去洗漱。
古棉顶着张人皮面具,大大咧咧的往床上一躺,余光偷偷瞄着弯腰洗脸的人。见她要回头,立马把目光收回来,望着头顶的帐子。
“你吃饭了吗?”楼潇边问他,边打开衣柜拿衣服。
随后当着他的面就这么穿了起来,反正他对自己又没有其余的感情,避与不避都一样。
古棉眼睛乱飘,偶尔从她身上扫过,漫不经心的回道:“没吃,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他嘴巴挑,碰着喜欢的就会多吃一点,要是碰着不喜欢的,筷子都不动。
“那我待会儿让老王去街上看看。”楼潇扣上衣襟处的扣子,说着,“你前两天不是挺喜欢那家包子的吗,我待会儿让她给你买点回来。”
古棉眼睛从她身上扫了一圈,见她今天穿的这身月牙长袍格外好看,顿时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语气冷淡的说道:“我想吃你。”
这四个字,要是换种语气都能让楼潇误会。偏偏她又清楚的很,小师弟古棉对自己没兴趣,她就是脱光躺平了,他都不一定会多看两眼。
尤其是那晚之后,他对她更是不满。诸多挑剔,百般刁难。
楼潇闻言垂眸不语,不紧不慢的整理自己的衣衫。脾气温和的让古棉恨不得爬起来咬她一口,看她会不会生气愤怒。
“主子,”正在这时,老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河镇的张员外在门外求见,她说自己儿子被毒王下了棉棉粉,整日嚷嚷着要吸人血,正求主子过去看看呢。”
楼潇闻言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古棉立马瞪了她一眼,随后别开脸,难得不情不愿的替自己辩解道:“我没过去清河镇。”
“那棉棉粉?”楼潇这么些年来其实真没见过古棉的棉棉粉到底是什么毒,只是江湖中人一旦被他下毒,但凡碰着难治的,都说是棉棉粉。
楼潇作为师姐,师弟满江湖的下毒拉仇恨,她自然要跟在屁股后面收拾。所以江湖传言,只要小魔头下的毒,神医都会免费帮忙解开。十恶不赦之人除外。
江湖人人都说她和毒王是死对头,又有谁知道私底下他们是这种关系。
古棉听她又问棉棉粉,顿时耳朵发热,赶紧坐起来伸手揉了两把,斜睨了她一眼,抬着下巴轻飘飘的说道:“不告诉你。”
楼潇:“……”
两人来到待客厅,那张员外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一看见楼潇出来,立马站起来迎过来。
“神医,您可得救救我儿子。”张员外伸手擦着眼尾的泪,不问自说道:“三天前,我儿子不知道怎么了,晚上突然就嚷嚷着要吸人血,谁拦咬谁,大夫看了好几个,全都查不出来原因。
我听人家说毒王的棉棉粉古怪狠毒,碰上可能就是这种情况,才来这里找您。
我老张家一大家子可就这么一个男娃,您可得救救他呀。”
说着竟然要给楼潇跪下。
她今年少说也有四十岁了,而楼潇今年才二十出头,哪里受得了她这么一拜,赶紧伸手搀扶着她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您别急,”楼潇柔声安抚道:“我这就随您去看看。”想必张员外是老来得子,平日里极度疼爱,这才让一个年近半百的母亲差点给一个小辈跪下来。
她让张员外先出去等着,自己马上就到。
“你去吗?”楼潇从屋里拿出自己的药箱,转头问坐在太师椅上的古棉。
古棉见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了,不满的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说道:“我饿了。”
“咱们路上吃?”楼潇只是试探性的建议了一句,没成想他倒真站起来,慢吞吞的跟在她后面。
楼潇摇头笑了笑,伸手牵住他的手,怕他挣开,赶紧转移话题道:“咱们快点,张员外该等急了。”
古棉嗯了一声,瞥了一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移开视线没说什么。
张员外来的时候准备了两辆马车,她坐一辆,给楼神医准备了一辆。
楼潇爬上马车后,将手伸向下面的古棉。张员外见着了,立马说道:“神医,那是您自己坐的,下人跟着走一段路就到了。”
古棉脸上的面具没有摘下来,身上穿着的也是小侍的衣服。他闻言瞥了张员外一眼,双手抱臂仰头看着车上的楼潇,“她说让我跟着走。”
“……别闹。”楼潇怕他一不高兴当场下毒放倒张员外,立马从车上挑下来,搂住他的腰将人打横抱起,直接塞进车里。
古棉轻轻挣扎了两下才消停,眼睛不满的看着她,委屈的说道:“她冤枉我下毒!还不让我坐马车!”
“也许是有人利用她儿子栽赃你呢?咱们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也好奇什么毒能让人晚上想吸血。”楼潇从怀里摸出几块糕点,递到他嘴边,“先吃点,路上看着喜欢的早点铺子,咱们再吃早饭。”
古棉跟只炸毛后被安抚的猫一样,嗯了一声,就着她的手吃了两块糕点。
江湖传言神医脾气温和,从来没跟人生过气,跟她相处就像如沐春风一样,不会让人难堪,江湖上不少男儿都倾慕于她,奈何神医全都委婉的拒绝了。
张员外虽然知道神医脾气好,但摸不清那小侍身份,顿时也不再敢说什么,生怕得罪了神医。
她突然想起来,自家儿子一个月前曾见过神医一面,从那开始便嚷嚷想要嫁给神医。如今身染奇毒,张员外倒是希望他心心念念的神医能救他一命。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息一声,让人尽快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