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涯打开电脑,有一封邮件。
“去道场训练,加油!雪莉。”信尾附上了雪莉穿着道服的自拍照。
千涯微微一笑,关了电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他觉得或许应该确认一件事。
翻找了很久的通讯录后,莉莉的名字终于出现了,但不知道这个地址是否还是有效的。
千涯字斟句酌地编了一封短讯:“是莉莉吗?很抱歉突然发信息。其实我想向你核实一件事情,我昨天在es酒吧(第五区的那家)仿佛看到了你,那是你吗?如果不是的话就不用回复了,请忽略这条信息。千涯。”
发完信息,千涯便陷在沙发里。他对回复根本不抱希望,也许自己应当克制不被自己的幻想所吞噬。
十分钟后,千涯的手机响了:“啊,是千涯学长。您说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实在是抱歉。”千涯放下手机,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望着灰色的天花板。天花板里镶嵌着一幅画,是一位男子与一个人造人两手相触的画面,构图像极了那种古老的宗教油画。
过了不久,千涯手机又想起了:“对不起学长,我刚刚说了谎话,昨天我是去了那家酒吧,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实在不好意思。”千涯猛地坐了起来。
之后千涯约了莉莉出来,他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
见面地点在第三区的中央公园,离千涯家只有10分钟的路程,所以千涯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因为呆在家里实在让他感到不适。他站在桥上,望着被风吹拂的河岸的旁的柳树,如同嫩绿的波浪。
“抱歉,学长。我迟到了。”莉莉呼呼地跑了过来,发梢和浅绿的裙子一摆一摆的。
“啊,没有,是我早到了。”千涯说完之后,一时竟不知道再如何开头说下去。他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少女,一种不真实感涌上来:约会。千涯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气氛已经有些尴尬了。
“那个”莉莉先开了口,“昨天晚上,学长看见我了吗?”
“我看见你在人群里,但是很快不见了,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不,不是,实在抱歉,我之前并不想告诉你,但我更不想骗人,但是被同学看到自己出现在那种地方实在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啊没想到学长也会去那里。”
“方便告诉我,你去那里做什么吗,莉莉。”千涯坚定地看着娇弱的少女,直看得她白皙的脸有些红润。
“啊,没,没什么大不了的。”莉莉支支吾吾的。
“那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去了吧。”千涯一五一十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啊,是这样啊。”莉莉没有太过惊讶,“你看到了那句话,而且现在还记得起来,这个,也许我得征得同意,然后把事情的全部告诉你。”
千涯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这个重要的线索已经使他喜出望外了。
过了一阵,莉莉放下了手机,对千涯说:“我们下周一在es见。”
千涯点了点头。也许下周一就是该摆脱噩梦的时候了,他恨不得这一周赶紧过去。
“冯诺依曼。图灵。”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这两个名字。
他们是计算机帝国的缔造者,因此他们的形象被神化了,很多画里他们都是类似神明的存在。
“世界是意识的集合体。”曾经有位唯心主义科学家说,千涯记不清他的名字了。但是在千涯眼里,世界还存在着另外一种构造,那就是数字。大到天体的运行,小到一颗棒球的运行轨迹,世间万事万物几乎都可以用数字和方程来描述。只要建模足够精确,就可以进行验算,得知行星在任意一刻的运行轨迹,棒球的落点和最佳的击球点,这些简单的过程都是可以进行预测的,再深入的问题,则要建立更加复杂的方程式。事物彼此间有着相互的影像,因此描述复杂的问题,变量的规模就会变的庞大,方程也随之复杂起来,甚至令人无从下手,这也是人类无法预知未来的原因。
千涯从不会记错那些复杂的物理定律,因为那些是真理,无法辩驳。更深入了,就要靠新的理论去完善旧的理论。但是一些琐碎的事情会变得混乱,比如千涯记得雪莉曾经穿过一条紫色的裙子,而雪莉自己则坚持说没有。还有就是那个杯子,那片夕阳的场景。这些记忆使得千涯相当迷惑,以至于产生了自己处于两个不同次元的幻觉。
一周之后,千涯准时来到了位于第五区偏僻街道上的那家酒吧。
还是一如既往的嘈杂。
“啊,年轻人,欢迎你。再见到你感觉真不赖。”那是一周前骗酒的老头,他还在这里,千涯注意到酒保并不是那个山羊胡子的青年人了。
“您好。”除此之外,千涯想不出多余的的话。
“啧啧,”老人摇摇头,“年轻人,你仿佛忘记了什么?”
“我忘记了什么?”
“你的人生信条,不要相信任何人,你还是来了。”
千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人生信条,只是他看到那些代码的时候,不自觉地认为那句话和自己的处境有着高度的契合。不是不相信,实在是很难去相信。
不一会,曾经和千涯只见过两面的那个中年女性走了过来,老者看见她,显得有点心虚,他明显有些怕她。
“我们换个地方。”那女人示意两人起身,由她带路,上了酒吧的二层。
原来这里还有个楼梯,上次来似乎没有看到。千涯心里想。
老者则唯唯诺诺地跟在女人身后。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莲,这位是我父亲克劳斯。”
“千涯。”
三人进了二楼靠里的一间小屋,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酒保,另一个则是莉莉。原来那位酒保在这里啊,千涯心想。
“你好,我是扎克,是这里老板。”
“我是千涯,很棒的店。”
“学长,晚上好。”莉莉也站起来微笑着说。
“好了,”扎克一摆手,“我们今天晚上叫你来这里,是因为我们得知你确实看到了那个暗示,并且你依然保留着那天的记忆,这促使你找到了我们。当然,你也许不清楚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有着犯罪行为,但我们知道很多你不知道却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然而我们不会轻易告诉你,除非你加入我们,否则就请你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千涯有太多事情想要追问。但他看到扎克严肃的表情和莉莉期待的眼神,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莉莉怎么看也不是那种能伤害到他人的人吧。
“好吧,我加入你们。”
大家仿佛也松了一口气,与千涯一一握手。莉莉脸上流露出喜悦的神色,使她看起来更加可爱。
“欢迎你加入我们异常境界勘察委员会,”扎克和蔼地对千涯说,“首先,你需要了解我们都在做着什么工作。”
扎克打开放置在桌子上的一台古董投影仪,画面出现了一部电梯内的监控录像,画面快进,电梯里进来了一个人。只见他按亮了6层的楼层键,然后他理所当然地在六层下去了。“这是什么?”千涯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只是一段普通录像,我需要解释的是,这个人的公寓位于13层楼,那天他家时却按亮了6层的按键,为什么?”
“有别的事情,或者说去拜访了朋友?”
“不,事实并非如此,据他自己和目击者介绍,他下了电梯就直接回到了公寓。那天他并没有做过任何除回家以外的事情。”
“如果说他自己说谎呢,这样小的事情即使有目击者,他们本身也并不会太在意吧,随便乱说也是有可能的。”千涯说。
“你说的很有道理,也就是说那天他回到家这件事中,那些目击者包括证人都说了与事实并不相符的话。”
千涯一惊,浑身的血液仿佛开始倒流,这件事情,同那次关于雪莉裙子颜色的记忆偏差何其相似!只是当时并没有其他设备记录下来,自己很快就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偏差记忆吗?以那这种病患病的比率来看,集中在一幢公寓的邻居之中未免高的太过不现实。”千涯以自言自语般的小声说道。
“更加解释不通的是,他回家的时间。你看,这里,他很明显地有一个接电话的动作”扎克指着画面上的人说,“电话的另一边在30秒后听见了他的开门声,试问,他是怎样在30秒内不费吹灰之力爬上12层的?”
“除非,电话那边的证人也说了谎,否则必须要找到那段电话录音,才能证明。”
“但遗憾的是我们弄不到那段录音,这段影响也是偶然间获得的。”
“画面中的这个人是谁?”
扎克没有立刻回答,千涯看着他的眼神,又看了看众人。扎克才回答:“那是我们委员会的会长。”
“他现在人呢?”
“他失踪了。我们也是知道2个月后才意识到这个人的消失的。此前我们对这个人毫无印象可言,他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千涯不禁出了一背冷汗,那种仿佛再次看到时空交叠的矛盾场景时的强烈违和感陡然而生。是的,这种违和感就好像是神明的恶作剧般,又像瘟疫一样在一瞬间传染周边所有与事件有关的人。
“你们又是怎么发现他失踪的?”
“我们有一个局域私人服务器(法律规定任何不与广域网相连接的电子设备都是违法行为),那里面曾经存储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因为不和广域网相连接,所以数据一直没有更新过,负责运行的人最先发现了矛盾。”
千涯环视众人,那个所谓运行服务器的人也许并不在场,然而这是恐怕就是扎克所说的犯罪行为了。
“千涯,在观察你的行为时,我们很快意识到你拥有两种交叠的记忆。但是我们不同,我们很容易受到记忆的牵制,从而失去判断。因此我们很需要你加入我们,调查会长消失一事。”扎克言辞之间显得非常诚恳,千涯之前的戒备又稍稍松懈了一些。而另一个使他松懈的重要原因是,他们有着相同的离奇境遇。只是千涯意识到事物的矛盾要更快一些,但他们已经能够算作世界上少有的能够细心发现生活中矛盾因果的人了。
“我会尽力帮助你们的,但同时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了解”
“不要着急,千涯,既然你已经是我们的一份子了,那我们必定会毫无保留的告知于你,然而你不要随意来这里,每周的今天你可以过来,遇到紧急的事你可以联系莉莉。”
千涯看向莉莉,只见这个少女很认真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