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长华长公主的厚赏,秦岳着实没什么兴趣,只在目光看到那幅画之时微微一凝,而后又别过脸:
“不曾见过。”
最终,秦岳只对着传话小太监说了那么四个字。冷扶宴与卫清平满脸错愕,看秦岳的眼光全是不解。
虽是如此,却也附和秦岳的意思道:“这,我们也着实未见过,怕是不能给公公提供些有用的线索了。”
小太监又捧着画去别人家府上问了,冷扶宴与卫清平便问秦岳:
“那画明明是你所作,为何要说不曾见过?先不说你这是错过了一个得陛下赏识的时机,便说你方才否认,那便是欺君之罪,我们若是不依着你的意思说,这会子你便该去牢里蹲着了。”
也是到了此时,冷燕启方晓得那人人争相揣测出自何处的画,竟是出自秦岳之手:“岳儿你如实告诉为师,究竟为何隐瞒这件事。”
秦岳本不欲正面回应冷扶宴与卫清平这件事情,可冷燕启发话了,便由不得他不回答。
“学生觉着,长华长公主应是不喜欢有人风头越过秦邦师兄。学生什么都未做便被她视为眼中钉,倘若真有与秦邦争辉的可能了,那便不是警告学生一番,而是斩草除根了罢。”
对于秦岳这样的回答,冷燕启沉思一会儿后,方叹口气:
“长公主她,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不过是先前为了朝廷牺牲太多,落了个夫离子丧的结局。至于如今她所做的一切,应是把对逝去小世子的宠爱都给了秦邦,才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岳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今日的做法为师能理解。只是今后遇事,万不可像今日这般鲁莽才是。”
对此,秦岳只点点头,以示自己记着了。至于别的,便不再多言。
从冷燕启那儿退出来之后,冷扶宴迟疑再三还是开口道:“秦岳,大伯父说的着实是那么个理,你莫要往心里去,过些时日便好了。”
回应冷扶宴的,是秦岳那一如既往不带任何情感公事公办的语气:
“少爷,长公主觉着我会是秦邦绊脚石故而阻止我的时候,他们又何尝不是在毁我的前程。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秦邦想要的是飞黄腾达,而我,不过是想守护一些我想守护的罢了。可长公主,为了秦邦,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我只恨我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但愿,今生都不要让我能功成名就,也别让我遇到她们母子有求我的时候。”
如此口没遮拦的话,秦岳是第一次说。许是因着自打进冷府以来都不曾有过这样一样的秦岳,突然间说出这样的话叫人难以接受,惊得冷扶宴与卫清平半晌回不过神。
待他们二人回过神来,早已不见秦岳身影,倒是冷燕启不知何时在他们身后,一脸欣慰,眼中满是赞许的目光。
二人打那以后也不曾寻着时机去探望冷世欢,秦岳是不知该抱什么心态去,卫清平不过是觉着可去可不去。
七月初七,乞巧节。因是出了国丧后的第一个节日,故而有烟火可以看。
秦岳与卫清平结伴前去与冷燕启请安之时,正碰上田氏带着冷嫣堇与冷燕启商议着出去观赏烟火之事。
“老爷,不是妾身有失偏颇,这大小姐身子还未好利索,哪能让她出门?姑娘家的身子最是金贵,可不能由着她折腾,大小姐若实在想看烟火,不若我们买回府里来放给她看,老爷你看这样可成?”
冷燕启揉着额头,瞧着好似很为难,挥挥手让田氏先带着冷嫣堇下去,冷嫣堇离去前还不忘一步三回头:
“姐姐,姐姐你别担心,我会记着为你把你想买的那些玩意儿都带回来的reads;。”
直至田氏催促冷嫣堇快些走,冷嫣堇方尴尬冲秦岳笑了笑,随后跟着田氏离开。
冷燕启见秦岳与卫清平来了,仍旧揉着额头:“你们二人来了,坐下罢。”
好几日不曾见过的冷世欢好似瘦了些,面色有些苍白,坐在冷扶宴身旁。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仰着头定定看着冷燕启:
“我也要去看烟火,为什么她们可以去我就去不得,我又没有犯错。”
冷燕启被追问的没了法子,起身:“我还有些事儿,得先去处理,你们便陪她玩会儿罢。”
如此,算是变相的妥协了。在场的冷扶宴,秦岳,卫清平三人,无一人能阻止冷世欢做什么的。终究,冷燕启还是不舍得对冷世欢太过绝情。
“嫣嫣不怕,哥哥带你去看烟火,咱们不跟着那对母女出门。不过一个平妻成日蹦哒的厉害,生怕谁不晓得她以前是作妾如今抬了平妻似的,丢人!”
阿贞替冷世欢拿了披风,半夏随身带了伞,怕的便是冷世欢着了凉又发起热来,或是看烟火之时隔得太近,会有灰尘掉落冷世欢身上。
如今的冷世欢出门,没了以往浩浩荡荡的排场,只得阿贞半夏并之秦岳冷扶宴和卫清平。
“大叔,我要糖葫芦。”
路过一个扛着糖葫芦的卖货郎,冷世欢叫住了他,亲自取下糖葫芦来,一人一串。阿贞掏出钱袋付钱之时,还有些担忧:
“小姐,你这才刚刚好了点儿,做什么又吃这些东西。若实在想吃,回了府吩咐府里人做不好么?”
冷世欢不曾理会,咬下一颗糖葫芦,边吃边拽着半夏往前边跑,生怕阿贞不让她吃似的。
而这一路上,除却方才递糖葫芦给秦岳,冷世欢并未多看秦岳一眼。故而,一向特别喜欢待在冷世欢身旁的秦岳,觉着今夜的夜实在太漫长,漫长到他快撑不下去。
瞅着手中冷世欢递来的糖葫芦,迟疑片刻后方咬了一颗,好酸,酸的秦岳想要吐出来。
可又想到这糖葫芦是冷世欢亲自手取下来,亲自递给自己的,又觉着其实蛮甜,蛮好吃的。
虽说冷扶宴卫清平手中糖葫芦也是冷世欢给的,秦岳终是觉着自己这一串是不一样的。好似,比他们手中的糖葫芦都大些,好吃些。
一路走走停停,玩玩闹闹,终是到了护城河,今夜的烟火便是由官兵在这儿放的。因着人实在太多,不经意间冷世欢便被人流隔开来。
“嫣嫣!”
冷扶宴提高嗓门唤冷世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冷世欢被路人挤得离自己越来越远而无能为力。
因着秦岳一向都站在冷世欢身旁,故而离她近些,费劲功夫挤开好几个人之后,终是到了冷世欢身旁。
“大小姐,冒犯了。”
如此说了一句后,便将冷世欢护在怀中,尽可能的让她少被人推搡。一面护着她,一面带着冷世欢往人群外走去,却在走到一半之时空中烟火齐放reads;。
一时间,众人都停下脚步驻足观望烟火,自是没法再走了。
彼时月上中天,空中朵朵烟火争相绽放出绚烂花朵,色彩鲜明的烟火在漆黑如墨的空中格外清晰美艳。
冷世欢被环在秦岳怀中,因着生病刚刚好了些,体力不支,此时早已累的不行。看了看这人山人海的街道,又看看自己的位置,一时间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竟将头靠在秦岳怀中,静静的望着那漫天烟火,一言不发。
秦岳被冷世欢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浑身僵硬,却又不敢大意,生怕一个不留神便叫冷世欢被伤着。揣测过万种冷世欢会靠在自己怀中的理由,却都是没个能说服自己的,便只得作罢。
美好的事情总是能叫人昏了头脑,亦如此时的秦岳,顾不上身份的天差地别,顾不得自己究竟该不该这样,只想着这样的时辰走慢一点,再慢一点。
如此,也算是与冷世欢相依相偎看过烟火,算是与她花前月下了罢?
那些从不敢奢望的事在今夜成了真,秦岳只觉着,这定是一个梦罢?这个梦若能不醒,那该有多好。
空中仍旧是烟火绚烂,喧闹的人群中传出了冷世欢有些疲倦的声音:
“秦岳,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定是一个只会无理取闹,只会给人添乱又十分不可理喻的恶人罢。”
搂着冷世欢的手臂微微僵硬,随后又慢慢恢复自然:“没有。”
因着不知该怎么与她说,有些话也不能说,是以最终也只低低到两个字,没有。
回应他的,是冷世欢疲倦且带了鼻音的声音:
“秦岳,若是你跟他们一样讨厌我就不要憋着,说出来就是。”
秦岳不知今夜的冷世欢是怎么一回事,大抵是因着病了一场,想了些乱七八糟的罢。想了想,还是安抚冷世欢道:
“大小姐,没有人讨厌你。”
秦岳的安抚,并未起什么作用,冷世欢情绪仍旧十分低落:
“你什么事都顾着冷嫣堇,阿娘不在之后,他也只晓得心疼冷嫣堇。我知道,你如今偶尔施舍给我的怜悯,不过全是看在阿娘面子上罢了。
可是,我才不需要你们怜悯我,我会过得比她好。我要让阿娘知道,我有听她的话,我有好好的活下去。我真的,有在努力好好的活着。”
话毕,眼泪便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的滴在秦岳胸前。夏日的衣裳料子本就单薄,很快便打湿了一大片。
秦岳还能清楚感受到冷世欢眼泪滴在心口的灼热,环着冷世欢的手臂紧了两分。
“我不喜欢哭,一点都不喜欢。可我忍不住,我想阿娘,很想很想。我想回扬州,回到那满是琼花的扬州,阿娘定是在那里等我,我想阿娘。秦岳,我想我阿娘,我想我阿娘怎么办?”
空中仍旧烟火璀璨,密密麻麻的人群依旧人声鼎沸,逐渐渐哭出声的冷世欢并不曾被人注意到。
那个昔日掉一滴泪都能搅得冷府天翻地覆的大小姐,如今哭的万分委屈了,却也只得一个秦岳陪在她身旁。
“大小姐,不要哭。”
笨拙拍打着她的背,笨拙的开口,却也只会说大小姐,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