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天气已经变得寒冷,人们都穿上了毛衣,怕冷的人甚至穿上了羽绒服。
这一天是星期六,天空碧蓝,万里无云,连一丝风都没有。
早晨十点十分,李兰芳家新楼前面传来一阵炮竹声——李兰芳家的小卖部开张了。
十点十分,是一个风水先生给定的时间,说这个时间开业,小卖部定会生意兴隆、十全十美、万事顺利。
李中也赞叹风水先生有本事,这天气好的——没的说。
鞭炮声吸引来无所事事的村民,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村里出现的任何一件新鲜事都能让村民们兴奋几天。
几个乡亲进了小卖部,李中从柜台后面站起来跟大家打招呼、发喜烟,乡亲们也都说几句祝贺的吉祥话儿,也有人掏钱买一包烟或是一个打火机。
李中卖货时接钱的手都有些颤抖了,祖上三代都是贫农,有生以来第一次开买卖,开业就能赚到钱,心情难免不激动,看来这一步算是走对了,李中此时心里对以后的生活更加有了信心。
李兰芳和李婶儿都在柜台后面装模作样的整理货物,其实那些货昨天晚上就已经全都整理好了,她们完全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和紧张。
韩拓从外面进来,手里提了一串东西,两个猪腰子,一个猪心,笑道:“叔儿,恭喜发财啦!”
李中满面笑容,说道:“来就来吧,还拿东西!”
韩拓道:“昨天杀的猪,我爸让我给您拿来炒菜吃。”
“那什么,”韩拓手指货架对李兰芳说:“小芳,给我拿一桶酱油,一桶醋。”
李兰芳一边拿货一边说道:“你家酱油醋都没啦?”
韩拓说道:“都没了好几天了,我憋着没让买,就等你家开张呢。”
韩拓掏出钱来要付账,李中用手往回推,说道:“这、这,不值什么,别花钱了……”
其他乡亲笑道:“哥,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关系再好,钱该收也得收,要不,下回别人都不好意思来买东西了!”
韩拓也笑道:“就是嘛,叔,您拿着,以后我家要买东西就到您这儿来,决不去第二家…”
忽然,一个声音从门外说道:“你以后在这儿买不着东西了!”
众人闻声,心里疑惑,这是谁说话这么讨人厌啊,人家头一天开业,不说点吉利话,说这个…
纷纷扭头看向门口,只见从门口进来四个人,为首的一个正是村主任李大辉,另外三个人,一个是李大辉的小舅子,那两人都是李大辉的堂弟。
见到这几人进来,有眼乖的村民就悄悄的退了出去,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以前村里只有李大辉一家开小卖部,现在李中家开了小卖部,自然会影响到李大辉家的生意,不用说,这几人肯定是来找茬砸场子的。
刚才还满面笑容的李中,满脸的笑瞬间凝固,神情看起来极为别扭,尴尬的说道:“兄弟,来啦……”
说起来,李中家和李大辉家还是远房堂兄弟,只是并没什么来往,关系就如普通邻里一样。
李兰芳看着这一幕,愣在那儿,心里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兄弟,来啦,”李婶儿也停了手,打着招呼,但声音明显的不自然,“孩子他爸,赶紧发烟呐……”
李中听到妻子提醒,慌忙从兜里掏出烟,手抠唆了半天才抽出一支烟来。
李大辉抬手一挡,把李中递烟的手拨到一边,说道:“哥,你别怪我挑理,你在村里开小卖部,也不和村委会打个招呼,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李中手里拿着那支烟,递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僵在那里,听李大辉这样说,慌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你们村干部是领导,是管理我们的,哪能把你们村干部不放在眼里?没有的事,你也知道,我这一向有病,跟废人没什么两样,家里也没人,做这个小生意主要就是你嫂子和你侄女她们娘俩忙活,我还说等忙活完了,请请村委会的你们这几位呢……”
李大辉说道:“不用请,什么样的饭我们都吃过,我今天过来,也是公事公办,查一下你的营业执照,你先把营业执照拿出来。”
“营业执照?”李中土黄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营业执照确实还没办,因为一直忙着盖房、忙着装修,赵云飞的事情又忙乱了几天,接着就忙进货,弄货架,上货什么的,一直抽不出时间去办营业执照,也有人说像这种农村的小卖部,不用着急办执照,先开起来再慢慢办也不迟,这样还能少交一些税。
“营业执照……正在办着呢,很快就能办下来!”李中嗫嚅着说。
“我们不管那么多,你要是没有营业执照,别废话,马上停业关门。”说这话的是李大辉的小舅子,名叫王春亮,也是村里有名的混混。
李中一家人全都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虽然知道对方全是不怀好意的混混,可问题是,这些混混现在讲的是理。
这时,韩拓在一旁说道:“村委会怎么管起营业执照来了?这好像不归你们管吧?”
刚才李中一家人还因为没有营业执照自觉理亏,经韩拓这一提醒才想起来,管营业执照那是工商所的事情,跟村委会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旁边围观的人都暗暗称赞上了初中的孩子就是有文化,一句话就能说到点子上。
李中心里有了底,但也不愿就此撕破脸,说道:“开业的鞭炮都放过了,现在关门不吉利,等营业执照办好了,我亲自送到村委会去。”
王春亮眼睛一翻,瞪着韩拓骂道:“你这个逼崽子,这里有你什么事?”
韩拓也是个愣小子,回骂道:“你才是逼崽子呢……”
谁知韩拓话音刚落,王春亮抬手就是一耳光,李大辉的两个堂弟见王春亮动了手,立刻围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韩拓只是一个刚上初一的少年,哪里是这三个精壮小伙子的对手,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被打倒在地。
李婶儿和李兰芳见韩拓被打,慌忙从柜台后面出来,护住倒地的韩拓。
王春亮三人骂骂咧咧的停了手。
李中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时被气的刚站起身来,却又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脸色惨白,身体如筛糠般的哆嗦着,指着李大辉等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疾病就是这么可怕,李中当年也是一个有着浑身力气的庄稼汉子,这要是在没得病的时候,早就抄家伙拼命了,可现在只剩下半条命的他,只能眼睁睁的被人欺负。
围观的这些老农民没人敢上来劝解,村委会的这帮人其实就跟过去占山为王的土匪一样,谁要是敢当这个出头鸟,肯定跑不了一顿胖揍,韩拓就是眼前的例子,而且以后也会被穿小鞋、使绊子,解不开的仇。
李大辉朝着韩拓骂道:“你不就是养猪的韩强的儿子吗?你在这儿充什么老母猪、大瓣蒜?”又对李中说:“这门你是关还是不关?给个准话儿。”
李中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李兰芳含泪叫道:“不关,就是不关。”
“不关是吧?给我砸。”
李大辉一挥手,王春亮三人早就等着这句话,无论是茶杯还是酒瓶子,抄在手里就朝玻璃上砸去,只听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两扇大窗玻璃和门上的玻璃,顷刻间被砸了个粉碎,大大小小的玻璃撒了一地。
砸完玻璃,几个人还不解气,跳到柜台里面,将三排货架全都给推倒了。
李婶儿上前想要阻拦,被王春亮一脚给踹倒。
李中喊了一嗓子,“天呐……”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李兰芳和李婶见了,慌忙扑到李中身上,又哭又喊。
李中悠悠醒转,双眼含泪,无神的目光望着女儿和妻子,仿佛就像一个将死之人。
过了好一会儿,李中才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是死了吧……”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李大辉一看,火候差不多了,朝着王春亮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停了手,李大辉对李中一家说道:“我也不怕你们去上访,没有营业执照就想开店,你们懂得国家法律吗?到哪儿你们都说不出理去。”
“咱们走!”
李大辉一摆手,带领王春亮三人刚要出门,却被一个挺拔的身影挡在了门口。
那身影缓缓说道:“你们,是不是欺人太甚了?”