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回来的这么快,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当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手里的茶碗也应声落地。
“怎么?不欢迎我?”沈潋一脸促狭的望着我,掩不去的,是他眉目之间的风尘仆仆。
“相公!”我站起身来,慢吞吞的往前移了两下,既没回答他的问题,也没倾诉自己的相思,却是在第一时间,将我孕胎的消息说给了他听。
沈潋听后,自是激动坏了,可是小心翼翼的他却不敢动我,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浅声问着,“最近一段时间,过得好吗?我不在,有没有人给你委屈受?”
“没有!都没有!”我喜极而泣,又见他进退维谷,举步维艰,只好主动上前两步,将自己埋进他怀里,小声诉说着,“大嫂对我好,府医爷爷对我好,你儿子也好,所以你没看见我整个人都圆了一圈吗?”
“圆了好!圆了好啊!”沈潋拉着我,往旁边的罗汉床坐去,又趁我不注意,要上我的耳朵,小声道,“圆了之后,手感好!”
“去你的手感好!”我恨恨的砸了他一拳,眼眶蓦地一红,又忍不住嘘寒问暖起来,问他在我离开后,日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对他不恭敬,给他难堪。
对于这种问题,沈潋跟我没什么两样,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都是报喜不报忧。只除了那两只陪嫁的问题。因为他毕竟是臣子,作为臣子,不管怎么样,怎么都不能堂而皇之的跟君主对着干,即使那君主的前面要加个前任。
再说我平素虽然任性,可到底没不讲理到让全天下都要围着我转。因此,对他的苦衷只字不提,只是微微一笑,就略了过去。
两人彻彻底底的诉完衷情,我才想起问询其他人的境况。沈潋对这些明显没兴趣,只是随便敷衍了几句还好,就全盘揭过。
我也不打破沙锅问到底,因为我明白,现在的我是禁不起任何情绪波动的。不管是极喜,或是极悲,都容易影响到我肚子里的孩子。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世间杂事,从来不会避开任何一个人。
我是凡人,所以应该承受各种各样的烦恼。也正因此,当长清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点儿都不痛苦,相反,还带着一些破釜沉舟的快意,冲着她问,“你是来恭喜我的吗?”
长清沉默,用那种特别犀利的目光,狠狠的盯着我,准确来说,应该是我的小腹,一直盯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是来跟你报喜的,在我的肚子里,也曾有个小东西,只不过还没足月,就被董心澜给弄掉了。”
“心澜?”我微微惊愕,小声地重复了下白莲花的名字,有点儿不敢相信。白莲花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不科学啊!
“爱信不信!”长清又冷冷的扎了我一眼,目光倨傲而悲悯。
“嗯,我是不信!”没有任何掩饰,任何添油加醋,我对着她,实话实说道,“兰侍妾虽然娇柔做作,但是据我这几年的了解,她并不是一个能下死手的女人,除非……”
“除非我先挑事,对吗?”长清使劲的咬了咬下唇,又沉吟许久,才讷讷道,“你猜得对,是我先挑事的,所以她才会推倒我,弄没了我的孩子。”
“呃……”我又惊愕,完全不懂现在的长清到底在想些什么。按理来说,现在的她,是应该抓起鞭子,狠狠的抽白莲花一顿的,怎么反倒跟我杠上了。难道,我比白莲花更好欺负?
一脸疑惑的看着她,我认真观察着,想从她眼里找出点儿什么,然而遗憾的是,一直到她离开,我都找不出半点儿原因。
没过多久,大嫂又来找我,十分光火的冷哼着,一屁股坐到我对面,跟我通风报讯,“兰侍妾跟沈演都没回来,说是去了西山庄子养胎。”
“是吗?”我轻轻一笑,突然有点儿好奇,白莲花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保住的。总不可能是沈演吧,就他那点儿本事,丢人都不够的。
“你在想什么?”见我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大嫂忍不住又离我近了几分,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我。
“没什么。”我淡淡的笑了笑,“这种事情,你应该找当事人打听,而不是我这个提前几个月回来的大肚婆。”
“嗯,知道了!”大嫂又细细的看了我一眼,递给我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风风火火的离开。
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我嘴唇微勾,不久后,也陷入沉思。
沈潋是在傍晚时分露面的,回来时,带着重重的疲惫。不用看,都知道处理什么棘手的大事去了。可现在的问题是,他已经辞官了,一个无公职的人这么忙,正常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微微眨了下眼,我盘算着,有些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所以,我亦不应该坐以待毙!
这样想着,没有任何疑虑,我已经提出了去西山养胎的意见。
“为何?”沈潋十分犹疑的看着我,眼中光芒明明灭灭,闪了又闪。
“婆婆在西山,对吗?”我掂量着张了嘴,然而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出来自己的筹码。
婆婆在西山,长清就一定不敢乱来。
因为沈家婆婆,是长清最敬重,最依恋的干娘。
“你怎知晓?”沈潋听我这么问,忽地变了脸色,捉着我的胳膊,慎重道。
“猜的喽!”我清澈一笑,又转了转眼珠子,将目光锁定在他捏着我的手上,变了音色,委屈哒哒道,“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沈潋听我这么说,忙收回自己的手。随后,又撑着额头想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才头痛道,“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我即日便着手安排,只是有一点,希望你能原谅”说到这里,沈潋稍稍顿了一下,桃花眼里的歉疚,显而易见。
“我知道,不就是你不能陪我去嘛!”匆匆忙忙的打断他,我努力让自己表现的更无所谓一点儿,然而事实上,从我嘴里发出来的声儿,却像是哭了一般。
“是我对不起你!”沈潋猿臂一捞,将我抱紧怀里,和我额头相触,哑着嗓子感慨,“这是我们两人的第一个孩子,我何尝不希望能一直陪着你,到他出生、长大、最后成家,可是现在……”
“你不用说了,我相信你,也理解你!”再次打断他的愧疚,我主动环上他的脖子,尽力扮演一个通情达理的妻子,瓮声瓮气的安慰他,“你且做你要做的事,孩子我会照顾好,必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嗯。”沈潋低低的应了一声,再抬头看我,眼眶已经红的不成样子。
我不愿看他伤心的样子,只好又将头埋进他怀中,慢声慢气的说起我在将军府里的一些趣事。当然,是在隐瞒学武的前提下。
沈潋听得很认真,关键时刻还会评价几句。
两人就这样温馨的好了好一会子话,一直到穗蓉几人进来掌灯,我们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又就这一室烛火,兴致缺缺的用起晚膳。
一夜安枕。
第二日,我一直睡到午时才起。
醒来后便被告知,去西山的队伍已经定好,不过贴身伺候我的却不是新升上来的穗蓉,而是沈潋手下的一个武婢,叫什么妆儿。
传闻里,这个女子也很厉害,说什么力能扛鼎,以一当百,是出门旅行的必备保镖。
我听后,却只是微微一笑,心里想着,靠人不如靠己,再厉害的人,都会有疏忽的时候,与其将自己的安慰系于别人一身,还不如自己多防备点儿,这样在问题突发时,也不会输的太难看。
和沈潋道过别后,我就在妆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帘子落下的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长清淬了毒的脸,就那样大剌剌的出现在我目光所到之处。那阴冷的模样,就像是在宣告: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和那个白莲花都付出代价,惨重的代价!
“真是疯子!”我叹了口气。紧接着,又对着妆儿摆摆手,解释,“我不是说你,你别误会。”
“奴婢不敢!”妆儿奴性十足的皱了皱眉,然后低下自己甚是平反的小脑袋。
“嗯。”我点点头,本是不欲深究,可奈何旅途困顿,又实在无聊,我最后还是问起了她和沈潋的关系。
小姑娘很不爱说话,可是说起话来却不含糊,不过三言两语,就将她和沈潋上下级的关系说了个明明白白。临了,还奉劝我一句,“主子是真的在乎您,您就别多想了,好好养胎才是大事!”
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能告诉她,教育我不是她的大事,保护我才是她的大事吗?
而事实证明,这种挑刺的话,我还真不敢说的,直到最后,也只是默默的点了两下头,表示我会注意。
“您对我真客气!”妆儿像是猜测到了什么,看着我,阴阳怪气的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