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天抱着那摞文件,深呼吸,推开了那间位于十九楼的**办公室,这原本是属于崔秘书的。不久前,在这间办公室里,她被耻辱地打上小偷的标签,当时她的眼中除了难掩的愤怒,再无其他。
如今再一次踏入这间办公室,却徒然之间转换了角色,旧人不知去向,她成了这间办公室的新主人,难怪早上她刚走进公司,同事们会用那样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她。
她站在那儿环顾四周,似乎一切如初,崔秘书并没有拿走任何一件物品,包括他最钟爱的紫砂茶杯、那盆翠绿可爱的小盆栽及那张溢满幸福的全家福合影,就连办公桌椅及会客沙发的位置都保持着原有的样子。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得而知,不过既然这是焱冬的安排,她唯有服从,并告诫自己必须迅速地适应新岗位,新身份。再者,时间也由不得她站在这儿推想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手上还有一摞文件等着她去整理报送。
她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深吸口气,旋即投入到陌生而紧张的工作中。其间有无数的电话打进来,她接电话接到听到电话铃声就想吐,想忙里偷个闲都没机会,甚至于连去洗手间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看着手边空白的a4打印纸记录了满满四页的工作安排,她忽然觉得,高薪不是用来养闲人的,拿钱多必定干活也多,很多事果然都是成正比的。
就这样一直忙到下班时间,她还有一份明早晨会需要的文件没有校对好。焱冬的字写得极草,字体张扬跋扈、苍劲有力,又带着他一贯的桀骜霸道,感官上给人一种逼仄的强势。
她看得费力,最后不得不拿着手稿敲开了焱冬办公室的门。焱冬已经换下了一件樱花粉的polo衫,粉粉嫩嫩的颜色瞬间氤氲了她的双眼,几乎让她无法招架。
他正坐在桌前若有所思,见她走进来,他眼睛一亮,问道:“忙好了?”
“还没有。”她说,拿起手稿给他看,问他:“焱董,我正在校对明天晨会的文件,麻烦你看一下这上面最后一句话写的是什么?”
焱冬探身扫了一眼手稿,微微一笑,说:“哦,我写的是咱们什么时候去肯园吃晚饭?”
她闻言几乎要疯掉了,忍住心头的怒意,“唰”地一把夺过手稿,忿忿地用力揉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废纸篓,转身便往门口走去。
焱冬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跟手包跟了过去,说:“你是准备下班了吗?那我们走吧,小雨在楼下等着我们呢。”
她猛然停住,怒冲冲地转身望着他,忍耐地问道:“焱董,你到底想干吗?你觉得这样耍我玩很有意思吗?”
焱冬一脸无辜地说道:“你把我的头打破了我都没跟你计较,难道你不该请我吃顿饭,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小心灵?再说我给你升职加薪,你好歹也得意思意思吧。”
她看他左额头上并排贴了三个创可贴,又想起那句拿人家手软的古语,终于妥协了,说道:“肯园我没去过,那就麻烦你开车吧。”
焱冬的脸上露出一缕胜利的微笑,跟在她身后下了电梯。两个人走出公司的大门,小天看到童言牵着小雨的手站在焱冬的汽车旁。见到小天,小雨立刻咯咯笑着扑过去,胖乎乎的小小身影跑得极快,一把抱住小天的腿,撒娇道:“小天,抱抱,抱抱。”
焱冬疼惜地俯身抱起小雨,笑道:“小雨,叔叔力气大,叔叔抱你好不好?”
童言走过去,深深地看一眼小天,旋即不露声色地转向焱冬说道:“哥,你们去哪儿,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焱冬接过童言手中的车钥匙,说:“不用,你先回去吧。”
童言点点头,替小天打开车门,又把小雨抱进去,走到一旁提醒焱冬道:“开车别喝酒。”
焱冬冲童言挥一挥手,旋即发动汽车往肯园的方向驶去。
肯园是一家装修极有特色的餐厅,它的前身是民初时期g市红酒大王纵远枫的公馆别院。纵远枫年轻时曾留洋法国,作风时髦新派,他这座私人府邸就沿袭了当时欧式最前卫的装修风格。
纵远枫喜欢红酒,据说嗜酒如命。他曾在肯园的地下酒窖里藏了很多年份珍贵、价值不菲的红酒。这座府邸几经动荡,又多次易手,地下酒窖保存的倒是比较完整,可惜那些不菲的红酒却彻底毁在了经年的战乱中。
现任肯园的主人据说也是一位神秘莫测的大人物,跟纵远枫一样,喜爱红酒、欲罢不能。他接手肯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地下酒窖重新修缮,随即将世界八大酒庄年份最好的红酒全部搜罗过来藏入酒窖,又单独隔出一间藏酒室,方便肯园的vip贵宾存放私人红酒。
焱冬熟门熟路地停好汽车,抱着小雨,跟小天一起走在肯园那条由青砖石铺就的小路上。
微凉的风儿掠过路两旁那些低垂的杨柳,掠过小天那染了咖啡渍迹的牛仔裙,掠过她的眉眼发梢。除了那些沙沙的风声,只偶尔从草丛中冒出几声窸窣的虫鸣,周围安静极了。
不远处的池塘里菡萏为莲开得正盛,白的、紫的、黄的、嫣的,争奇斗妍,好不热闹。
小路两旁还有大片大片的爬藤蔷薇,疏条纤枝、叶茂花繁,厚厚地铺满整面墙壁。胭脂红的花朵热烈娇艳地绽放,仿佛拉舍尔棉毯上精致的手工苏绣。层层叠叠间,黛瓦红墙的房子若隐若现,真似一处杨柳堆烟,庭院深深深几许的雅静之地。
焱冬提前预定了二楼大厅一个靠窗的位置,视线极佳,可以将整座莲池尽收眼底。窗是落地的檀木菱格窗,古香古色,衬着那满池的莲花,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焱冬点了六样极精致的小炒并一壶上好的普洱茶。那壶茶袅袅地冒着热气,玻璃茶壶透出深褐色的茶汤及虚虚浮浮飘在壶中的叶片,倒仿佛一副看似随意却深显功力的山水大泼墨。
“来,尝尝肯园当家大厨的私房菜。”焱冬夹了一块红枣焖猪蹄给小天,又拿了一块千层小蛋糕放进小雨面前的餐碟中,柔声说道:“小雨,你尝尝看蛋糕好不好吃。”
小雨咬了一口蛋糕,焱冬笑着问他:“好吃吗?”
小雨点点头,说:“叔叔,我渴了,我想喝果汁。”
焱冬给小雨盛了一碗用新鲜蔬菜汁熬制的开胃汤,哄着他:“吃饭的时候喝果汁会肚子疼。小雨乖,叔叔给你盛了一碗有魔力的蔬菜汤,你乖乖喝掉它,就会变成一个比蜘蛛侠还厉害的男子汉。”
小家伙瞪大了一双眼睛,带着一股兴奋而祈盼的神情望着面前绿绿的蔬菜汤,又不可置信地看着焱冬,问他:“真的吗?”
焱冬肯定地点点头,笑道:“你看,叔叔就是喝了这种蔬菜汤,才会变得这么高富帅。”
小天一口普洱茶含在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就被他这句自命不凡的话呛得咳嗽连连,双颊嫣红。
焱冬连忙递过一打纸巾,关切地说道:“你看你,喝这么猛干吗?快喝口汤压一压。”
她接过纸巾掩住嘴巴,又是一阵闷咳,一双大大的眸子也水汪汪的闪着,仿佛折射了月华的两丸黑色宝石,光华流转、灵动盈盈,让对面的焱冬看得有些如痴如醉起来。
小雨也放下手中的蛋糕,“蹭”地跑到小天身后,轻轻拍着小天的后背,小大人似得说道:“小天,没事没事,我来保护你。”
她微笑,想要伸手去揽住他,小家伙却突然兴奋地挣脱开她的手往二楼的入口处冲过去,边跑边开心地喊着:“慕然哥哥,桑爷爷,桑奶奶。”
她面色遽然一变,抬头望去,看到桑慕然正俯身抱起小雨,丁薇含笑站在他身旁,桑远山夫妇及丁林清夫妇则跟在后面。
焱冬转身看了看,又见她神情闪烁,眼中更似有隐隐的忧伤之色,关切问道:“你不舒服吗?”
她勉强摇摇头,只含糊说道:“我过去打个招呼。”便站起身走了过去。
“咦,这么巧,你也跟朋友在这里吃饭。”丁薇迎上前说道。
小天也笑,“是啊,真巧。”
桑远山向焱冬的座位看去,对她说道:“小天,那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吗?我看你们人不多,过来跟我们一起坐吧。”
“远山,”庄锦喊他一声,笑道:“咱们今晚是家庭聚会,小天还有朋友在,会不会不太方便啊。”
她怎么会不清楚庄锦刻意强调家庭聚会是什么意思,显然她跟小雨是不被这个家庭所接受的外人,即使她们的户口安在桑家,却终究不会成为一家人。她从来都并没有做过那样的梦,因为她害怕梦醒时撕心裂肺的痛楚。
于是她顺势推脱道:“不用了,桑伯伯。你们聚吧,我就不打扰了。”
桑慕然抱着小雨,向焱冬的座位望去,远远的只看到他身着粉色polo衫的背影,那粉色相当招摇夺目,穿在一个男人身上,更显骚包。他当下心里便觉一阵烦腻,转身不悦地问小天:“那个男人是你的朋友?做什么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过?”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小雨却脆生生地抢着说道:“慕然哥哥,我知道,他是焱叔叔。”
“焱叔叔?哪一个焱叔叔?”桑慕然心头越发疑惑,想要深究,丁薇却走过来,亲昵地挽住桑慕然的手臂,说:“我订的位子在六号包厢,慕然,我们过去吧。”又冲小天灿然一笑,说:“小天,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啊。”
桑慕然只好放下小雨,跟在丁薇身后往六号包厢走去。经过焱冬身边,他刻意地稍稍停留,审视地看他一眼,焱冬礼貌地冲他点一点头,便兀自悠闲地喝起茶来。他眼尖地看到他右手边那串迈巴赫的汽车钥匙,胸口似有一团硬硬的东西堵在那儿,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
小天牵着小雨的手回到座位,焱冬夹了一个水晶汤包给她,说:“肯园的特色水晶包,我已经吃了两个了,你尝尝看。”
她默然不语,只用筷子挑破那层薄薄的水晶皮,鲜浓的汤汁立刻涌了出来。她却索然无味,丝毫没有食欲。
见她迟迟不动,他催促她说:“快吃啊。”
她把餐盘往他面前一推,说:“我没胃口,还是你吃吧。”
焱冬深深地看她一眼,也不多说,郁闷地夹过水晶包,用力咬下去,狠狠地嚼起来。
她看他突然一副气咻咻的样子,笑起来,问他一句:“包子跟你有仇吗?”
他也不说话,闷声一口气吃完包子,旋即起身,抱着小雨尽自往外走去。
小天疑惑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就生气了?难道就因为她没有吃他夹给自己的水晶包吗?男人要面子也不至于夸张到如此地步吧?
她撇撇嘴拿了手包追过去,焱冬抱起小雨一路疾走,她追得气喘吁吁,上了车他也不说话,拉着一张臭脸。他不说,她自然不会多问,就这样各自沉默不语。
小雨上车后便睡意朦胧,不多时就趴在她的腿上睡着了。见小雨睡了,她才低声问他一句:“你为什么生气?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吃水晶包?你不会是心疼包子钱吧?”
他冷哼一声,说:“一个包子能值几个钱,我会在意这些吗?你未免把我看得也太掉价了吧!”他话里有气,所幸将车子停在一处花坛旁,转身望着她,直接了当地质问道:“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
今晚同时被两个男人这样凶巴巴地质问,她心里不免有些懊恼委屈。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必理会,这纯属她的个人**不是吗,他们两人有什么权利过问?
“怎么,难以启齿吗?”焱冬冷冷地追问一句。
他这句话让她心底的火腾然冒了出来,忍不住冲他:“你的问题涉及到我的个人**,我没有必要一定要回答你。”
这话堵得他一点脾气也没有,又想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气得他哑口无言之下,只好拿汽车当出气筒,猛踩油门一路轰鸣疾驰,连闯七个红灯,将小天送到了出租房。
小天抱着熟睡的小雨下了车,跟他道谢,他心中还有余气未了,也不说话,嗓子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旋即便尽自开车离去。
回到家,他赌气似得直接冲进健身室练器械,稀里哗啦地好一通发泄,直到精疲力尽地瘫软在地毯上。他躺在那儿,大口地喘息,汗水模糊了视线,头顶那盏大大的蜡烛灯仿佛洒落在水中的月影,又像是小天那一双乌亮闪烁的瞳眸,影影绰绰的氤氲了他的双眼。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短信提醒。他懒洋洋地拿起手机,一段很长很长的短信跃入他的眼帘:
焱董,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让我在这个满目荒凉的世界还能够感受到一缕温暖的情意。
可能你对我跟小雨的身世多少有些好奇,其实我们都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我离世的奶奶在一个寒冷冬夜的垃圾车旁捡到了刚刚出生的我,我的亲生父母没有留下关于我出生证明的任何信息,所以我没有名字,没有生日,奶奶叫我夜小天,因为我是深夜的某一天被她捡到的。
在我七岁那一年的冬天,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我的奶奶去世了。她留给我一个蓝色玻璃的小坠子,一条破旧的编织袋,一床捡来的破棉被,于是我带着这三件遗物,辗转奔走于这座城市的拆迁危房中,以捡拾垃圾废品为生。
在我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是教会收留了我,并引我信靠了那一位慈爱的天父,这使我受益终身,因为他睿智的话语会让所有信靠他的人心灵如泉水般清澈与洁净。
十二岁那一年三月的一个雨夜,我在捡垃圾的途中,遇到了我生命中第二个相依为命的亲人,小雨。多么奇妙的相遇,这或许就是上帝的安排吧,所以我叫那婴儿夜小雨。
小雨出生时就带有先天的腿部残疾及先天性心脏病,因此遭到了父母的遗弃。我一直记得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我抱着小雨,发疯一样跑遍大大小小的医院,因为他刚刚出生,连脐带都还没有来得及剪掉。可是没有一家医院愿意接收医治他,因为我们没有钱。
最后,我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冲进了市急救中心,我跪在那群白衣天使中间,恳求他们救救那可怜的孩子,可是我只看到一张张冷酷漠然的脸庞。
我除了苦苦哀求,便是悲凉的绝望,直到桑慕然的出现。他是急救中心最年轻的外科医生,我求他给小雨做手术,甚至愿意终身为奴来偿还对我而言如同天文数字般的巨额医疗费,他答应了。
他是一个好人,他拿出自己的积蓄,又跟朋友四处筹款,甚至说服外科主任亲自为小雨主刀,最终,他医治好了他。他让小雨成为一个健康、漂亮、正常的孩子,让他保持着一颗澄净的童心。他给了我跟小雨一个全新的身份,一处可以容身的栖息之地,也给了我们一份最真挚的关爱。
这份恩情我跟小雨都无以为报,所以我将他视为守护我们的天使,或许将来,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也可以张开翅膀保护他。
这就是我和小雨、桑慕然之间的故事。
我不知道今晚你的生气缘何而起,或许是我的固执,或许是因为其他,在这里跟你说一声抱歉。
愿我的神赐你一生平安、喜悦。
焱冬闭起双眼,长长地叹一口气,用力握紧那手机,一连串滚烫的泪悄然无声地滑落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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