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过去。弯弯的一轮月亮细如银丝。挂在半空。她许久不曾这般惬意地赏月了。
可惜。天空却让人难以惬意。
赤雍王妃刚刚小憩了一个时辰。神色见好。听闻云楚在外面。便來寻她。见此场景。不由得嗔怪。“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披件大裘。”一边说着一边取过侍女手里的雪山狐裘。亲自为她披上。
云楚回首。眸子暗如夜空。浅浅一笑。却灿若星河。“母亲。你看今日的夜空。月明星朗。好生奇怪。”她伸手指着天空。按理说向來是月朗星稀。两者不会相互争辉。但今日朔月本当暗淡无光。此刻却是与群星辉映。而月旁的三颗星星。闪烁的颜色。竟更加明亮。仿佛是它们的光点燃了朔月。
王惟芳本是不怎么在意。听云楚这般一说。眼皮跳了跳。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猛地看向天空。下一刻却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群星闪烁。但这三颗星十分反常。一则伴着朗月。二者太过光明。且其中一颗较大。居于右边。除了盛光却无其他可疑之处。另外二颗虽小。在此星的光芒下反倒有些暗淡了。若仔细看。却能看到这两颗星发出的光竟是红白交错。
“一样的……”她喃喃道。身子踉跄了一下。几乎要摔下去。
云楚赶忙站起來去扶。“母亲。”
王惟芳却是失了平时的冷静。她紧紧抓住云楚的手。念叨着。“一样的。和你出生那日的天象一模一样……”
她见过王惟芳失态。却沒有见过她这般害怕。不由得地安慰道。“母亲。别担心。只是天象。”
“不、不是。”王惟芳咬牙。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就是那之后才有八王之乱。母亲才将你丢了的。”
云楚沒想到。对方的恐惧只是怕再次丢了她。一时有些怔然。
“阿楚。母亲这次一定好好保护你。再将你丢了。母亲也不活了。”王惟芳将云楚挤得透不过气來。这感人肺腑的话却丝毫沒有暖到云楚的心里去。
感动吗。
这样的好很珍贵。可是她已经不懂得如何去珍惜了。
云楚回屋时。还未踏进门内。便看到屋顶上有人一袭白衣缥缈如仙。正坐于瓦砾之上。头仰星空。仿佛下一刻便会羽化。
他似乎与众人一样都在为今日的三星之象而烦恼。
“凤雪倾。你身子还沒好全呢。就不要吹冷风了。”这语气简直就像赤雍王妃和她说的一般。云楚揉了揉额心。她偷偷将人藏在这里。能不能不要这么风雅的显摆。有面子沒里子了啊。
凤雪倾一动未动。“上來。”
云楚双手叉腰。霸气十足地说道。“你下來。”
凤雪倾沒有理会她。
心脏突突地跳了两下。云楚自我安慰。对方双腿废了。他就算想下來也下不來。原谅他了。这么一想。心里总算好受一些了。脚尖轻点。亦是飞上了屋顶。
这大冷天跑到屋顶看星星。说好听点是有情趣。说难听点就是脑子有病。
小姑娘人还沒站稳。就被身边人一拉。险险就要倒在他的身上。哪知凤雪倾又是轻轻一推。仿佛是嫌弃。下一刻好似想到这儿是屋顶。如此做不安全。又将她拉了回來。这几个來回。云楚悲催地在屋顶上摇摇摆摆。才歪歪地坐在了某人的旁边。她沒好气地瞪着凤雪倾。“你知道老娘救你一次要花多大功夫么。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却是不提对方抽风的行为。
“……”
过了一会儿。云楚才听到凤雪倾小声地嘀咕着。“你总共才救了我几次……”竟还有几分委屈的味道流转舌尖。她抿嘴。继续瞪。“四次还不够。”
苍狼峰一次。御辞一次。望天坡一次。这里又是一次。
“滴水之恩还当涌泉相报呢。你也忒沒良心了。”
“你喝酒了。”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
云楚泄气地垂头。“昨夜守岁的时候沾了点。沒喝多少。。你居然能闻出來。”
“嗯。”凤雪倾看着天空。似乎对身边的人说的话兴趣缺缺。“也陪本宫喝几杯吧。”这语气。简直沒有商量的余地。
云楚眼睁睁地看着凤雪倾凭空变出一坛“相思酒”來。眨眨眼。感到发指。“你怎么会有这个。”按理说这世上只有十坛相思酒。虽然王意之做的隐秘。但她知道此人已经夜造十府将这十坛酒都收入腹中了。
凤雪倾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本宫用一坛假酒骗來的。”
“……”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本宫知道制酒的主人是谁。虽不会做这酒。但模仿出酒香还是做的到的。你表哥取了酒也不会迫不及待的喝。等多年后他开坛。也查不到本宫身上了。”
云楚瞅着他。“你就不怕他现在那狗鼻子循着酒香飘过來。”
凤雪倾语气不怀好意。“有你的‘桃花劫’。他哪里还顾得上别处。”
“……”云楚真觉得自己看走眼了。在她的认知里。当初凤雪倾披着傅雪琛的伪装时。虽沒现在这般冷漠不苟言笑。但也不会戏弄人。当这层伪装撕下时。就更别说了。每天一张冷冰冰额脸。云楚宁可相信他以权压人也不信他以计弄人。事实证明。所有的聪明人都是腹黑的。就算看起來不腹黑只能说明他腹黑的程度已经不是她这等庸人可以看的出來的。
凤雪倾开坛。一整坛子递给她。“喝吗。”
这种喝法可比一小杯一小杯好爽多了。云楚笑眯眯地说道。“整坛子都给我。”
凤雪倾点头。“本宫病了。不能喝。”
云楚倍感欣慰。某人还是知道要注意身体的。“嗯。算你有自知之明。”话音一落也不客气。抱着酒坛子呵呵的傻笑。
凤雪倾侧头。看着她毫不做作地大口大口将酒灌入喉中。眸光闪了闪。“不怕会醉吗。”
云楚将酒坛子稍稍放平。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甚至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这普天之下。一口气喝完一坛相思酒的。世上能有几人。
云楚放下酒坛时。嘴角挂着水珠。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小片。但眼神清晰。丝毫不见醉态。“我是制酒之人。怎会被自己的酒给灌醉。”话是这么说。人还抱着酒坛子不撒手。“别抢。还有点呢。”她说着。自顾自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可惜饱了。”
凤雪倾轻叹了一声。“怎么和沒喝过似的。”一边拿出帕子替她擦干脸上的酒渍。
云楚嘟起嘴。“本來就沒喝过。”
“嗯。”
云楚此刻似乎心情很好。“在瑶山的时候啊。酿的酒都忙着给张子笙当租赁费了。他酒要的频繁。有时为了拿去卖。有时为了宴请客人。我虽说会藏几坛。但这些几乎都用在了下一次上缴了。真有中饱私囊的。也拿去小村庄卖了。换些布料粮食。否则这日子怎么过呐。”
如今聊起这些事。恍如隔世。
“那之前呢。”
“之前啊……”云楚歪着脑袋。仿佛思考得很认真“不太记得了。这些东西都是锦年教我的。刚开始的时候酿的不好。他就拿筷子给我沾了各种酒让我一遍遍地尝。然后不知不觉就会了。锦年说女孩子会喝酒就好。不要嗜酒。不然沒人要的。”
“锦年。苏锦年。”凤雪倾不动声色地看着女子沾了酒后红润地唇。眸色暗了暗。又默然地将目光放回了天空。
“是啊。以前就他对我好了。可惜他死了。”云楚声音有些沮丧。“在我身边的人好像都待不长。”不是死了就是走了。
凤雪倾回头。忍不住拨了拨她的发丝。云楚竟然沒有躲开。他的嘴角荡起一丝倾城笑意。还有几分惊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不要吃苦。”云楚嘟着嘴。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样。“为什么我就不能被宠着啊。”
“……”有女子向男子这么要求的么。
小姑娘得寸进尺地捶打着身边人的胳膊。嘟囔着。“你也不是好人。都在算计我。”
凤雪倾抓住两只作恶的小手。眼中闪着别样的光芒。“阿楚。你醉了。”
“胡说八道。谁醉了。”小姑娘抬头嘟起嘴。眼神已经不复之前的清明了。相思酒。入口香醇。却是不能多喝的。任凭酒量再好。也避免不了宿醉的下场。只是云楚还有那么一点清明。至少知道身边的人是谁。如今身在何处。“你们个个都变了。都喜欢骗我。”
“……”
她泄气地努嘴。“其实你们也沒变。你们本來就是为了骗我。哼。你们不变。那只能我把自己变了。看你们怎么欺负我。”
凤雪倾的眸子越來越深。“你醉了。”
云楚哪里理他。她现在只感觉眼前的东西都开始变得多了起來。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旁边还有影子在晃动。她努力地揉揉眼睛。一双杏眸瞪得老大老大。可是影子好像也实化了。连眼前的凤雪倾都变成了两个。她吓得往后缩。连连摇头。“凤雪倾。你别分身。一个都够恐怖了。变成两个还要不要我活了。”
此言一出。凤雪倾的笑容彻彻底底的冷却下來。四周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三分。
云楚缩缩脖子。死死地抱着酒坛子。好似怀里抱着的是个大暖炉。
凤雪倾的气一收。又叹了口气。罢了。他何必和只醉鬼计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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