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冬天的时候,京城的阳光不像其他季节一样的有韧性,它对大地的拥抱一过五六点,便渐渐的松劲儿,比潮水退的还要快,刚刚注意到地平线的残留红晕,出神的凝望几分钟,再回头,发现周遭已经让混杂稀疏灯光的灰黑掩盖住;只有路灯的明亮超过了巷子里的人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聚在这里;而且这柔和的光不刺眼,恰到好处的留有黑暗;如果碰见好看一些的人,会忍不住仔细的看。
方沂觉得手冷,指骨交错放到手心呵气,也顺便的调出自己那系统。
“当前等级1【34/100】”
涨了不少。
一方面是导演的几组戏,一方面是今天的杂志拍摄了。
面具一共有两个,一个是金黄色的,随时可用,一个是新的面具,它的大部分也转化为金黄色。以后碰到过不去的拍摄关,这是他更上一层楼的本钱。
方沂觉得心情不错,虽然是等待公车,他闲望四处的景色,打发时间。
合作的女演员有经纪公司,有自己的小团队,听说晚上还有通告要赶,所以不和他一样的悠闲,钻进保姆车后,匆匆的向他道别。
“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她留下这句话,但车没有移动,隔了会儿,车窗被旋下来,探出一个脑袋:“低咖男,要不要本小姐送你。”
那声音一旦大起来,不特意的克制鼻音,音色就很特别。
“不用。”
方沂示意要来的公交车。
又问:“你不好意思了?”
答曰:“习惯了这条线。”
于是保姆车往前拱了一截,慢悠悠的开。
车厢里,很洒脱的柳蜜,她本来是要躺下来睡的,又挣扎着起来,趴在车窗上,贴住看刚合作的低咖·不识好歹男。
一直到方沂上公车,在车玻璃里面远去,连背影都消失不见。她紧紧盯住,因为高度的差异,不得不仰起头,脖子酸了仍然坚持,用倨傲的语气:
“低~咖男。”
柳蜜的助理和她很熟悉,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认识了。从后视镜观察:“蜜蜜,什么这么好看?睡觉也不顾上。”
“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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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周,整个央戏的人似乎都要回来,不管厉害的还是不厉害的,同样的复习功课;图书馆一次比一次拥挤,方沂已经很难在低矮一些的楼层找到座位,像是宋佚之前见他时候,呆的书架间的方寸凳,即便是那上面,也至少塞了两个人以上,互相靠背,用不多的面积支撑住身体。
他等不到电梯,从楼梯一路往上,这些地方也有不少人,到最高层,很少有人来这里,但今天也不例外。
就算有空出来的位置,仔细看,那上面往往摆放着东西,宣誓所有权。主人很快要回来。
有点像是方沂第一次来学校,见到的场景。
图书馆9月份的时候,曾经也被好奇的大一生占据,但那时候,这种热情很快便消散了。
方沂也像他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靠住某凸起的墙柱,周边是两扇窗户,刚开校时,天气不像现在这样的冷,窗帘是展开的,有时候轻风吹过,托住窗帘,人在里面若隐若现,很久都不被发觉,只有风吹的猛了,才忽然闪出一个人。
窗外的月亮,孤零零的坐在方沂的对窗。俯视这群考生,把她的清光,洒在方沂面前的书桌。
那也是一张被占据了的桌子,周围都是人,唯独空出了一个,但也被摊开的大本书籍遮住了。
书上面是闲画。
画的是窗前被夜幕笼罩住的松柏,叶子稀疏,方沂被提醒了,才又到窗口看,原来松柏不是不凋谢,只是一边凋谢着,一边又生出新芽。其实,松柏常常是作绘画的素材,一则是其固有的文化意向,二则是常年变化不大,如果创作周期长的话,不容易画偏。
方沂转身,忽的,像是想到什么,快步走到这画面前。
又回来之前的窗。
画。
一副画。
【松柏的枝条隐隐约约的在他背后伸出,微微颤动。】
他讷讷的看两边。似乎空间在此分割成两处,一处是三个月前的白天,一处是此时此刻。
属于白天的松柏的,画在小寸的肖像照中,那上面还有他本人。他曾经在那背后画了一横,夹在原书里面,还回去。
再下一次借,书还在,画已经不见了。
——应该是某个晴朗的午后,有人坐在这里,像往常一样的学习,忽的闯进来一个男生,没有位置,就随便找了本书靠在窗边,旁无若人,他也许长得实在好看,动静虽然小,女的还是忍不住从书里面抬头,看现实中走出来的真人;那窗帘被大一些的风吹开,有时又遮住他,背后的松柏枝条正郁郁葱葱伸展身躯,新发的嫩芽,似乎也从人心中生出了,出于对美的欣赏,忍不住留下一张速写。
结果是,偏偏辗转被本尊看见了。
书桌上的,是几个准备离开的学生,不自在的收拾东西,好奇的瞄他;他们收拾的东西,并没有包括这张闲画。有想看他等什么搭讪的,想到时间要紧,不敢犹豫的走了。
方沂在这站了会儿,没有人来,已经是要闭馆的时间,广播连续打了几次催促铃。
他搁下要复习的书,快步跑到更下面一层楼,陈列通俗文学的书架,探着身寻找,很快看到黑色的书脊,抽出来翻看。
一百七十一页。
确实是认识我了。
一片脱水,压印好的松柏叶,静静的躺在书页间。被方沂拿起来旋着看。
而且应该常常来图书馆。
铃声换成闭馆乐,他是第一次听到,是幽幽的琴声,河水一样的静静流淌,等琴声结束,图书馆就要完全的关闭。
楼梯间,闪出白蓝色衣服的影子,这是图书馆的来清书的志愿队,往往是穿着制服,每天晚上,会负责确认每一层楼都没有人,关闭灯光;到了早上,又第一个进来。
“同学!要闭馆了!”
已经不耐烦的催促。
方沂把《许三观》带着,回到最上面那层,一则是取自己的复习书,二则是看那画画的人,她是不是要忘掉自己的东西,或来不及取。
但这上面,除了他自己的书,又再次的空空荡荡了。已经有人取走。
高手!
出来正好又下起小雨,方沂把书和书签护住,快步离开。
但,好像是已经知道是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