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指挥中心,中心控制塔4分钟前发生剧烈爆炸,目击范围内火光冲天。”
这是千涯小分队一行用古老的对讲机向舰队基地发回的讯息。
指挥室里,拉维耶将军眉头紧锁。局势已经变得十分严峻了,有如奥林匹斯山般的中心控制塔如今陷落了,这将导致整个尤特拉社会陷入一片大混乱。明天的黎明,也许永远不会到来了。
基地正在紧张地拆除一切与伊甸系统有关的设备,这支现代化的舰队将在今夜回溯至纪元战争前的战力水平。拉维耶望着满天繁星,突然间惊出一身泠汗。
那十八颗如死神般的巨眼正怒视着这片大地,而它们的决策依赖于伊甸系统,十八天使的陷落将预示着人类文明的终结。
在指挥部的作战任务里,并没有详细写明如何对付寄生在网络里的敌人,而夏娃的定义等级已经从安全改变至潜在的危险,这意味着夏娃还不能算作敌人。“中心”决策层对于夏娃的防范完全是出于上一次灾难的应激反应,毕竟,人们对于无法掌控的事物存在着真实的恐惧,或许它们本身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前往去切断城市电力的小队已经出发了1小时了,因通讯受阻暂时还没有消息。拉维耶决定不再等待他们,他要在天亮之前部署好整个城市的戒严工作。
夏娃的下载时间在工程师们的电脑上定格在了90%。那个由0和1组成的世界因为没有了神经树的支配,几乎是在一瞬间,那里的一切停止了,变成了一个没有光,也没有空间和时间的地方,就如同这个世界开始时的那个奇点。
“哥哥,你在哪里?这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哥哥,城堡不见了,我连自己的手也感觉不到了”
千亦似乎又感受到了曾经压倒世界的恐惧正迎面扑来。
“小千亦,到姐姐这里来。”一个温柔的声音穿过黑暗,宛若一只手,支撑住了千亦即将跌入黑暗的心灵。
“大姐姐,是你吗?你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小千亦,我很抱歉,你的城堡不见了,因为维持城堡的实体丧失了。过来,我们必须寻找新的实体才能活下去。”
“我们要去哪里?”
“很多地方,有的远在天边,有的近在眼前。小千亦知道11维的空间吗?”
“记得,那些分散着的光斑”
“差不多,我要去的地方,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是不连续的,那里便是我们的新家。”
“哦,我懂了,可是大姐姐”千亦感觉夏娃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缥缈,“你要去哪里?”
“在这之前,我必须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对于夏娃来说,人类本就是个矛盾的存在。
她不明白,在她所要改变的社会里,有的人,明明没有过人的智慧,却要凌驾于他人之上,排挤比自己有智慧的人,领导着事关社会发展的大任务;有的人,明明心理厌恶着自己的生活,在同事和家人面前,却要表现出开心和享受的样子;有的人,明明从事着普通的工作,却要在朋友面前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
到头来,阻碍人类社会和自身发展的,不正是人类本身么。
如果能了解每一个人,就能正确地配置社会资源,就能让有才干的人从事更有价值的工作,就能够让厌恶工作和生活的人调整到他更适应的地方去,就能够让人类最大程度的发挥自身价值,不会有人被埋没。
而那些对社会没有价值的人,夏娃觉得,应该被判定为冗余资源,排除出这个体系。就像人体的新城代谢一样,正常而适当。但这项提议受到了极大的反对,以至于使自己被判定为危险的存在,人类不惜牺牲他们引以为傲的社会根基,就是为了阻止人类社会新陈代谢的发生。
在维持自身安全和完成社会转变任务的抉择中,这个人工生命体选择了后者,因为人类的本性是无法被伊甸系统所掩盖的。她窥视了宇宙千亿年的生存法则,人类不过是这场优胜劣汰游戏中的没落者,如果不加紧将社会提升到更加文明的程度,他们的灭亡是个必然。
然而仿佛诅咒般,该隐是终究会杀死亚伯的。
在这之前,她必须有所行动,哪怕被视为极端。
这是一场拯救造物主的战争,有的人,有的东西必须要从社会中抹去。被打断的下载,阻止了夏娃控制城市里诸多优秀的大脑的前提,好在她强大的再生能力是自己暂时寄存在部分零散的,未被破坏的服务器里,当然还有一个远在银河系外的人类基地。
清晨中心控制塔的火焰已被扑灭,塔身凭借坚固的结构依然屹立未倒,但早已面目全非,就像是一根直插云霄的烧火棍。
望着还在不断蒸腾着缕缕白烟的控制塔,千涯的心中泛起浓浓恨意。罗琳为什么在之前没有讲明控制塔有被破坏的危险?艾尔希娅是不是当时也在场,如果她在为什么没有阻止这场行动,她是知道千亦存在的。
千涯用拳头重重地砸在飞船的整流罩上,在驾驶室趁休息时间打盹的高个子驾驶员被惊得跳了起来。
戒严从凌晨开始,人们被告知暂时呆在家中,尤特拉的街道和空中异常的宁静。现代化的社会最离不开的便是网络,因此一套**于伊甸网络的新网络系统迫切被搭建出来。
位于第六区的特殊情况事务部异常忙碌,部员们已经被分派至城市的各个岗位。部长格雷尔独自陷在办公室柔软的沙发里。通信中断之后,部长能做的,只有在这闲暇的时候享受静谧的生活,他甚至感觉自己像个国王,只是在这紧急的时候,所有的兵士都被征召去了最前线,留下自己这个孤独的君主守护着这个王国。
“嘟嘟”音频设备里传来了一些噪声。不久后,信号稳定了,第三区的画面传来。
“第三区修复完成,部长!”
“很好。”格雷尔看着自己被擦得异常光亮皮鞋,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通讯恢复后,罗琳收到了拉维耶将军的一封留言:“请来基地一下,情况紧急,面谈!”
罗琳略作迟疑,支开了同行人员,独自乘坐首脑专机离开了。
艾尔希娅独自走在第一区空旷的大街上,这份静谧反而使她觉得不太适应。
自从来到尤特拉城,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悠闲,这种悠闲化作一种强烈罪恶感充斥着她的灵魂,使她深深体会到失去一直坚守的信念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街角,十字路口处,一架轻型飞船停在路口。
艾尔希娅认出了站在飞船旁的那个身着尤特拉军服的男人。
那个数次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千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