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绣气极,分开看热闹的街坊,冲进院子里,朝着女婿耿秋海就是两个大嘴巴。
耿秋海被打得懵了,眼睛发花,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
温绣正要再打,腰间猛的一痛,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六七岁大的小人儿,抡着拳头又朝她打了过来。
温绣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的外孙子,她闪身避开,温家大姐也反应过来,冲过来按住儿子的肩膀。
“儿啊,这是你外婆,你不认识你外婆了吗?”温家大姐没有想到阿娘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自家儿子会朝着外婆动手。
“哼,她打我爹,我就不认她!”耿小郎大声说道。
温绣一阵心寒,两个孩子里,她最疼的就是外孙子。因为没有儿子,当年她才会被族里的人欺负,硬逼着她在族里过继儿子,后来女儿生下外孙,温绣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扬眉吐气啊!
哪怕后来她去了京城,每隔一两个月,她都会托人往京城里带钱带东西,她赚得不少,给外孙和外孙女花钱也特别大方,但凡是京城里时兴的,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玩的,只要是给外孙和外孙女花钱,温绣从来就没有心疼过。
外孙子身上穿的这身镶着狐皮领子的小棉袄,连同脖子上带的小金锁,都是她托人从京城带过来的。
“你爹做了对不起你娘的事,他该打。”温绣说道。
耿小郎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跑到耿秋海面前,对温绣说道:“我爹没有对不起我娘,这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你敢再打我爹,我就打死你!”
这下子连耿秋海也给吓着了,他也没有想到丈母娘会忽然回来,他这个丈母娘,可是个厉害人。
再说,那家人还等着要钱呢,丈母娘有钱,有的是钱。
他可听人说了,李食记的东家,如今做了国公夫人,而他丈母娘,就是李食记的掌柜。
想到这里,耿秋海一把推开儿子,噗通一声跪在温绣面前:“娘,是女婿错了,女婿再也不敢了,娘啊,您就原谅女婿这一回吧。”
温绣想起先前在老崔作坊里的秀红,又想起现在惹上的邻居家的媳妇,她不想再多看女婿一眼,她当年一定是让猪油蒙了心,担心丈夫留下的家业都被族人吞了,便匆匆忙忙把女儿嫁出去,把大半的家业全都换成银钱,给女儿做了嫁妆。
当时之所以看上耿秋海,便是觉得耿秋海老实,又没有爹娘兄弟,女儿嫁个老实人,她才放心。
可谁知道,那些混子们都干不出来的事,她这个老实的女婿就给做出来了。
先是睡了东家的小姨子,再又与别人的老婆通奸,而且一而再,再而三,惹出祸来就会逼着自己老婆拿嫁妆来贴补。
温绣一口浓痰啐在耿秋海脸上,她别过脸来问闺女:“你是怎么想的,你若是还想和他凑和着过,我现在就回京城,以后你是生是死,我都不再管了,你也当没有我这个娘。你若是不想和他过了,那就和离,娘带着你和孩子去京城,你放心,有娘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和孩子。”
温家大姐看看母亲,又去看两个孩子,儿子紧紧抓着耿秋海的衣袖,虎视耽耽瞪着她,女儿受到惊吓,这会儿正在小声抽泣。
“娘,我不想和他过了,可是两个孩子我都要带走。”
耿秋海一听就急了,老婆不和他过了?这可不行!他立刻便磕起头来:“娘啊,你不能拆散我们,我和娘子患难夫妻,生死不渝。”
围观的人,连同来要钱的那家人全都哄堂大笑,耿秋海钻妇人被窝子的那点子事,这附近谁不知道?
有人大声说道:“耿木匠,你和东头那个小寡妇的事,你媳妇知道吗?”
温家大姐一怔,别说,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又有人喊道:“还有李老五的老婆,那次你去给人家打碗橱,怎么就打到被窝里去了?李老五怕家丑,把老婆揍了一顿没敢声张,你就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了吗?”
温绣恨不能把跪在地上的男人给踹死,可是却又看到站在耿秋海身边的耿小郎,小小的孩子,眼睛里满是怨毒。
温绣沉声问温家大姐:“你想带走孩子,先问问你那儿子愿不愿意跟你走?”
温家大姐忙道:“儿啊,快到娘这里来,娘带你去京城,去你外婆家里。”
耿小郎瞪着母亲,恶狠狠地说道:“你嫌我爹没钱,就不想要我爹了,你不是好人,我才不要跟你走!”
温家大姐心如刀绞,还想再说什么,温绣一把拉起她,说道:“进屋,收拾收拾,带上小妞,跟娘走。”
耿秋海一看就急了,也顾不上丢人,跪行几步,一把抱住温家大姐的腿:“你不能走啊,我不和离,打死也不和离。”
温绣见他连脸都不要了,冲着门外大声喊道:“大牛,快来!”
这次,李绮娘担心温绣在路上不安全,特意让大牛跟着一起回来,一是陪着温绣,二来也是让大牛回家看看。
大牛原本怕温绣尴尬,便没有进门,现在听到温绣叫他,立刻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将跪在地上的耿秋海一把提起来,远远的扔了出去,差点砸到看热闹的邻居身上。
大牛是练家子,他用了巧劲,耿秋海只磕破了油皮,没有大碍,可却不敢再冲过来了。
温家大姐只收拾了几件自己和闺女的衣裳,便挎着包袱从屋里出来。
温绣一只手抱着外孙女,一只手拽着闺女,由大牛在前面开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直到回了文鼎胡同,温绣才知道,原本她闺女还知道留了一手,把房契连同私房银子和她给闺女置办的首饰,全都交给田桂花代为保管,这会儿就放在文鼎胡同的宅子里。
温绣正要夸闺女有远见,没想到闺女小声说道:“这是少东家临走时再三叮嘱的,让我把值钱的东西全都交给田大姨代为保管着。”
次日,温绣就让大牛去找了焦爷,焦爷大手一挥,便把闺女的那处宅子给买下来了,余敏做的中人。
这宅子被焦爷买下来,过一阵子,再让余敏帮忙卖出去就行了。
但是现在不能卖。
宅子现在是焦爷的了,耿秋海想赖着不搬走都不行了。
温家大姐心里难过,她舍不得儿子。
“娘,要不给我儿留点银子吧,耿秋海没有收入,拿啥养儿子啊。”
温绣冷笑:“你那儿子连你这个娘都不认了,你还要给他留银子?再说,耿秋海是他的亲爹,凭啥当爹的不养儿子,要由你这当娘的来养?”
温家大姐不敢说话,两天之后,温绣请人写了状子,告到衙门,平城知县早就换了,上次李绮娘回平城时,这位知县的太太还给送过拜帖,不过李绮娘没有见她。
现在听说温绣便是京城李食记的掌柜,她的女儿要和离,知县自是不会拦着,再说,他让衙役去打听了,那耿秋海专偷别人老婆,所谓风流不下流,耿秋海这样做,就是下流了,这是很令人不耻的,你风流可以去青楼,再要不去找暗门子,你勾引别人老婆,这算什么事?也就是没有苦主来告状吧,否则一顿板子是跑不了的。
几天之后,温绣便带着女儿和外孙女,由大牛护着,搭着漕帮的船,离开了平城。
只是温家大姐还是惦记儿子,自从来到京城以后,便总是愁眉不展,温绣为此没少操心。
都是有女儿的人,李绮娘太理解温绣了,她劝道:“我看不如给大姐儿找点事情做,让她忙起来,也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
原本温绣住在青萍巷,女儿和外孙女来了之后,她便在青萍巷附近租了处小院子,又托人介绍了一个婆子,平时过来帮忙料理家务,顺便也帮着带带孩子。
温绣苦笑:“不怕老板娘笑话,我这闺女从小被我惯坏了,地里的活没让她插过手,顶多就是在家里做做饭,洗洗衣裳,酒楼里的事她做不来,针线女红也拿不出手,做生意的事,更是一窍不通,唉,我也不知道让她做点啥好。”
李绮娘一时也想不出来,便道:“那你也不要拘着她了,反正家里也有人帮忙带孩子,不如就多出去走走,来李食记也行,去千味居也行,再说,京城这么大,等她都逛完了逛累了,心里也就舒服了。”
温绣想想也是,便岔开话题,和李绮娘说起酒楼里的生意了。
掌灯时分,李绮娘和齐慰刚刚回到府里,宫里便来了人,让齐慰现在便进宫去。
李绮娘用帕子包了几个热乎乎的豆包,让齐慰带上在马车里吃:“这么急着让你过去,一定是有要事,怕是不会有饭吃了,还是咱们自己带上吧。”
来传旨的公公见了,连忙低下头去,藏起嘴角的笑容。
李绮娘见了,忙又让人去拿了几个豆包出来,用干净帕子包了,递给公公:“您也没有用晚膳吧,这是我们府里自己包的,您别嫌弃,带上在路上吃吧。”
公公哪里敢接,连忙推辞,齐慰便道:“公公不用客气,你大老远地过来,一定也饿了。”
这位公公当然早就饿了,官员家眷们给的东西他也收过不少,只是还从来没有收到过豆包,一时半刻,有点不能适应而已。
见连定国公都发话了,他若是再不收下,那就是不给面子了。
面前这位,可不是普通的官员家眷,这位是定国公夫人,超一品的诰命大妆。
公公连忙道谢,双手接过李绮娘递过来的豆包。
走到半路上,公公用衣袖遮着脸,悄悄吃了一个豆包,嗯,好吃,定国公府的豆包,比宫里的都要好吃。
皇帝是在寝宫里召见齐慰的,齐慰一到,便知道是什么事了。
他看到了一个人,谁啊?本该在府里禁足的七皇子。
齐慰上下打量着七皇子,柴晏连忙摸摸自己的脸:“岳父,我是真的。”
齐慰横他一眼,不再去看他了。
脸皮这么厚,没成亲就敢直呼岳父的,除了柴晏没有别人,若是假的,怕是不敢。
不过,柴晏除了瘦了一点以外,没有多少变化,精神看着也好,不像是受过伤的,更没有缺胳膊少腿,等他回府告诉阿绮,阿绮定然会很高兴。
柴晏琢磨着齐慰的脸色,岳父的神情怎么阴晴不定?这是怎么了?
皇帝凝眉瞪着自己的小儿子,不用猜他也知道了,他儿子并不太受准岳父的待见。
算了,原本还想骂儿子几句的,现在不能骂了,否则齐慰真当他儿子是个废物了。
于是皇帝便破天荒,在臣子面前,把自家儿子夸成了劳苦功高的盛世奇材,就连奇材本人也心虚了,他不是进宫挨骂的吗?怎么不骂了?父皇非但没有骂他,反而夸起来了?这当中一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父皇要做什么?
反正只要皇帝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比如齐慰,他就有些尴尬。
不过,他也明白这些日子,柴晏去做了什么。
永宁侯带兵平乱只是幌子,刚开始,永平侯甚至不知道柴荟在什么地方。
柴荟是被硬生生逼着逃出京城的,京城的福王府里便有暗道,柴荟刚刚逃出京城,七皇子柴晏便如猎犬一样找到了他的踪迹,接下来的日子里,柴晏一路跟踪,如影随形,硬生生将柴荟藏匿私兵的地方一一找了出来。
不过,柴荟的私兵真的没有一万人,真的没有。
柴荟不是傻子,他知道就凭他现有的人马,想要和朝廷抗衡便是以卵击石,于是他想利用这些人做掩护,逃回平城。
回到平城有太多便利条件了,福王在平城经营多年,虽然中间历经迁都,受到过影响,可是那里依然还是福王的大本营。
柴晏等的便是柴荟要北上的时候,在他将柴荟埋在各处的暗桩全部拔出之后,便施计将柴荟连同他的人马引诱到永宁侯的包围圈里,被永宁侯的大军一举歼灭。
只不过柴晏还是疏忽了,在回京的路上,柴荟自尽了。
这便是他本应挨骂的原因了。
前面的功劳虽然很大,可是最终他还是没能把柴荟活着带回京城。
柴晏已经抱着成亲后也不能封王的决心了,没想到,他等到的非但没有斥责,反而是父皇那王婆卖瓜一般的夸奖。
没错,他就是那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