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意感到备受煎熬,这么热的天,就算屋子里放了冰盆,晚上的气温有所下降,但两个人抱在一起,温热的肌肤相贴,还是让人感觉到浓浓的热意,她很快起了层薄薄的汗,黏糊糊的粘在肌肤上面,怪不舒服的。
男人的呼吸近在耳畔,绵长而优雅,一下一下吹拂着她的耳朵。
许知意艰难的斜眼看去,然而什么都看不真切,也不知道他睡熟了没。
她又等了会儿,眼皮沉沉的往下耷拉,更是没控制住的打了个哈欠。
身边的男人一动不动。
应该是睡着了吧?
她被他抱在怀中,手臂保持着一个姿势有点发麻,先是轻轻的动了动,然后警惕的留意男人,他似乎没有任何反应,许知意屏气凝神,等了片刻,又动了动,幅度比之前的大,这次却毫无征兆的,陆廷野翻身压上来,吻住了她的唇。
“唔。”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胸膛和下身都是硬的,但嘴巴却很软。
许知意被吻的神魂颠倒,恍恍惚惚间以为,她是他的猎物,随时会被吞下腹,谁知道在后来,男人却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下,疼的她口腔中满是血腥味儿,她想要抗议,陆廷野却猛地起身,阔步走了出去。
恩?
许知意支起半边身子,疑惑的看过去。
黑暗中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听到男人渐渐离去的脚步声。
他离开了内厅,踩上台阶,好像是上了楼顶的铜雀台。
许知意本想追上去,然而身体的滚烫和颤栗,成功的制止了她。
她仰面躺在床上,大喘着气,直到睡着之前,陆廷野都没回来。
次日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床的外边还是凉凉的。
陆廷野晚上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许知意呆呆的看着床榻,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
有疑惑,有失落,大概还有隐约的愤怒?
她摇摇头,就在这时,流云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姑娘,睡醒了吗?早餐准备好了,大夫也都等着给您诊脉呢。”
听到正事儿,许知意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去。
她想提早恢复记忆,所以连忙应声道,“马上就来。”
流云派了女婢来伺候她洗漱,是个圆脸的可爱女婢,手很巧,梳的发髻非常漂亮,她很喜欢,多夸赞了两句,女婢便满脸飞红云。
许知意下到一楼,这里准备好了早餐,陆廷野也在。
她悄悄的打量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他一如既往的冷着脸,在外人面前,大多数的时候,他总是冷冽而阴沉的,长长的眉眼微微垂着,正在看着面前的瓷碗,听到她的动静后,才懒洋洋的斜眼睨过来,光从外面照进来,他漆黑的瞳仁,浅了几分。
“来吃饭。”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有点哑,还带着鼻音。
许知意蹙眉,好奇的走过去,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视线扫来扫去。
陆廷野给她盛了粥,放在她跟前,“吃这个。”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她看着他淡淡的黑眼圈,“你没睡觉?”
陆廷野没理她,又给她夹了个包子,之后便低头吃自己的饭。
他当然没睡,在铜雀台上吹了一宿的夏风。
许知意没得到回答,全程默默的吃饭,只是目光时不时的移过去。
两个人用完早餐,陆廷野就带着她出了小楼,去往了树立在小楼前面的那座楼宇,还未到达,远远便看到里面乌泱泱的一片,全是黑漆漆的人头,等靠近了些,屋子里闹哄哄的议论声清晰入耳。
流云轻咳了声,通报道,“王爷来了。”
一群人噤声,嘈杂的屋子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陆廷野从人群中经过,所有人都低垂着眼睛,不敢抬头与他对视,他们只能看到经过的黑底靴,后面紧紧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衣服很是华贵艳丽,水红色的裙摆,随着走动,翻起滚红的衣角,像是夕阳西下时天边的云浪。
正厅的最前面,摆放着一张圆桌,陆廷野落座后,许知意紧随其后。
“开始吧,谁先来。”陆廷野声音沙哑,没什么情绪的问。
鱼缘就挨着他站着,他和他关系亲近,能说得上几句话,“王爷,这些都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还是按照次序一个个来,为了不影响别的大夫判断病症,所以需要其他的大夫,在门外依次候着。有没有自告奋勇,毛遂自荐做第一个的?”
做第一个给许知意医治的,就意味着飞黄腾达的机率要比旁人高。
因此许多大夫顾不得形象,争先恐后的抢着。
场面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陆廷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细微的声响,敏锐的被所有人捕捉到。
他随手指着其中一个跳的最高的人,道,“你先来,其他人出去。”
流云恭敬的道,“诸位神医,为大家备好了凉茶和水果,就在不远处的凉亭。还请大家随小人过去。”
最开始的那位是个瘦长脸,搭上了许知意的脉搏,没有诊断出什么来。
望闻问切全都用了一遍,他原本还算沉静的脸色,皱巴巴的拧成一团。
鱼缘在旁边看的干着急,陆廷野的脸色虽然还是没什么变化,作为亲近的人,他知道他很紧张,斟酌着问道,“妙手神医,您可诊断出什么来?”
瘦长脸嘴巴抿着,啧了声,不回话,又闷着头重新诊了遍脉。
如此反复三次,才终于泄气般的起身,朝着陆廷野作揖,“回王爷,姑娘的脉象与常人无异,还请王爷原谅小人才疏学浅,实在没有看出来姑娘有什么病,抱歉。”
鱼缘只好说,“那姑娘的失忆呢……”
瘦长脸摇了摇头,满脸菜色的起身收拾自己的医药箱,而后深深的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他作为第一个诊断的人,还是被王爷钦点去给姑娘看病的人,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在他出现在门口的第一时间,就有人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怎么样?神医可看出病症来了?”
“相信以神医的医术,只需要服下几服药,姑娘就能药到病除吧?”
“神医在江湖上的名声,我等可都是望其项背,难以企及的啊!”
“神医何故愁眉紧锁,难道说这世上还有什么病症,是您都未曾见过的?”
这些人中有些是真心好奇的,还有人的发问纯粹就是阴阳怪气,就差把嫉妒二字写在脸上了。
瘦长脸虽然在陆廷野跟前谦虚的说自己才疏学浅的,但是他多年行医,在江湖上奠定了不可撼动的地位,对自己的医术是有几分骄傲与自信的,听着他们话里藏不住的嘲讽和嫉妒,哼笑着理了理长衫,什么都没说的离开。
“诶?”
“诶这人?他那抹笑是什么意思啊?”
“到底给姑娘看病了还是没有啊!”
“切!不过是在江湖上混了点名头,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咱们问话人家还不说了呢!”
“少说两句吧,人家毕竟是前辈……”
“前辈怎么了?难不成他真的把姑娘给治好了?如果是这样,我当场就追上去给他认错道歉,唤他一声前辈。”
“你这…你这后生!”
鱼缘听见外面闹哄哄的,赶紧出来制止。
陆廷野正因为许知意的病而烦心,他们这些被请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夫,却在这里挤兑人,不是上赶着往枪口上撞吗?
“诸位都少说些,大家都是有着真本事的人,何故要做这些不入流的事情,背后议论旁人使不得啊,也是王爷向来最讨厌的行径,当然,如果能把姑娘的病治好,那就另当别论。接下来,咱们一个个来吧,有什么看家本事全都拿出来,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想必那也不是诸位来这里的目的。”
谁不是奔着银子和前途来的?
众人听了鱼缘的话,一个个紧了紧脸色,倒也不胡说八道了,这回没有了陆廷野在场,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抢着去给许知意看病。
然而接连进去了七八个,都无功而返。
他们诊断不出许知意的病症,也不敢作假。
谁都看得出来,陆廷野对那位姑娘的在乎与重视,就是给他们十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拿那姑娘的性命开玩笑,于是各个意气风发的进到屋子里,又各个灰头土脸的离开。
到了傍晚时分,原本聚集有二十多号人的凉亭,最后只剩下三个大夫。
陆廷野周身的气息,森凉又瘆人,方圆几里开外,所有人都小心呼吸。
他召唤三个大夫一起进到房间里,许知意也疲惫了,侧躺在床上,表情蔫蔫的,她大概同样感受到了陆廷野的不高兴,一只小手轻轻的挠着他的掌心,似乎是在讨好他。
陆廷野反手握住,手指在她的手背按了按,才对进来的三个人道,“你们谁先来试?”
没有人动,鱼缘便推了一个人出来。
说实话,这样的结果,鱼缘也是没有料到的。
他对民间各种各样的高手神医,是抱有相当大的希望的,谁知道他们和他一样,都无法看破究竟是什么病,白白落了个空欢喜。
他现在简直不敢与陆廷野的视线相对。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给许知意诊脉的时候,手指都是颤抖着的。
他最擅长的是针灸,但连病症都没找到,不敢贸然给许知意施针,于是很快败下阵来,换成第二个上,第二个就更没出息了,诊完了脉,急的险些哭出来,说自己看不了,让陆廷野另请高明。
他又哭又闹,吵得厉害,陆廷野注意到许知意微微皱眉,手一挥,流云连忙把人给带了出去,于是房间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大夫。
陆廷野揉了揉眉心,他一整天都沉着气,此刻略带疲惫的道,“你来。”
“是。”
这个人的年纪不算小,看起来四十左右,和鱼缘有点渊源,是早年鱼缘子在江湖上行走时候的拜的一位赤脚大夫的弟子,准确来说,鱼缘应该唤这人为师兄。
不过这位师兄,偏生与其他的师兄弟们不同,大家学医是为了救人,而他却对那些害人的毒药感兴趣,不仅如此,他还在师兄弟们的身上试毒,偷偷练毒,赤脚大夫得知后,训斥对方,但其屡教不改,终于后来有一次,他练了个叫什么十尾蛇的毒,险些毒死个师弟后,就被赤脚大夫赶出了师门。
在那之后,鱼缘学成下山,到现在都没见过他。
现在见着他,他一时记不起他叫什么名字,只是好心提醒道,“师兄,好久不见,现在依然擅长用毒吗?”
“你?”对方中等身材,吊角眼,鼻头略大,嘴唇很薄,显得有些不好招惹,被鱼缘拦住去路时,他沉默的眯起眼睛,打量了他片刻,呵笑了声,“原来是你啊,鱼娃娃。”
鱼缘在江湖上拜师学艺的时候,还没有二十岁,加之之前发育慢,因此个头长得很矮,经常被同门的师兄们戏称是个娃娃,他没想到,那会儿就独来独往,沉默寡言,整日和毒打交道的师兄,会记得他。
“……”鱼缘颔首,“师兄好。”
“让开吧鱼娃娃,别耽误我给姑娘看病。”
鱼缘抿了抿唇,道,“师兄,这位是王爷,端王,如今皇上跟前大名鼎鼎的红人,你要看的人,是端王的心上人。”
“所以呢?”对方哂笑,“在我这里,都是病人,跟王爷不王爷的身份没关系。哦……”他了然的拖长了音调,道,“你怕我用毒?”
鱼缘脸色尴尬。
弈淮哈哈哈狂笑起来,那双吊角眼恨不得飞到鬓角上去,他用力的在鱼缘肩膀上拍了几下,笑的打了个嗝,“该用毒的时候我自然会用,不该用的地方,我也不会用,你放心好了。”
他怎么能放心?
之前他可是差点毒死过一个师弟!
鱼缘嘴唇动了动,吐出了几个字,“好自为之。”
他想他的这位师兄也不会活腻了,特意来招惹陆廷野。
弈淮坐到了椅子上,开始诊脉,他平时就很少说话,除了刚才的那几声笑,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诊脉的时候也是很安静的,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开口吩咐几句。
约莫一刻钟后,他起身收拾医药箱,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鱼缘被他笑的打了个机灵,忙问道,“师兄如此欢喜,可是找到了病症,可是有了治疗之法?”
弈淮只是笑,笑的眼泪都飘了出来,让人感觉到几分诡异。
陆廷野不耐的轻咳了声,鱼缘连忙道,“师兄,您倒是说啊。”
弈淮背起医药箱大步往外走,鱼缘又急又气,快步追上去,两个人一直走到山庄外,他终于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蛮横的将他拦下来,“师兄,你笑什么,你今天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