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后,赵昶一直未回府。
直到傍晚时分,皇上身边的大公公德海来了承俊亲王府。
诸葛七一脸凝重地找到苏鲤,“夫人,皇上派德公公前来,要接你进宫。”
苏鲤一惊,“可从德公公口中探知皇上有何事?殿下为何一直未回府?”
诸葛七摇头,“德公公对殿下一向宽厚,可此次口风甚紧,殿下一直滞留宫中,夫人进宫当小心。”
苏鲤想着该来的总是要来,立马敛了情绪,“我现在就随德公公进宫。”
诸葛七点头,“皇上对殿下自小宠爱,万不得已,不会真罚他。但禁不住他一再地挑衅他的威严,殿下今日,怕是又在宫里惹皇上生气了。”
苏鲤点头。
德海一直侯在厅堂用茶,见苏鲤进来,眼眸一抬,有些倨傲地上下打量着她,满眼皆是审视。
苏鲤恭恭敬敬地给他施了个礼,“苏鲤见过德公公,公公吉祥。”
德海虽说是个太监,但深得皇上信任,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文武百官见了都要敬他几分薄面,而苏鲤只是个妾室,对他恭谨施礼,不为过。
德海架子端的十足,拉着长腔,“你就是苏鲤?皇上有旨,让咱家来接你,苏姑娘面子可真是金贵。”
苏鲤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包草药递过去,“常听义父说起德公公,说公公当年为了救皇上,双腿落下寒疾,这是苏鲤自配的草药,每晚用以泡脚,对治疗老寒腿有奇效。”
德公公一听,立马惊喜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出手就要去接。
可片刻,又收回来,瞧着苏鲤,又端了端架子,“听苏澈说了,苏姑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医术胜于他十倍,特别是那治疗外伤的缝合‘神技’......”
德公公咬着字,把‘神技’二字咬的意味十足。
苏鲤始终一副谦恭的样子,微低着头。
“义父对我看重,喜爱,总是夸赞过溢。他是想激励我在医术上更加精益求精,缝合之术只是医术上一种技能,谈不上‘神技’,只是会的人少了而已。”
德公公似乎十分满意苏鲤的谦卑。
“苏姑娘小小年纪,竟在医术上有如此天赋,实属难能可贵。苏澈可不会轻易夸人,想必你确有过人之处。如今殿下还在宫里跪着呢!苏姑娘就随咱家走一趟吧!”
苏鲤一听赵昶在宫里跪着,心一紧,张口欲问,随后一思又抿紧唇。
把药包恭恭敬敬地递到德公公手里,“有劳德公公了。”
一旁的诸葛七始终保持沉默,心里却为苏鲤捏一把汗。
德公公人老成精,堪称皇上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不会给人好脸子看,即便是京中世族大家的夫人见了他心底都要打憷。
见德公公要走,他急忙凑近前,暗中把一颗夜明珠塞他手里。
“殿下脾气犟,不懂事,常惹皇上生气,夫人又是初次进宫,还望德公公多提点......”
德公公笑着收了夜明珠,眼眸瞟着诸葛七。
“小七子,我瞅着诸葛家满门,没有一人如你这般机灵。殿下能有你追随,真是福气。放心吧!皇上的心思你还不明白?殿下和小世子都在他的心尖尖上呢!你家夫人吃不了亏。”
诸葛七一听,立马放下心,恭敬一礼,“恭送德公公。”
德公公哼一声,端着架子往外走。
苏鲤急忙跟上。
马车上,苏鲤正襟危坐,一丝不苟。
心里却想着,赵昶被罚多半怕是因为她,否则,皇上绝不可能如此快见她。
德公公半合着一双精明的老眼,一直审视着苏鲤,见她真能如此沉得住气,心下佩服。单就这份定力,怕是要胜过这京城贵女许多。
他扯着嗓子意味道,“秦相府出了个杜玉楹,成王殿下又非要纳杜玉姗为侧妃,皇上对‘帝后山’颇为失望......”
苏鲤心里一动,德公公这是在敲打她,一时还真不好接口。
苏鲤想了想道,诚挚地说,“皇上不该对‘帝后山’失望,五百年来,‘帝后山’一直循规蹈矩丝毫不敢出差错,一心忠于皇上。
玉楹和玉姗,不过小女儿家心思,自古儿大不由娘,大师伯一直谨守诺言不出山。皇上英明,自不会因玉楹和玉姗而对‘帝后山’失望。”
德公公满意地笑了笑,“苏姑娘的气度确实要胜韶华郡主许多。”
苏鲤心下一震,微低下头,“苏鲤身份低微,与韶华郡主不能比。”
“苏姑娘的身份可不低微。”德公公用眼风意味地扫着她,“不知,苏姑娘对承俊亲王殿下是何心意?”
苏鲤一笑,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敢瞒公公,苏鲤对他思慕至极。”
德公公凉凉一笑,“这京城中,思慕殿下的,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
苏鲤抿唇不再言。
德公公似也歇了试探的心思,再不理苏鲤,靠着车壁闭上眼。
德公公一直把苏鲤领到御书房旁边的暖阁,德公公进去禀报,苏鲤站在外面等候。
此刻,天已渐晚。皇宫的琉璃瓦折射着太阳最后的余晖,宫墙殿角每一处无不透着厚重威压,皇宫的沉寂,让苏鲤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苏姑娘,请随咱家进来吧!”
德公公的声音响起,苏鲤赶紧回神,冲着他轻一俯身,“是。”
御书房是皇上下朝后批改奏折及接见朝臣的地方,按规矩女人不能进。皇上如今在暖阁召见她,可见赵昶在他心中颇重。
暖阁极大,沉香袅袅。
苏鲤一直低着头,眼睛只看得见暖阁的地面铺着雕有复杂纹路的青砖,据说这种砖非常结实,烧制昂贵,是皇权的一种象征。
“皇上,苏姑娘到了。”
苏鲤站在二门前,德公公进去禀报。
“宣。”
暖阁内传来一威严中年男子的声音,苏鲤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急忙敛好情绪规矩地跨进门槛,稍一抬眼,就看到赵昶正跪在地上,知道她来了,急忙转过身。
“父皇,你气儿臣便罢,为何还要把她宣来?”
赵昶声音有些焦急,似是不知道德公公竟去王府接她。
“放肆!你个混帐东西,闭嘴!”
皇上的声音透着怒意,看来赵昶把他气的不轻。
赵昶乖乖闭了嘴。
苏鲤一丝不苟地在赵昶身侧跪下,双手交叠放在地上,额轻触双手,跪俯在地,“民女苏鲤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暖阁内雅雀无声,皇上半晌没言语。
赵昶转头瞧着苏鲤郑重跪拜的样子,突然红了眼眸。
他猛地转头看向皇上,不再请求,眼眸中的倔强却令人心惊。
一直板着脸的皇上立马又被气着了,手指着赵昶,冲德公公凶一声,“德海,把这个混帐东西给朕赶出去。”
“父皇,你敢拿她撒气,儿臣永世不再进这皇宫。”
“混帐东西,滚!”
皇上暴怒,抓起玉案上的茶盏就砸向赵昶。
赵昶倔强地不躲不避,茶盏碎裂在他身侧。
苏鲤皱眉,阿霑这个臭男人,到此刻还拎不清轻重,若他再护着她,皇上定会更生气。
“殿下,你行行好,别再气皇上了,赶紧随老奴出去。”德公公跑上前,哀求着赵昶,扯着他就往外走。
赵昶方一站起来身子就一矮,兴许是跪得久了,腿早就麻木了。他瘸着腿,一步三回头地瞅着苏鲤,德公公狠狠地把他拽出暖阁。
“抬起头来。”
皇上威严的声音压不住怒意。
苏鲤也豁出去了,直起上身,清清正正地抬起了头。
玉案前,皇上一身龙袍正襟危坐,一脸的气怒,双目沉肃地瞪着苏鲤,掩不住满身的尊贵之气。
皇上少年登基,浸淫皇权半生,盛怒之下透体而出的威严可想而知。
苏鲤却在心中给他点了一个赞。
如今的皇上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他保养的极好,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极具魅力。简直就是妥妥的美大叔一枚,五官之神俊,世间少有。
苏鲤心头突然没了一丝怕意。
“你不怕朕?”
皇上很惊奇。
苏鲤眨了眨眼,想笑,“皇上是阿霑的父皇,我是该怕的,可......”
是该怕,可不怕!
皇上似乎被他俩给打败了,摸了把脸,很气馁地道,“平身吧!”
苏鲤站了起来。
皇上垂下头,径自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半晌才抬起眼眸看苏鲤。
“说说吧!你究竟是谁?”
苏鲤心头一震,知道皇上这是要追根究底了,她急忙定了定神。
“民女四年前落难‘帝后山’,得众人相救,却失了记忆,前尘往事全忘了。如今民女认苏澈为义父,在‘帝后山’学医,此刻的身份是医师。”
皇上闻言哼一声,重重放下茶盏,“你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不过你当真忘了前尘往事?”
“苏鲤不敢欺瞒皇上,的确忘了过往。”
“那你与阿霑又是如何相识?你可知,他今日向朕求了什么?”
皇上的声音依旧透着怒意,苏鲤心知肚明,她低下头,“民女一月前与殿下在云锦城‘月亮湖’畔相识,当时他身负重伤,是民女救了他。之后民女与他......情根深种,互许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