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沙尘俱寂,天光重现人间,帝江缓缓飘落,双脚踏空一个踉跄,好似老了百年,脸上的褶子皱纹遍布,却笑得很是舒畅,他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浑浊的老眼眯成了一条缝,笑眯眯的打量着远处空地之上盘坐的俊逸少年,又欣慰,亦有怅然。
想他帝江自昆仑山踏入江湖,好似游龙入海,浅滩老鳅,纵横天下数十年未尝一败,唯有山海城那一战,竟是被一后起之秀算计,许下了一个狗屁君子约定,此生不得再踏入中原,亦不得离开北疆,何等悲壮凄凉?好在,他帝江虽被世人称之为魔,人人喊打,却是无人不惧,仍旧载入了江湖史册,青史留名,这江湖江山万万年,能够在书帛之上留名,令两代人闻之色变的人物,能有几何?所幸他帝江算一个,可谓不枉此生。
他怅然长啸,放肆大笑,却是弯着腰勾着背猛地咳嗽起来。百载修为一朝消失无踪,他没有留下任何遗憾,他只求面前这少年,能够将他的衣钵传承下去,至于为他正名,他未曾想过,只求百年之后,这江湖再无正魔之分,山海城亦无甚天下第二。
清风拂来,那被天道威势压为齑粉的山峰磐石卷起了千尘沙,少年所在之处,辽阔无垠,再无山石。魏纪年衣衫猎猎,袖袍鼓荡,面色如常,只是他方才,承受了一位老人百年修为的冲刷洗涤,那内力之名,叫做《九天元始真魔策》。如今的气海经脉,那内力如决堤的山洪,充盈而磅礴,动辄雷霆万钧,静则若潜龙在渊。只是那一还缓慢修行的桎梏,仍为能够打破,距离那真正的金刚境,还是差了一线。
魏纪年黝黑深邃的眸子开阖间神芒吞吐,那一袭金蓝色青鸾锦袍背上,一道朦胧的鲜红的忽明忽暗,那是一头凶兽,看不清其面容,却是生的八翼六足,魔气滔滔,受其影响,少年眉间填了些许凶戾之色,与那猩红色的竖眼交相辉映,既有飘逸出尘,亦有那神魔之姿,邪,但却恶,仙但却不超然,烟火气息仍旧。
魏纪年睁眼,起身,身体看起来不再削瘦,却更显挺拔。他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垂垂老者,只觉得口舌干涩,鼻子发酸。他实在想不明白,御都大街有一不着调道袍老者为其窥测天命,折阳损寿,种下了那神秘的主仆伴生契。燕都城外,他与那披发刀客宿命相遇,却是为自己而死,留下了半生修为,留下了一个念想。这茫茫草原,仅仅有着两面之缘的骑驴老者,他说送自己一场造化,却是送了他百年苦修,只为他平步青云。
他不懂,不懂这些人为何要这样做,自己有什么不同吗?为何他们均要对自己这般敞开心扉,这般百般呵护,自己哪里好?魏纪年不知道,他只明白,自己背上的担子,似乎无形之中又重了些,比之老剑皇刘鹏的传承衣钵,比之刀客谭吴越的覆灭北邙,这身材五短的白发老头子,他更难以还清这债。
那《九天元始真魔策》运转路线,早已深深印刻于脑海,那磅薄的内力抑或是所谓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魔气,正生生不息的遵循着既定的静脉蓬勃汹涌,亦在将自己的身躯打造成一副真正的金刚不灭身。但是面前的老者又如何?他似乎成为了一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者,甚至于失去一身修为的他,要比寻常的老者虚弱更甚,至于他还能够坚持多久,这亦成了谜。
帝江,一代人杰,真正的起于微末,而震惊了这大世百年之久,独领了这江湖百年风骚。
魏纪年上前,轻轻扶着老头的臂膀,笑骂道:“你这老头子,我他娘的用得着这些吗?本来还打算靠着你这座大山狐假虎威呢,现在可好?你他娘的废人一个,老子火候还未到,这江湖怎么闯,真他娘的败家啊。”,他在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那老头子轻轻推开少年的手臂,畅然道:“别磨磨唧唧的,谁跟你小子说了老头子我废人一个了,只是这境界掉了一些而已,不碍事,这草原还寻不得能接下老朽我一拳一剑的人,公子啊,这人情可是大到捅了天去?”
魏纪年愕然,随即一个爆栗锤了过去,那老头儿龇牙咧嘴,退了半步,甚是委屈,“老头子我还虚弱得很,公子你轻点。”
魏纪年开始绽放笑颜,继而笑容扩散,放声大笑了起来,还好,这老头儿死不了。随即定了定神,喃喃道:“这人情啊,老子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那白发老头儿只是眯着眼,笑呵呵的望着那俊逸少年。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魏纪年应当算一个,而帝江,老剑皇刘鹏,乃至那山海城宁无缺,他们似乎是老了?大周有江湖,北邙有江湖,草原亦有江湖,如今的魏纪年,仅仅步入了这浩淼江湖一隅而已,那大匈帝国的江湖,似乎更加凶悍。这前路茫茫,有多少新生代人杰的风采在等着他领略,不知道。
魏纪年埋头,继而抬头,笑着道:“老头子,既然你都这样儿了,恐怕今天出来不光是为了这个,你这毕生绝学呢,怎得?都这会儿了还要藏拙,让我开开眼,好以后用你的招数,杀了那宁无缺?嘿嘿。”
帝江挑眉,白了其一眼,“没良心的,你是要把老头子我榨干吗?”
“嘿嘿。”,魏大公子只能傻笑,他实在没有调侃挖苦这老头儿的心思了,没那个脸面。
“你要学,那老头子我就给你露两手儿,不过这儿也没什么山石了,你自己接着。”,白发老头笑眯眯的,似乎放下了心事的他更多了几分腹黑的潜质。
魏纪年傻眼,然后,他像方才一般,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老头已是有了动作。帝江只是跐溜一声倒滑了三丈远,继而双手微抬,手腕翻转,一根枯柳条被其捏在了手中,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看着瞠目结舌的魏纪年,沉喝一声,“看好了。”
魏大公子急忙摆开架势,心中确实发怵,这他娘的**凡胎能够扛得下这仙人仅仅降了一品境界的猛人发狠?一品降一品,那他娘的是二品命玄人仙境
(本章未完,请翻页)啊!魏纪年想骂娘,眉梢微挑瞥见朱雀刀与那均在远处,只能苦着脸摆了个架势,准备见机行事,只求这老头儿别太狠。
帝江脸色猛地一沉,手中拿跟枯柳枝俨然锋利如剑。继而他双腿微弓,身体下沉,一手持那短剑,一手轻抚剑尖,一股淡淡的紫气环绕柳条之上,轻声喃喃道:“一剑紫气来。”
砰!
帝江老头儿那双腿猛地一蹬,如同平地炸雷,魏纪年头脑发晕,继而猛地甩头清醒过来,睁眼时,白发老头儿那放大的笑脸出现在自己眼前,魏纪年倏然发现,他竟是左手持剑。只是那柳条并未前指,而是右手背负,左手持柳条作指天状,紫气迷蒙,轻笑一声。魏纪年大惊失色,慌乱之下扎了个马步,双臂交叉抬起,只求能够挡得下这动若奔雷势若雷霆的惊世一剑,毕竟那只是根柳条,自己的双臂应该不会断裂吧,他这般想。
帝江轻笑,那手臂猛然下挥,一条淡紫色匹练当头砸落,轰!魏纪年双臂剧痛,双目微眯,只是还未等他做任何动作,那帝江老头儿却是又有了动作。那背负着的右手微抬,魏纪年哑然,又是一根柳条,这他娘的哪来的?莫不是这老头子早便是存了调教自己的心思,准备充足?
顾不得多想,魏纪年拖着发麻的双臂噔噔噔后退两步,他却是未曾发觉,若是之前的身子,恐怕是接不下这一剑的,哪怕那剑是一根柳条,哪怕帝江老头儿并未使用全力,不死都可能要落下个双臂残废,骨节粉碎,《九天元始真魔策》,是一本炼气与魔修炼体为一体的矿石奇功,换句话说,他此时,有着金刚境修士的内力修为,亦有着超越同境界魔修十万八千里的金刚之躯,虽然他仍未踏足金刚境,这所谓的魔功,在帝江的不断完善下,竟是恐怖如斯!
帝江老头儿可没空琢磨魏大公子在想什么,只是他望着蹭蹭后退的魏纪年诡异一笑,双臂交叉,两根柳条如剑,两道紫气环绕,继而猛地分开交叉的双臂,超前劈斩,轻笑道:“两仪混沌开。”
魏纪年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那两道雄洪的紫色剑气匹练朝着自己横扫而来,却是完全没有丝毫退路,那无形的气机好似封锁了四面八方,亦封锁了这天地穹庐。这一剑,令他想到了卢龙塞外洪流的那一剑,也是这般的无力,也是这般的无助。一剑北来万古开,一剑紫气来,两仪混沌开,何曾的相似,同样的俯视天下苍生,同样的藐视茫茫天道,一剑汇聚天地鸿蒙紫气,一剑破开这乾坤混沌,谁人能挡?
轰的一声,魏大公子不可避免的倒飞三丈远,一口逆血喷薄而出。
帝江静立,轻松的把玩着手中两根柳枝,笑道:“这下子好受了吧?老头子我早便发现,你这小子身上的隐疾暗伤颇多,真不知道你怎么活到现在的,恐怕两年前草原相见,你那一身的重伤没有好好处理吧,真是个不懂得调理的家伙。”
魏纪年愣愣发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