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这两日都在与大臣规划万安宫的布局,但商量结果好像不如他意。
我来大庆殿看他时,他对着画工的图纸正摇头叹息。
“怎么了,皇上?”我从李宸儿手边端过银耳白莲羹,靠近赵恒问。
“你看这些草图,没何创意。朕要的是象征大宋繁荣强盛的建筑殿,就凭这些,谁信大宋是强国。”赵恒说着将图纸都扔了下来,正好落在我的脚下。
我扫了一扫,确实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皇上为何不找一些手工业者或是工程巧匠,问问他们的意见。”我搁下银耳白莲羹,给他盛了一碗。
“一语惊醒梦中人。来啊,吩咐下去,谁能够为万安宫的布局出谋划策的,朕大大有赏。”赵恒下口谕。
“大宋的宫殿大多沿袭前朝的传统建筑,梁柱排铺全部都是大唐的工整形式,别说皇上觉得没创意,臣妻也觉得这些图纸画得太……烂了。”我将他扔下来的图纸整齐归放在赵恒的桌子上,也说得雄伟,“大宋是强国,强国该有自己的建筑群特色。”
“娥皇有理。唐朝的宫殿以浑厚为主,却少了秀丽,少了点缀。朕既然下令兴建万安宫,就一定要建出一所举世闻名的宫殿来。”赵恒说得野心勃勃,浑身充满了霸气。
我看着他,有种想为他鼓掌的冲动。
自他登基以来,任用李沆等贤官,勤于政事,减免不少五代十国的税赋,作风节俭,社会稳定。他鼓励群众开荒,自食自立,作为万主之主的皇上,他当之无愧是一代明君。
“唐朝建筑比较在意外观,所以唐时的建筑多为雄伟壮丽,皇上若是想拥有一座别开生面的宫殿,可以从建筑的结构和内在装潢上费功夫。”我坐下来帮他出谋划策,可我毕竟不是内行,对于建筑也没有过多的研究,能说的也只是平日里看到的。
宫外很快就有了消息。
我淡淡一笑,这一回,龚美你一定要争一口气。
门外走来一个如玉温泽的男子,墨黑的发丝随着他的走动而晃荡,近了,拔擢挺立的身子飒爽,“草民龚美拜见皇上,刘美人。”
说着他朝拜。
赵恒眼神温润,看不出是否高兴,“你消息还挺灵通,不过,朕知道你打造银器有些本事,这宫殿的构造你也能知道?”
龚美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眼神示意了一下。
昨夜,我可是拜托了不少宫殿设计师帮我想万安宫的布局,然后通知龚美,如今他应该胸有成竹了吧。
“草民略知一二。宣德门到大庆殿气局不大,原因是内部不对称。大庆殿是全皇城的正殿,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办公场所,可里间加上外间,才不过寥寥十五。虽说皇上提倡勤俭节约的好风气,可契丹使者怕是要嘲讽我大宋国力不强,因为皇上的大庆殿如此简陋。”龚美照着我给他的台词说着。
赵恒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是不信任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却只是点了点头,“皇上,表哥说的没错。”
“朕不管大庆殿、垂拱殿、紫宸殿还是文德殿是否简陋,朕现在要造的是万安宫,你直接说说万安宫的布局吧!”赵恒摆脱了刚才的和气,显得有些不耐烦。
“皇上没有听出草民的意思,草民的意思是说万安宫的里间外间应该增加。”龚美头垂得更低了,被他略微的呵斥有些惊吓。
“大胆,你敢说朕愚钝?”赵恒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看见龚美说话就爆着脾气。
“草民不敢。”龚美连连磕头,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皇上,你先听表哥说下去,看把表哥吓的。”我转头平复赵恒的心情,又对龚美开口道,“表哥,你直接捡要紧的说。”
“万安宫三门向南,殿内布置两列圆柱,在大殿的北面置立一座高台,为太后尊位。尊座的两边要有阶梯接地。尊座的左右均置平台,右侧为皇上和皇后座,左侧为王爷后妃座。大殿内全部刷漆成太阳的红黄,门上要雕刻凤凰,殿墙要有各种孝子图案。万安宫的内院要有江南特有的园林设计,自然美与手工美缺一不可。屋檐的屋脊和屋角要有起翘姿势,油漆的颜色以亮色为主,不管是窗柩还是梁柱,石雕,必须彩绘,且造型要多变,不能再是唐朝时候那么暗淡无型。”龚美这才抬起头,“具体的造型布局,请皇上过目一下草民的这张《万安宫工程布局草拟图》。”
公公下了台去双手接过龚美奉在头顶的草图,再递到赵恒手中。
我也凑上去看。
“图中的万安宫清扬飞彩,给人轻灵秀美之感,绘画雕刻图都让人引发遐想,看这一朵雕花,形制奇特,线条活泼,皇上,看了这预想的万安宫,臣妻都想夸张的说这是‘天宫楼阁’呀。”我见赵恒不出声,先开了口。
“朕看也不过如此。”赵恒看了三眼,兴趣缺缺。其实,他不是不喜欢这布局图,而是献上布局图的男子是他不怎么喜欢的龚美,要他赏他,他心里很不爽。
“皇上,表哥没读过书,能想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况且臣妻觉得表哥的想法不错,何不让工程大臣再拿去加以修改修改?”我还为龚美力争赏赐。
“他呀,全靠着娥皇你了。”赵恒看不起龚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朕许你参与万安宫的建造。”
“皇上,这计划是表哥想的,没个监工做,怎么能让表哥心服口服呀!”我拉了拉赵恒的衣袖,口里还是求着,“臣妻的表哥要是潦倒一生,外面的人该说臣妻不照顾家人,不德不仁,皇上的面子也会被臣妻给丢到民间去的。”
“龚美,你听见了?”赵恒说完,起身离开。
“是,谢皇上,谢刘美人。”龚美已经不敢再喊我的名讳。
我看见赵恒走后,才从台阶上下去,将他搀扶起来,“表哥,快起来吧。”
“皇上他好像不高兴。”龚美站起身,吓了一身的冷汗。
“别理他,对了,这些银两你拿去打点上下,宫中不比外面,人心险恶,你多加小心。”我将准备好的银子放入他的手中。
他看着手中的银子,却哭出了声,“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当初穷困潦倒的时候,我好几次想着要将你卖掉。”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我爹名叫刘通,是tai祖时候的虎捷都指挥使、嘉州刺史,当初跟着tai祖赵匡胤讨伐太原时,不幸死在征战半途之中,家里因为爹的意外身亡而衰落,我和娘亲无奈,被迫流落到蜀地。
当初我年纪还轻,娘亲不久也离开人世。外祖父家又门厅衰弱,好多次我都想轻生,怕给外祖父家徒增负担。我的野心也是在年少时贫寒滋味中长成的。
十几岁,外祖父将我许配给龚美表哥。但我们一直没有钱成婚,因而以兄妹相称来到开封,表哥的银匠生意并不好,走投无路,他哭着要将我卖掉。
我不怪他,贫穷人家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能滴出血来。好在我能以“拨浪鼓”营生,在开封,这是个稀奇玩意儿,开封人管我叫戏班子。因为这个稀奇营生,让我们积攒了不少积蓄,龚美也打消了卖掉我的念头。也因为这个稀奇营生,让我在大街上认识了赵恒。
记得当时我对赵恒使了许多传情的眼神,加上有意的目挑眉语,他哪里忍耐的住,迫不及待将我招入府邸。
想着我笑出了声。
“表哥,说起来感激你还来不及,如果不是你,本尚又怎么会有机会认识皇上,如今还成为他的美人。”我说的陈恳,“等你有了一些成就,本尚替你找一千金贵族。”
“对不起,娥皇……”龚美又下跪给我磕头,感恩我对他的好。
我对他,却说不上恨。他在困难时要卖掉我,这一件事我应该恨他,可是我转眼也投入赵恒的怀抱,我们谁也不再欠谁。说起来,也是他将我卖给赵恒的,我却愧疚很久,因为他最后没能将我卖掉,却是让我弃下了他。
我不再理会他,一步一步,走出大庆殿。
懦弱无能的龚美,快点做一个对我有用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