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确实很嚣张。”宋悯深吸气,强作淡定道,“但本官的府邸固若金汤,掌印大人都进不来,何况一个逃犯,掌印聪明绝顶,岂会连这点都想不到?
江潋眨眨眼,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的也是,首辅大人把家里弄得比死囚牢还森严,咱家怎么把这点给忘了。”
宋悯:“……”
江潋无视他的气恼,嘻嘻笑道:“即便没有逃犯,咱家来都来了,首辅大人不请咱家进去坐坐吗,咱家忙着抓逃犯,晚饭都不曾用,首辅大人不介意咱家蹭你一顿饭吧?”
宋悯:“……”
这人是要做什么,死皮赖脸非要进他家门,不知道肚子里又在憋什么坏水。
“掌印大人对美食挑剔,我家的饭菜不一定合你的口味。”他咬着后槽牙说道。
江潋还要与他纠缠,忽见宋府后门的方向闪过一道荧光,仿佛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耸耸肩笑道:“这倒也是,首辅大人瘦得跟小鸡子似的,想必府上伙食不是太好,既然如此,咱家就不叨扰了。”
宋悯松了口气,拱手道:“掌印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不送不送,夜里风大,别把首辅大人吹跑了。”江潋将手一摆,番子们立刻列队转身,准备离开。
江潋已经把脚抬起来,临走又问了宋悯一句:“贵府的厨子从前不会是养鸡的吧?”
宋悯:“……”
江潋借着火光看他疲惫又铁青的脸色,哈哈大笑几声,阔步下了台阶。
“咱家开个玩笑,首辅大人莫要放在心上。”他接过望春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优哉游哉地打马而去。
宋悯气血翻涌,恨不得一声令下,让隐在暗处的弓箭手将这死太监射成刺猬。
好在他还有一丝理智,知道江潋不可能没有防备,倘若真动手,射不射得中两说,闹不好还得被他讹一回。
咬牙切齿地看着一队人极其嚣张地远去,宋悯自己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样,总算没让那死太监进来。
他长出一口气,转身要回府,在看到自己这边的护卫阵营时,突然脚步一顿,转头问一个黑衣卫长:“怎么都到前面来了?”
卫长忙躬身道:“方才掌印大人来势汹汹,属下怕他攻进来,就把人调过来了,后面也留了些人的……”
宋悯已经不想听他再解释,脸色沉沉道:“赶紧把人调回去,以后没有本官的命令,布防不能随意变动。”
“是。”卫长应声,连忙指挥护卫们回去各自的位置。
宋悯在长山的陪同下往回走,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
江潋不会平白无故跑到他家来撒泼,今晚这发神经似的一出戏,到底意欲何为?
声东击西?
围魏救赵?
宋悯脸色猛地一变,明明长山就在身边,他却很大的声音说道:“快,召集人手在府里全面搜查,看看是不是有人潜入,另外……”
余下的话他没说出口,自己向着地牢的方向疾步而去。
长山来不及应声,他人已经走远了。
长山意识到事态严重,忙去召集人手搜查可疑人员。
宋悯到了地牢,两名狱卒守在入口处,见他过来,忙上前见礼。
身子刚一弯,便被宋悯制止了。
“方才可曾有人来过?”宋悯急切问道。
狱卒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回大人,除了傍晚时来送饭的婢女,不曾有旁人过来。”
宋悯稍稍松了口气:“本官下去看看,你二人不必跟来。”
方才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以为江潋已经派人偷偷将殷九娘劫走,吓得他心跳都快停了。
沿着光线幽暗的台阶下到牢里,空荡荡的牢房里,只有殷九娘一人侧身面朝里躺在一张简易的床上。
看到她背影的一瞬间,宋悯的心终于整个放回到肚里。
“九娘。”他走过去,负手站在牢门前,隔着精钢打造的栅栏轻轻唤了一声。
殷九娘躺着没动,也没有回应。
“九娘。”宋悯手扶着栅栏,又唤了一声,“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当时着实气狠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已经多次饶过你妹妹,可她这次实在太过分,居然怀着别人的孩子来欺骗我,难道我不该杀她吗?”
“滚!”
殷九娘听他提到妹妹,虚弱地骂了一句。
她这些天一直没好好吃东西,全靠两个狱卒强行往嘴里灌些流食维持生命。
宋悯听到她连骂人都没有力气,眼中闪过悲悯之色。
“九娘,不能怪我心狠,你那个妹妹,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滚,我叫你滚!”殷九娘气得一阵猛咳,“我不想听你解释,你杀了我妹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
“滚!”殷九娘咳得整个身子都蜷曲起来,“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咬舌自尽。”
“……”宋悯不敢再刺激她,只得妥协道,“好,我不说了,我马上就走,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我相信你会想明白的。”
殷九娘一直咳,始终没回头看他一眼。
宋悯叹口气,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又顿住:“九娘,这天底下只剩下你和我相依为命了,我不想失去你。”
殷九娘安静下来,却还是没有给他回应。
宋悯不再停留,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走远。
床上的人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慢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我草,这床真他娘的硬,硌坏了本公子的绝世好腰。”那人揉着腰慢慢转过脸,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在牢房暗淡的光线里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